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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笛_第19章(1 / 1)

好在经过一路的休息,苏锦生的双腿总算找回了点力量,他强撑著回到房间,一头扑倒在床上。床前的窗帘并没有拉上,透过落地长窗望下去,simon的车还静静停在那里。不知怎麽的,苏锦生便想起王敦走时,司马绍跪在雪里的样子;还有兵临城下的那日,他送自己出建康,尘烟里愈来愈远的身影。

苏锦生抓过枕头蒙住脑袋,却还是禁不住想,如果那天自己真的走了,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那天,司马绍是真想送自己离开建康吧,也许他已在牺牲弟弟和送走弟弟间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放开弟弟,至少在那一刻,他对司马冲的爱压过了对家国成败的顾念。

如果司马冲坚强一点、自私一点,如果他走了,王敦破城之日,司马绍也未必会死,那麽多年後,也许他们会在某处重逢,也许司马绍再没机会做一个帝王,但是天下之大,总有他们两个容身的地方。国破了、家亡了,还有谁知道他们是兄弟呢?也许,他们可以厮守一辈子的。

即使不能这样,即使他们再不能相见。但至少,他对司马绍的记忆会永远定格在滚滚烟尘里那凝望的身影。他会永远相信哥哥是爱自己的,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不堪的真相和算计。那会是一种幸福。2b1f00b5弹琵我:)授权转载惘然

然而,司马冲偏偏回去了,而司马绍这麽一个志向宏远的君王,哪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所以,根本没有如果。

晋史早已盖棺定论,绍是明君,他是他的哥哥。至於其他,那些眼泪、亲吻、生死相许,谁会知道,谁会记得?千年之後,绍已忘了个干净,若无其事地帮苏锦生解梦,耿耿不忘的只有自己。

苏锦生“哗”地拉上了窗帘。不知何时,外头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空气却依旧闷热,苏锦生只觉得床单、枕头都潮乎乎的,仿佛生出了一层苔藓。他摸黑从冰箱里拿来一罐冰啤,坐在床上,慢慢呷著。

单人床的对面是一口老式衣柜,镶著一面穿衣镜,青白的闪电从苏锦生身後划过,刹那间,他瞥见镜子里有一张惨白的脸孔,那茫然的表情并不像他,而是另一个人,那是从千年前梦游而来的司马冲。

隆隆的焦雷翻滚而来,房间重又陷入昏黑,苏锦生觉得镜子里的人正翕动著嘴唇,听不到声响,然而那唇形仿佛在说:“没有结束,还没有结束……”

蓦然袭来的恐惧让苏锦生丢掉了啤酒罐,酒渍洇湿了床单,他仓皇地往床内侧退去,下意识地蒙住了脸,似乎这样就能躲开镜子里的自己。

没有结束!

是的,苏锦生不能再自欺了,《晋史》里的记载,他记得清清楚楚,司马冲的故事并未结束,这个梦也远未到头,哪那麽容易到头?

但苏锦生实在没有勇气继续,哪怕只是一个梦,那也太痛苦了。

他已经不是千年前的司马冲,他是苏锦生,一个平凡的、奔波劳碌,忙於自我保全的小市民。他没有闲情逸致吟风赏月,更没有勇气把一生都赔给一段不见天日、血泪斑斑的感情。他怕疼、怕伤害、会计较,那些轰轰烈烈的故事,他无福消受,也不想参与。

可是他感觉得到,在他的心里有什麽东西已经醒了,挣扎著想要破茧,这个蠢动的东西,连同对面镜子里映出的少年,正逼迫著苏锦生,想要把他拽回千年之前。也许只要他闭上眼睛,只要他有一点倦意,他又要跌回那个梦了──那个清晰、绵长,仿佛会把他整个吞噬的可怕梦境。

苏锦生想站起来,在房间里踱踱步也好,怎麽都好,但睡眠捷足先登,已铺天盖地地罩下来,如一床密不透风的毯子,紧紧裹住了他,双腿重得仿佛灌了铅,眼皮也变得沈重粘腻。

“叮铃──叮铃──”

突然,一阵尖锐的门铃声刺破了睡意,苏锦生如蒙大赦,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在黑暗里坐了两秒,才确定真的有人在按门铃,一声声急促得有如失火。苏锦生跑到门边,从猫眼里向外张去,昏黄的楼道灯下,立著一条高高的身影。苏锦生的心忽然就开始发软,带著一丝丝的疼痛,他不觉记起了建康城的冬天,门灯摇曳的光影下,司马绍立在门前,望著正拼命擦试脂粉的自己。苏锦生这样想著,手不自觉地搭到门把上。及至将门拉开一线,直面那双漆黑的,却比司马绍坦率得多的眼睛,苏锦生才意识到,这是simon。

“你……”苏锦生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锺,时针正指向三点。

“锦生。”simon从门缝里挤进来,顺手掩上了门。

“锦生。”simon从门缝里挤进来,顺手掩上了门:“我想你睡不著,或者不敢睡。”他环顾小小的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掏出一盒烟:“要吗?”

