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爪痕
一条未来打开广播，“锵锵锵，天亮了，请睁眼，”
“我睁眼了。”
他漫不经心地晃着手机，看着屏幕上一动不动的人群，叹气，“好乖，”
就是有些太胆小了，不过玩了一两次，趁机钓鱼解决了几位警方人员，剩下的人群便乖乖蹲着打死不动了。
无论是察觉到那些中枪的人没有死亡，还是没有察觉到的。
手机提示了一声，一条未来看过去，终于打起了几分精神，“紧急新闻，米花银行发生了一场银行抢劫案，约失联八十九人，其中不乏老人、孕妇和孩子，”
他是对着话筒念的，让这条新闻广播令所有人都能听到，“根据采访周边居民，我们得知了重要消息，从动乱开始至现在，米花银行疑似爆炸了一次，共响起过十多下枪声，”
这是一块烫手山芋。
“假如警方识趣些，我们只用坚守两三个小时，那还好，但假如警方有些不识趣，我们要坚持十几个小时……”
他不要警方决定对策，不要局势随警方的对策牵之一发而动全身，要警方为自己所动，因自己的操控而疲倦奔走。
年迈警官笑了笑，“那些没出来的人质，不一定怨恨劫匪，却一定会怨恨警方，”
有些波澜的海面恢复了平静，人质们再次耳观鼻、鼻观心地静默起来。
这是一个难题，是一个劫匪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所有看新闻直播的人都会想：既然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演习，为什么警方和银行还那么不堪一击，令劫匪在短短十分钟内便直接拿下了整个银行？
＊
路边，一辆辆的警车闪烁着灯光冲向不远处的银行，只有偶尔几辆警车在极速驶过这辆私家车的时候，辨认出了车牌，于是提前减慢了车速，像是在雨天礼貌减速压水花一样，小心翼翼地路过，又再次飞速起来。
广播声传出去，监控屏幕上的人群发生了轻微的晃动，像是在风的吹拂下有些波浪的海面，人质们彼此互相对视了一下。
“如情况严重，迄今为止，或有十人以上失联者不幸遇难。”
“等下可能会有不少人质出来，这附近会乱，可能会出意外，我们先回警局，”
他看起来有些想要转椅子，却碍于镜头在，有些不能三百六十度转椅子，于是只向左轻晃一下、向右轻转一下，幅度很小地轻微晃悠。
年轻警官连忙去看年迈警官，“这，这这这，怎么办？！”
这真是……
驾驶座，一位年轻的便装警官从后视镜中观察着长官的脸色，“松本长官说他的伤还没有痊愈，状态不太行，而且并未和劫匪进行过过多接触和深度交流，不了解劫匪的性格、行为习惯，不太能担当顾问……”
看警局如何应对。
在警方得知消息，包围银行，即将做出对策的这一个节点，是警方顺势抢过节奏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只要对策合格，便可以在入局的同时，让局势进化为正常银行抢劫的局势。
“听说这位警校生很在意他，不仅在他受伤的第一时间，把他几乎是致命伤的伤口抢救处理完毕，还为他报仇，清理了漏网之鱼，”
“把把他当成你的同辈人，把他当成我这样的老家伙，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不看直播，只看新闻了。”
在这种局势之下，银行抢劫案几乎只会有一个结果：警方圆满解决银行抢劫案事件，
可现在，一条未来连接了新闻，他是要干什么？
……提要求。
面对早有预谋，警方早已知情并准备的袭击，他们都应对得如此狼狈，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措不及防地面对真正的银行抢劫劫匪，岂不是更不堪一击？！
年迈警官沉吟了起来，眼睛眯了一下，没有说出自己的判断：这位警校生领袖，对警方很有成见。
一条未来猜一楼大厅一定响起了像是苍蝇一样的嗡鸣声，他道：“按新闻上的计算方法，活着的人也太多了吧？还有七十多人呢，真是难办，”
