半精灵的祈祷室在走廊尽头的楼梯上面。
这是一间不足十平方英尺的小房间,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沿着黑曜石墙壁摆满了燃烧的白蜡烛。房间正中央的地面闪闪发光,上面洒满了锋利的铁蒺藜。
半精灵一手提九首鞭,一手举着三根蜡烛的烛台。她身穿黑色长袍,赤着双脚,没戴头套,露出精灵特征的尖耳朵和五官精致的脸,表情严肃而虔诚。打卷的金发在肩头和胸前随意披散着。
“注意看,当我祈祷完毕,你就照做。”
她赤脚踩着铁蒺藜走上前去,在身后留下一串温热的血脚印。走到祈祷室的正中央,她停住了步伐,缓缓脱下了长袍,里面什么都没穿,就这样赤身裸体慢慢跪坐在铁蒺藜上。
艾克林恩说过,她是牛奶,是玉。
我从没见过牛奶,但她的皮肤比玉石还要晶莹细腻,白里透红,充满生命的活力。只是下一秒钟,这份美感四分五裂:经文在祈祷室里回荡,她抡起九首鞭,用力甩在玉石似的后背上。
紧接着又是一鞭,再是一鞭。血珠甩得墙壁和地板上到处都是。
皮开肉绽的女祭司一边高声祈祷,一边把烛台举过头顶,缓缓倾斜,任凭滚烫的蜡泪落到伤口上。她的诵经声充满了喜悦和狂热,我很容易就分辨出这是极度痛苦导致的脑啡肽大量分泌的痉挛式呻吟。这令我触须大动,消化液滴滴答答落在脚边。
“赞美劳薇塔,”她喘息着说,“赞美劳薇塔!”
赞美劳薇塔。
我发现了一个神奇的事实:半精灵的智商算不上一顿丰盛大餐,但敬拜劳薇塔却可以令她的大脑口感提升。或许我该在灵吸怪神系成员的名单上增添一个外援的名字,美食之神劳薇塔,把祂写在伊尔神思因和六大神性主脑的名字之间。
“轮到你了,”半精灵继续喘息着说。
触须尖上的消化液干涸了。
半精灵艰难地在铁蒺藜地毯上站起来,重新披了黑袍,走到我的面前。
“准备好迎接你的命运了吗,夺心魔?”
她的袍子是敞开的,胸膛、小腹和大腿鲜血淋漓。我接过九首鞭,掂量了一下这武器的分量,随即绕过她,像她那样走向遍布铁蒺藜的祈祷室中央。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没注意到我显现灵能时眼中闪耀的银光。
踩上铁蒺藜,脚底传来阵阵酥涨,这感觉和太阳神庙里卓尔奴隶的穴位按摩一模一样。但是低下头,却能看见蓝色的灵吸怪血液正从被刺穿的伤口往外流。这种视觉和触觉的反差真是微妙。
我能愚弄蛛化卓尔布里莎的大脑,混淆她的大脑对五感的处理分辨能力,让她在蛛网深渊宣读《希瑞经》;也就能依法炮制,让自己把鞭打和刺痛当成是蒸汽spa之后的精油按摩。
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武器,鞭身的长钉和钢勾轻轻碰撞,仿佛在对我尖叫。
这没什么难的,我努力说服自己。我讨厌受伤,但如果必须受伤,也没什么大不了。
“等一下,”我的入教导师说。
我回头望向她。
“被注视的耻辱感可以极大增加精神层面的折磨力度,尤其当注视来自于曾经被你打败的仇敌,就更有助益了。”
我有种不妙的预感。你是说,我们有观众?
半精灵点头,走向房间一角,从灯火通明的蜡烛丛里提起嘴里塞着一大卷破布的宠臣月夜。这只铁疙瘩正呲牙咧嘴对我奸笑。
我站直身体,随手一甩,九首鞭飞了出去。
半精灵用下巴指了指九首鞭:“拣回来,然后继续。”
我拒绝,我冷冷地说。
我的怒火令空气粘稠似油,似有形似无形的波纹在祈祷室内层层迭荡,数以百计的烛火与我的心跳同频明暗。
她咯咯地笑了。“你不明白,可你已经感受到了。折磨与苦难不该止步于肤浅的肉体,它的真正力量来自于每一个灵魂的深处。烙兹‘痉挛剧痛’,我早就发现了你的症结:对自尊近乎盲目的可笑执着。
“你有潜质,但不得到吾主的认可,我就不会给你通神术。”
烛火变化的频率越来越快,我俩对视的脸都在飞快明暗交替,直至频率重新放缓,室内光线渐渐回复了正常。
我打破了僵局。
“折磨与苦难不该止步于肤浅的肉体”,非常有道理。你经历的考验又是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
噢,幸娜勒斯考节的邂逅……
讨厌的笑容从半精灵的脸上消失了。她暴怒尖叫:“好大胆!你竟敢窥视我的记忆!”
“爱情”,两性生物为了顺利生理交配而进行的心理前戏……你得到的又是何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力量?
半精灵丢下宠臣月夜,手指紧紧抓住额头踉跄后退。她试图凝聚意志拒我于心门之外,但徒劳无功。
“你想要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要“悲怆试炼”。
半精灵诧异抬头。
“痴心妄想!”她语速极快地怒吼,“别做梦了傻瓜就凭你根本做不到!”
我毫不费力地阅读她的大脑,就像阅读一本翻开的大书。
让我看一看你是怎么做的,唔……你确定那个邂逅的男人对你死心塌地,就对他形如陌路,勾引他的父亲和他最好的朋友,成了他的继母,好朋友的情人。他崩溃了,杀了他的父亲,被判阉割,沦为奴隶。当天夜里他自杀了。很精彩。
看上去是一个诱骗和毁灭异性蠢货的简单游戏,你付出的只是一丁点儿荷尔蒙。
半精灵尖锐大笑,她软倒在门边,放弃了防护思想的尝试。“随便你窥视吧,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瓜,”她喘息说。
突然,我的思维卷须放开她的大脑,就象触电一样缩回来。
她还在笑,嗓子却哑了。“现在你都知道了,嗯?是啊,这就是我的‘悲怆试炼’,简单的游戏。可你为什么退缩了?因为你知道了他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还是因为你知道了我同样也是祭品?”
我沉默着。蜡烛一根根燃尽,祈祷室渐渐陷入黑暗。
“他是我的一切,”半精灵幽幽地说,声音很虚弱,“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所以我把他完完全全奉献给祂。发自他灵魂深处的痛苦,每一丝怒火,每一滴眼泪,每一声乞求,全部奉献给祂。我的也一样。女神在我祈祷时赐予我神恩,祂满意极了。”
这就是“悲怆试炼”的真意,来自双方相互的痛苦折磨?
“高难度的考验。时间或长或短,抽签或自选方式决定试炼内容,将施虐者与受虐者双方心灵和肉体的双重痛苦献祭和取悦女神。只有深刻理解施虐和痛苦的幸运儿,才有可能完成它,成为吾主劳薇塔的神之选民。譬如,我。”
我分辨不出她这个笑容是嘲讽还是自嘲。
“我为你挑选了时间最短和最容易得到女神认可的考验。而你,自高自大不知感恩的白痴,居然认为可以交出我曾经交出的答卷,通过至高无上的‘悲怆试炼’!”
我向半精灵祭司欠身行礼。
我为这一误会由衷感到抱歉,尊敬的祭司大人,但请允许我自不量力……我要挑战“悲怆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