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了不爽约,才决定让大伙休息一下午的。当我在婴儿用品商店找到铃铛的时候,发现是宝嫂正在陪着她。
宝嫂已经换下了婚纱,卸掉了妆容,挽着铃铛的胳膊,走马观花。
为了避免尴尬,大宝的事情我只字未提,默默地跟在她俩后面,帮忙提手提袋。
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来到一家婴儿服装商铺,商铺门口的几个小孩模特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四个塑料的模特,造型都是一样的。模特平举着双手,做出跳起悬空的姿势。因为模特的一双小腿都向后屈曲,模特是依靠一根钢杆支撑在地面上的。
我绕着模特看了几圈,蹲在模特的身旁想了良久,感觉脑袋里火花闪烁。
我兴奋地站起身来,把手提袋交到铃铛的手里,对铃铛说:“一会儿你们打车回家,我得先走了。”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宝嫂义愤填膺地说道。
铃铛扶了扶腰,摸了摸宝嫂的后背,安慰似的说:“没事的,工作嘛,我们得支持。”
我感激地对铃铛笑了笑,转身跑走。
在接到我的电话后,大宝和林涛先行赶到了专案组。从林涛打来的电话中,我知道专案会议提前召开了。既然是提前召开,就应该是有特殊原因,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一路飙车赶到了市局。
当我推开专案组的大门,就知道案件果真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而这个进展,又是刑侦撒手锏――dna检验取得的突破。
“死者的阴道擦拭物和内裤,我们都检出了基因型。”从市局被遴选到省厅后不久就担任省厅dna实验室主任的郑宏,也参加了此案的dna检验和比对工作,她说,“经过两者的比对,我们确定是混合型dna。”
所谓的混合型dna,说明留下的精斑不是一个人的。
“两个人?轮奸吗?”我说,“给人感觉真的有点儿像是性侵案件了。”
郑姐接着说:“然后,我们把这两个人的dna放在前科人员dna库里进行了比对,结果很意外,居然比出了一个前科人员。”
dna检验果真是撒手锏,比我们现场法医推断来、推断去要直接多了,这就已经直接锁定了犯罪嫌疑人。
“根据dna实验室的比对结果,我们对这个前科人员进行了身份确定。”侦查员接过郑姐的话茬儿,说,“这个人叫作房三水,曾经就读于龙番大学美术系,是艺术特招生。在大一的时候,就因为和人打架,把对方打成轻伤,没钱赔偿,坐了三年牢,学籍也因此被注销。他的父亲早逝,母亲在家种地,在他坐牢后,就很少联系他。根据系统记载,这个人至少有十次被治安拘留的记录,案由都是斗殴。”
“就是一个地痞流氓啊。”我笑了笑,说,“嫌疑上升了。他平时就是混事儿吗?”
“不,开了家文身店,做文身师。”侦查员说。
我顿时想到了死者腰部的3d蝴蝶文身,说:“熟人作案吗?嫌疑进一步上升。”
“那下一步怎么办?”林涛说。
“我们已经派人去抓了,估计现在已经抓到了。”侦查员说。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结果吧。”我说。
“对了,你们没接通知就提前到专案组来,是有什么发现吗?”陈张宏副局长对我说。
我摇摇头,说:“既然有了突破性进展,我的那个可能性分析也没多大用处了。”
我的话音刚落,楼道里就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我起身探头去看,见两个民警扭着一个男子走进了专案组隔壁的审讯室。
“打开监控摄像头,我们就在这里看审讯监控。”陈局长说。
“抓我干吗?”被抓的男子一身文身,想必就是房三水。
“你心里清楚。”侦查员上来探了探虚实。
“我不清楚!我好久没打过架了,我跟女朋友保证过的。”
“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侦查员问。
“倪妙妙。”房三水挣扎了一下,“手铐能拿掉吗?我得靠这双手吃饭!”
“这个,你认识吗?”侦查员开门见山,举起了死者的腰部文身和死者的面部照片。
房三水突然停止了挣扎,怔怔地盯着照片。良久,他突然像疯了一样从审讯椅上跳了起来,大叫道:“她怎么了?你们对妙妙怎么了!”
从房三水的泪水喷涌而出时,我的心里就开始怀疑之前的观点,那种表情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我的脑子又开始飞速转了起来,为下一步的分析整理思路。
侦查员对房三水做了许久的工作,房三水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一些。
“6日晚上大约六点钟,妙妙来找我,我们刚在一起不到一年,但已经决定结婚了。”房三水说,“我们一起吃的饭。”
“吃的什么?”
“我做了几个菜,西红柿炒蛋、排骨,好像还有木耳炒肉丝。”房三水垂着脑袋,视频影像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翻了翻尸检笔录,死者的胃内容物和他所述的一致。
“吃完饭,我们那个了。”房三水以前经常进出局子,他很快就知道公安局为什么会找到他,“然后我要打游戏,她说要回家,我就让她自己打车回家了。”
“那时候是几点?”
