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钟,419寝室的男生们洗漱完毕,穿上干净的睡衣爬到床上,有的撑开床上桌看书刷题,有的抱着手机打游戏。
杜灿正忙着“跳一跳”,机身忽然剧振,一个视频电话猝不及防地插了进来。深紫色的小人一哆嗦,顿时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地。
眼看就要破纪录了,杜灿很是生气,张口便骂了一句:“哪个儿子……”
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里,因为他突然看清了上面显示的人名。
三个人从正在忙着的事情中抽出空来,好奇地望着手忙脚乱把被子往头上裹的火山同学。
杜灿给自己凹出一个滑稽抱枕的同款造型,这才按下绿色圆键,毕恭毕敬地叫了声:“爸爸。”
杜爸爸对半天才接起视频的儿子非常不满:“你小子忙啥呢?干嘛把被子顶头上?”
杜灿一只手紧紧捏着被子边缘,憋出一句:“我头冷。”
寝室里响起了漏气般的声音。
蔫坏蔫坏的夏右先生故意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朝他招呼着:“阿灿,好了没有啊?人家都等急了……”
杜灿大惊失色,放下手机抄起一只抱枕,冲着对面砸了过去。
多亏手机的收音效果没有那么好,杜爸爸在那边听不分明:“灿灿?你那边是什么声音?”
杜灿忙不迭地重新抓起手机,跟老爸汇报道:“宿舍里进来一只蚊子,刚才被我拍死了。”
一场视频电话下来,杜灿被闷了个半死,好不容易对付过去,他把被子一散,生无可恋地倒在床上:“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凌喻:“你爸管你管得这么严?染个头发怕什么。”
杜灿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封建家庭的痛你不懂,我爸就是个老古董,刚才要是让他看见我一头红毛,他能拎着剪子从屏幕里冲出来。”
夏右入戏太深,难以自拔,一手搂着杜灿方才砸过来的抱枕,一手捏着嗓子继续恶心他:“阿灿,你好坏好坏的,为什么不跟爸说说我们的事情……”
这次,杜灿的第二只抱枕还没扔出去,董宇航先受不了了,化学书一合,拍案而起:“夏右,你给我穿上裤子出去!”
比董室长的怒吼更响亮的,是脑袋撞在天花板上的声音。
一响惊醒梦中人,杜灿一个挺身,猛然从床上坐起:“对了,我脑袋这个颜色,国庆节可怎么回家?”
这的确是个严重的问题。
凌喻帮他出了个主意:“或许,你听说过假发套吗?”
杜灿大喜:“好主意!”
说干就干,红毛少年飞快地打开了某宝,为自己搜寻一款色泽正常,发量相近的假发。
在一家“孝心礼品,送老人送长辈,中老年男士假发”店下了单,杜灿这才舒心地躺了回去:“朋友们,我有救了。”
国庆节的火车票紧俏非常,有些同学懒得去抢,干脆留校玩几天,反正商业街的小吃摊正常营业,宿舍也不会断电。
419寝室的成员都早早地买到了回家的车票,提前一天收拾回家的行李。
可杜灿的中老年假发套仍然显示“运输中”,急得他一天看了几十遍物流信息,抱着手机直跳脚。
凌喻和夏右兄妹买到了时间相近的车票,这天清早,三人结伴坐上校门口的公交,一同前往火车站。
天色还有些晦暗,坐在颠簸的公交车上极易犯困。凌喻坐在这对兄妹后面一排,看着夏右枕在妹妹肩膀上睡得人事不省,不禁失笑。
夏晓左一脸无奈地转过头来对凌喻抱怨:“你看他这臭德行,能找着女朋友才怪。”
丁传是假期没打算回家,准备留在学校浪的代表人物之一。
这天他一觉睡到太阳老高,慢悠悠地爬下床洗漱更衣,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地走出去,准备到市区吃一顿早午饭二合一的大餐。
走廊上,他与耷拉着脸的杜灿同学相遇。
丁传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早啊,红毛兄,你也打算留校浪?”