苏锦生走过去,抱著双臂,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视角,在司马冲的世界里,司马绍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他永远要抬起头来,才能看到哥哥的脸,而现在这个男人坐在泛黄的皮沙发里,把烟盒递到自己跟前,唇边挂著温和的笑。

相见之初就是这样,这位心理学博士,对他总是格外的迁就,甚至到了自来熟的程度。这是simon性格使然,还是因为他们前生那一段呢?simon心里还残存著一丝属於司马绍的记忆吗?

苏锦生不敢再往下想,他摇头:“我不抽烟。”

simon叼起一支烟:“撒谎可不好,”他从茶几上堆得小山一样的报纸下抽出一个烟灰缸,“看,就算偶尔来一支,也不能算不抽烟。”他笑笑:“这又不是五石散,你怕什麽?”

苏锦生的表情瞬时变得僵硬:“那只是一个梦。”

“哦,只是一个梦。那麽,你紧张什麽?”

被那双深湛的黑眼睛盯著,苏锦生莫名地心虚,真有一股下逐客令的冲动,simon忙举手致歉:“好了,苏老师,一个玩笑。请坐,”他反客为主地让出身边的沙发,“跟我聊聊吧。就算我不是一个好客人,也比噩梦好吧。”

苏锦生冷冷看著他,动都没有动,然而在心里他已认可了simon的话,他实在受够了噩梦的折磨,只要不睡著,不再回到离乱的前世,哪怕跟条鳄鱼对谈他也愿意,他需要陪伴,但他并没有可以午夜打搅的朋友,他有的只是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见苏锦生站著不动,simon伸手来拉他,simon的手掌柔软干燥,有他求之千年而不得的温暖,苏锦生的心头一阵恍惚,再抬眼时,已被simon拽到了身边。

“锦生。”

simon的脸近在咫尺,他和他并不熟悉,然而这样的距离却不陌生,苏锦生甚至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他的眼睛会微微眯起,脸侧过来一些,鼻尖亲昵地蹭著自己的,然後是他的嘴唇,轻轻含住自己的下唇,总是这样开始,饱含情欲,又仿佛在逗弄孩子。他本来就是他的孩子,他是他小小的弟弟。

苏锦生的眼睛湿润了,他并不是爱动感情的人,然而此刻掌控著泪腺,把他整个交到这男人怀里的似乎是另一个人──那脸色苍白的、眷慕著亲生哥哥的少年,即便已过了一千六百年,即便他们都不复当年,这少年却什麽都记得,他还是喜欢那人的吻、那人身上的暖。苏锦生不忍违拗他,也无法违拗,他闭上眼睛,缓缓抱住了simon的背脊。

“锦生。”好半天,simon才挪开了嘴唇,手指仍插在苏锦生的发间,轻轻梳理著他的短发,连这样的小动作,都和过去一模一样。苏锦生不禁捉住他的手腕:“你是谁?”

simon愣了愣,继而笑:“你连谁在吻你都不知道吗?苏老师,你真健忘,我是你的催眠师,simon邵。”

“你不觉得吗?‘simon邵’听起来很像‘司马绍’。”

“真的。那麽,”simon的托起他的下颌:“你想吻的不是我,是梦里的人吗?锦生,我好难过,我可爱上了你。”

“爱上?”这次轮到苏锦生笑了:“我跟你只有两面之缘。”

“足够了,你没听过一见锺情?”

“听过,但我不信。”

“真有意思,锦生,你信前世,却不信一见锺情。”simon拿起搁在烟灰缸上的烟,叼到唇上:“那麽就当我们前生有缘好了。告诉我,我跟他像吗?”

淡白色的烟雾模糊了simon的表情,苏锦生从他唇间摘下烟来,simon疑惑地望著他,漆黑的眼睛里有一览无遗的坦荡。苏锦生别过脸,狠狠吸了口烟:“不像,一点也不像。”

“锦生,你爱他吗?”simon专注地望著他,见他不吭声,又问:“那麽你恨他吗?”

“我恨他做什麽?”苏锦生嗤笑:“你不是说了麽,这只是一个梦。”

“但对你来说,它是真实的,它影响了你二十多年。锦生,我知道你一直是单身,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你跟人交往都是泛泛,对谁都是淡淡的,敬而远之。那都是因为这些梦,对吗?你没法信任别人,因为在梦里,你曾经被最爱的人、最好的朋友出卖……”

“够了,够了!”苏锦生喝止他:“你从哪儿听来的?郭斌对吗?他真多嘴!”他重重地把烟蒂揿灭在烟灰缸里:“邵博士,你太高估自己,也太高估梦的影响了。我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我,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梦。再说,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麽不好?”

“是啊,可你不敢一个人呆著。”

“是!我不敢睡!我宁可放你进来,也不敢一个人呆著!”苏锦生拔高了声音:“为什麽?这都得谢谢你给我做的那个该死的催眠!我怕再回到梦里!怕恶梦继续!这下你满意了吗?”

“即使不做催眠,这些记忆也在你的潜意识中。锦生,许多东西不是你不去看,就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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