“……他们太不识趣了。”
“劫匪要求，他们在按照名单，把人质们送出去的同一时间，警方要把对应的现金运至银行门口，”
直播对话？
年迈警官摇头打断，“不，”
而这份怨恨，是有理由的：警方没事搞什么银行抢劫演习啊？还强制市民配合，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要是警方大获全胜便算了，一旦警方应对得有一丝勉强，那么在演习结束后，无数的抨击便会随之而来。
年轻警官去过米花银行，没去过米花银行的监控室，见过那名大名鼎鼎警校生的照片，没见过那名警校生的背影。
哪怕察觉到这不是一场真正的银行抢劫案，中枪了不一定会死亡，在陷入危险的时刻，他们触发的本能嗅觉还是在超常发挥着的，嗅到了有些危机的气息，感受到了在真正罪犯面前随时可能会死亡的危险感。
一条未来很贴心，“交给警方来决定吧？”
“您看？”
把劫匪和人质之间的矛盾，陡转转成了人质和警方之间的矛盾。
“……这位‘领袖’，”年迈警官慢慢道，“在掌握节奏。”
是私家车，不是闪着警灯的警车，因此便利店的人都没怎么在意，专心关注电视和路过的警车。
像是自言自语般，年迈警官若有所思着道：“这位警校生在警方的视野里失联了许多年，但或许并不是真的失联，还和警方有联系，所以才如此光明正大地回警校，”
这句话有些危险。
警方在焦头烂额。
年轻警官下意识地看向后视镜，有些诧异，几乎要脱口而出：啊？您要放权给警局？可是您来前线，不就是想趁原定的负责人还未到前线、自己是在场职位最高的警方人员时，接过指挥权吗？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有几分松弛的眼皮也形成了一道有一道的折痕，“等下联系银行内部的那个家伙，直接、”
突然，他戛然而止，看着便利店的电视，脸色铁青了起来。
“我刚刚又派人去和电视台那边联系，已经打算澄清是一场演习，”年轻警官又道，“但是他们说……”
有的时候，则就是敌对关系了，彼此拉扯着，一方要获得真相，哪怕对警方不利，也要把新闻报道出去，一方则严防死守，坚决不让媒体获得真相和足以证明真相的证据，阻止新闻报道出去。
不知不觉间，他难看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平静了起来，甚至带了些笑意，“怪不得松本那家伙不愿意沾手，原来是个烫手山芋，”
他很生疏地摆弄着手机，凝神研究局势的变化，“‘劫匪’提出了警方接管人质的要求，但是，是给出一份名单，让警方自己查身份，决定要点名哪些人质出来，”
年迈警官的目光没有移开一下，还是在看电视。
一个年轻男性？！
从银行措不及防失守开始，掌控节奏的一方便成为了一条未来。
但此时此刻，却直接认了出来：电视上的人，是在米花银行的‘弥赛亚’！
‘弥赛亚’居然直接连上新闻了，在警方根本没有同意的情况下！
因为只有两个人在车内，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颇为恼火地低声骂了句。
不能答应。
年轻警官连忙收回仔细观察上官脸色、揣摩上官情绪的视线，看向便利店。
“人太多了，该怎么办呢？”
这位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的年迈警官坐在一辆车的后座。
他看到了围成一团的几位老年人和小孩子，看到了正在播放中的电视，看到了电视上的画面，那是银行……
“人质太多了，我们无法管理，”
那岂不是把警方的束手无策直接展现在整个东京人民的注视下？
哪怕这只是一场演习，是虚假的银行抢劫案……不，正是因为这是一场演习，是一场警方和银行早已得知，提前准备的演习，警方才更显得丢脸。
在银行抢劫案还未登上紧急新闻的时候，便有专门人员开始掌控舆论。