红毛兄闷闷不乐:“不,我打算回家。”
丁传看看手表:“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不出发?”
红毛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回不去了……”
丁传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安慰他:“没事没事啊,我也误过火车,实在不行,你可以看看明后天还有没有票。”
杜灿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和票没有关系,是它!”
说着,他像拎一只鸡那样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丁传这才注意到他拿的是什么,昏暗的走道里,一个黑而浓密的发套显得有些诡异。
丁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我胆小,你别吓我啊。”
杜灿蔫得连头发的颜色都黯淡了:“我的假发买小了,我回不去了……”
火车站人群熙攘,候车大厅里的座位被占得满满当当,三个人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在行李箱上。
夏晓左腾出手来,有些烦躁地揽了揽头发,夏右见状,立刻很有眼力见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发圈奉上。
凌喻看着夏晓左自然而然地接过发圈,把长发绑上,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自己这个室友平时看着没心没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什么事情都能替她想到。
夏晓左问凌喻:“帅哥,你在学校有夜跑的习惯吗?”
凌喻:“没有,好不容易才脱离我妈的晨跑,懒得动弹。”
夏晓左摇头叹气:“本来还指望着你有帅哥的自我修养,锻炼的时候能拉上二壮……”
夏右如临大敌,飞扑上去捂住妹妹的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夏晓左奋力挣开他的“魔爪”:“呸呸呸,你洗手了没有?”
凌喻成功地捕捉到了重点:“二壮?”
夏晓左:“哦,就是夏右,他小名叫……”
堵不住妹妹的嘴,夏右只能阻断接收端,转换方向去捂凌喻的耳朵。
然而为时已晚,这个羞耻的小名已经公之于众,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了。
夏右羞愤交加,骑在行李箱上,扑棱着两条小细腿驶离了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
凌喻强忍着没笑出声,心中对夏爸夏妈的起名艺术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夏晓左望着哥哥孤寂的身影,丝毫不能理解他脆弱的小心灵:“小名叫壮壮怎么了,有啥好害羞的。我小名叫柔柔,全宿舍都知道。哎,真愁人,本来外形条件就不太好,再这么玻璃心,女朋友可怎么找。”
夏家兄妹坐的那列车发车时间较早,检票口那里已经开始排队,夏晓左和凌喻道了别,从行李箱上下来,大踏步地赶上夏右,非常“霸总”地一揽他,安抚哥哥那颗受到伤害的小心脏:“转过来,给我笑。”
凌喻也站起身,拖着行李箱向自己那班列车的检票口走去,在长队后面排上。
“今夜无人419”里攒了几条消息:
[留守儿童红火山]:“无良商家,坑我钱财,毁我青春!发过来的假发套小得一逼,真特么让人头大。有票回不了家的痛有谁能懂?”
[阿舟亢一点也不月半]:“要不你看看来我家这边还有票没,哥可以考虑收留你。”
[留守儿童红火山]:“不了,就让我徘徊在清醒与迷醉的边缘,让高傲的金丝虎一遍遍踏过我柔软的身躯,让深色的液体尽情浇灌我迷茫的青春……”
[阿舟亢一点也不月半]:“说人话!”
[留守儿童红火山]:“我跟丁传在猫咖吸猫。”
[阿舟亢一点也不月半]:“……”
凌妈妈也发来了微信:“儿子,你带回来的东西多不多?要是多的话就自己打个车,妈在家给你做好吃的,就不去火车站接你了哈。”
凌喻回复:“我拿的了,不用接。简单弄两个菜就行了,别太浪费。”
凌妈妈:“我儿子回家,说什么也得弄上五个菜啊,我都准备好了,你就等着吃吧!”
检票口打开了,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凌喻收起手机,把车票和证件捏在手里。
火车在这一站只停留五分钟,过了检票口,他加快脚步,循着指示牌向六号车厢走去。
有时缘分就是这样奇妙,找到车票上对应的座位时,凌喻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看见自己的位置旁边赫然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