“八点。”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我们八点钟有游戏的公会活动,公会活动刚开始,她说明早要赶火车,要回家早点儿休息,我就说你打车走吧。”
网监支队的一名侦查员转身离开会议室。
“倪妙妙是做什么的?以前有什么仇人吗?”侦查员问。
“没有,她很内向的,也很少和别人有交集。”房三水说,“更谈不上什么仇人了。她是兴化it的技术部主管。”
“嚯,一个外企高管爱上一个社会混混,多么悲壮的爱情故事。”大宝显然不太相信这个男人,阴阳怪气地说。
“再悲壮,能有你悲壮吗?”陈诗羽说。
“我们是玩魔兽世界认识的,感情一直很好。”房三水说。
“她消失两三天,你都不找?”侦查员问。
房三水说:“她不让我随便给她打电话的,她经常加班,她说她有空就会给我打电话的。而且她从我家离开的时候,说是要出差一星期的。”
“那你这两天在做什么?”
“白天照顾店里生意,晚上玩魔兽世界。”房三水说。
“你们不是游戏里认识的吗?游戏里看不到她你也不奇怪?”
“她好久都没玩了。”
“倪妙妙的公司也没有报失踪?”我问。
侦查员说:“刚刚了解的情况,倪妙妙这次是去云泰的分公司突击检查技术指标。总公司以为她走了,分公司不知道她要来。所以,一直没有人报失踪。”
“房三水租住房的网络活动我们调查了,他6月6日晚上七点半上线,一直玩网络游戏玩到十二点。”网监部门的侦查员走回会议室,说。
“他没有作案时间。”我说,“根据房三水对他们晚餐的供述,死者应该是当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死亡的。”
“没想到,这个突破性进展,不是个进展。”胡科长说。
我摇摇头,说:“不,依旧是个进展,至少我们现在搞清楚死者的身份了。”
“既然是抛尸,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吗?”大宝问。
“死者的家,住在哪里?”我转头问主办侦查员。
侦查员用投影仪放出一张龙番市地图,用激光笔指着说:“这个位置是房三水的家,倪妙妙的住处在新区。”
“也就是说,如果死者打车回家,应该是走这条路。”陈局长用激光笔指着一条大路,慢慢南移,红点最终停留在“龙番城市公园”几个字上。
“如果死者是在车上遇害的,凶手有可能沿途找个地方丢弃。”我说,“那就不是熟人作案了。因为凶手的行为是毁证行为,而不是藏匿行为。”
“房三水现在没有嫌疑了吗?”林涛说。
我说:“现在嫌疑很小了。第一,作案时间排除了。如果房三水是有准备作案,在作案的时候利用其他手段造成自己不在场证据的话,那么他杀人就应该选用一个顺手的工具。第二,从房三水被抓后的表现看,如果他真的是在演戏,那么也太逼真了,毫无破绽可寻。第三,如果是房三水作案,那么他抛尸的目的就是延长发案时间。而他被抓后,直接主动提出了死者的存在,这不符合一个存心隐瞒的人的心态。第四……”
“你们别忘了,混合dna的意思是说,除了房三水,还有个人和死者发生过关系。”郑宏打断了我的话,说。
我点点头,说:“从尸检上看,死者应该遭受过约束,但是会阴部没有损伤,不排除是杀人后强奸。这个另外出现的dna,嫌疑现在是最大的。城市公园这个地方,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隐蔽的所在?”
“这需要我们去考察一下。”侦查员说,“毕竟是新区,人也不是特别多,但有没有适合作案的地方,还需要实地去看。”
“那就去看啊。”陈局长说。
“可是,法医能确定死者是在什么环境里,怎么死亡的吗?”侦查员仍有困惑。
我说:“这就是我刚才没有说完的第四点,可以证明凶手不是房三水的依据。房三水没有车,而死者是在车里被人勒死的。”
“有依据吗?”侦查员问。
我点点头,说:“这事儿得从死者的眼睛说起。死者的眼睛出现了巩膜黑斑,是一种在干燥环境下才会出现的情况,我一直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尸体是在水里的,而且现在的空气湿度也不小,为什么会出现黑斑呢?后来看了尸斑我就明白了。”
“为什么?”大宝急着问。
“死者的尸斑和她平躺在水中的姿势不符。”我说,“按照她现在的姿势,尸斑应该集中在她的大腿后侧以及小腿、脚。但是我们看到的尸斑,是在大腿前面后面都有,最重的地方是膝盖,小腿和脚反而较轻。结合巩膜黑斑,可以肯定,死者是在死亡后,保持一个特别的姿势至少十个小时,然后被抛尸水中的。简单地说,死者是在死亡很长时间后,被人移动尸体、改变尸体姿势的。”
“为什么至少十个小时?”侦查员问。
我说:“机体死亡后十到十二个小时之内会形成固定的尸斑,这个时候翻动尸体,会在新的低下部位形成尸斑,而老的低下部位尸斑不会消失,依然存在。死者的大腿前、后都有尸斑,说明死者先处于一个类似俯卧位,大腿前面较低,形成大腿前面的尸斑,在保持这个姿势十到二十四个小时之间的某个时间点,又被更改为仰卧――也就是我们发现尸体时候的姿势,所以才会在仰卧时候较低的大腿后侧形成尸斑。”
“水中尸体不会移动吗?”
“不会。”我说,“我查了气象资料,那几天天气很好,现场的水也是不流动的,尸体不会自己翻转。”
“你接着说。”陈局长说,“我还是不知道这个移尸的依据是怎么推理出死者是在车里死亡的。”
我笑了笑,说:“开始我就发现死者死后被人移尸,但是具体有什么作用,我也没有想清楚。甚至连死者死亡后到底保持一个什么姿势,才能让尸斑集中在大腿前侧和膝盖,我都没有想明白。今天逛街的时候,我看见一个模特,我就突然想明白了。”
“什么样的?”陈局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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