在他的面前，则是一个巨大的屏幕，是监控屏，屏幕上由好几个方块分割了起来，有将近二分之一是大厅的监控，剩下二分之一则由六个小方块填满，是银行各处的监控。
他思考着，“要如何管理你们呢？”
这一次，两者的身份是敌人。
电视屏幕上，是一位年轻男性，他背对着镜头坐在椅子上，大半个身体几乎都被椅子挡住，只有黑色的连帽衫和黑发露出来。
年迈警官基本可以笃定：这位优秀的警校生领袖一定会对警方提一些很困难、困难到无法接受，但在直播中，在无数东京市民的注视下，警方必须要接受的要求。
但没有掌控住。
顿了顿，他询问：“松本那家伙还是推脱？”
直播是最新的消息，还是由劫匪亲自来说，很是一个值得反复斟酌查看的消息来源。
按理而言，前期的节奏应该属于罪犯，他们是在警方的意料之外发起的袭击，制造出的临时紧急事件，而度过了开头，真正掌握节奏的应该是警方。
他继续费劲地搜索最新新闻，“人质中有几位人质具有突发性疾病，小孩子和怀孕的孕妇，劫匪要求警方加快速度，尽快把这些可能会出意外的人质接出去，送往医院进行检查，”
后视镜中，年迈警官的脸色再次沉了沉。
又在对视的瞬间，几乎是立刻心领神会：点子扎手，撤。
媒体和警方是辩证合作的关系，有时候会相互提供便利，进行合作，媒体为警方压下不好的新闻或风声，警方则为媒体在某些时刻提供特例，透露消息。
和烫手山芋无关的年迈警官乐呵呵的，“费尽心思抢到这块烫手山芋，井下那家伙一定很开心吧？看走眼喽。”
这场银行抢劫案是有节奏的。
“一位人质，一百万日元。”
年迈警官了解松本清长的个性，推测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亦父亦友，他再次沉吟了片刻，命令，“回警局吧，”
一位警官扫过便利店中的电视，和正在关注着电视的老人，脸色沉了下去，“明明已经警告过不要随意报道，却还是报道了出来。”
年迈警官断然拒绝，“不行，”
电视上的新闻正在报道着，整个东京的人几乎都在关注着这一场银行抢劫案，银行附近的居民们更为关心。
私家车启动起来，沿着街道转回警局的方向。
他恭敬点头，“嗨！”
便利店传来了惊呼声。
但一条未来不打算养猫，他看了屏幕几秒，看着上面人潮，像是组织出了解题思路一样，打了个响指，“啊，有办法了，”
“警方把银行包围了，我们便无法出去，”一条未来陈述事实，“只能在银行里坚守，”
“至于怎么减少……”
人质们的进食和排泄都是基础问题，还有生病，心理崩溃，煎熬太久、劫匪假枪震慑力不够、因此酝酿而出的反击，工作有急事，家人出现了紧急情况，都是需要斟酌考虑的进阶问题。
他道：“看看警局那边如何应对。”
他语气轻松，“既然人太多了，有问题，那减少人数不就行了吗？”
一路上，年轻警官在目不斜视地开车，年迈警官却在看手机。
局势会随着警方的行动而变动。
“警方已迅速行动起来，包围银行，即将与劫匪展开谈判。”
“劫匪联系了他们，要求进行直播对话，”
不然怎么会像是杀鸡一样，把一盆又一盆的滚烫热水冲着警方泼过去，活像是不撕掉一层皮誓不罢休一样？
在这个安静的空白，年轻警官小心翼翼道：“劫匪在直播上交代的一定更多吧？您要看直播、”
就像要养一只猫，要认真思考什么牌子的猫粮比较健康，什么型号的饮水机比较适合猫，每天需要喝多少水才不会尿闭，猫粮和生骨肉的搭配比例，多久洗一次澡，什么时候打疫苗和绝育等等等等。
联系人，当然是松本管理官了。
念着念着，年迈警官改口，“不需要等人质名单出现，现在，便会有不少人在抨击警方冷血无情不加思考拿市民的性命当儿戏。”
但，假如直播的是像自己这样的家伙，年迈警官是不愿看直播的，他不需要仔细思考，便能确定直播中一定有不少迷惑性的因素，还会有陷阱和挑动情绪的坑。
与其看直播，直面一只狡猾的狐狸，绞尽脑汁地交手着，不如去看狐狸留下的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