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百桐在占云做了5年了,办公室虽然不是公司最大的,却也数一数二。
窗明几净,光线和视野都是好的,显示着他在公司中受重视的程度。
这些年这一行干惯了,对很多事情都逐渐麻木,自己也仿佛成了一架重复作业的机器,日复一日。
今天被钟立言劈头盖脸一顿臭训,他只觉得老脸无光,气的恨不得跟钟老板在顶楼大办公室狠狠battle,强忍住脾气,回来连写了十几个大字‘忍’。
可此刻,他怨气怒气尽消,眼底染上了些许不明情绪。
手里捏着新入职的小秘书的文稿,他起初还只是做着随意扫两眼,就打发她走的主意。
可看着看着,他脸色逐渐郑重,干脆又从头一字一句咀嚼下来,只觉得文字刘畅,措辞讲究,发言角度立场十分得体,不卑不亢中又透着几分热忱和激昂。
待读到后面,他眼睛发亮,方才还松散着的身姿都不自觉笔挺了许多。
品味着字句之间的韵味,他竟有种看经典小说般的情绪,行文间淙淙流水,却又隐藏着金石之声,刀光剑影中有情有意,又有种虚怀若谷的谦卑。
读到末处,墨迹戛然而止,竟是篇未完成的发言稿。
到尽处,他细细品味,只觉文章意蕴余音绕梁。
他霍地转头,看向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娃娃。
“你写的?”他不敢置信的问。
鞠礼点了点头,有些忐忑,但还是挺直了背脊,让自己直视对方。
乔百桐眨了下眼睛,瞧着眼前的小姑娘虽然稚嫩,可神采间却有股令人无法忽略的精气神儿。
“怎么没写完?”他手指点了点稿件末尾。
“灵感耗尽,精疲力尽,有点写不动了。”鞠礼抿着唇,想着先听听乔百桐的建议,然后再回去收个尾。
却不想乔百桐畅笑一声,一转身拉过自己的电脑椅,将一堆‘忍’字推到一边,捞起桌上的笔,刷刷刷写了起来。
鞠礼愕然的走到他身侧一看,老先生居然在帮她续尾。
这……
“谢谢乔总。”她激动的开口,乔百桐却只是一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扰。
5分钟后,乔百桐将文稿捏起来一抖,又通读一遍,只觉胸臆豁然,浑身舒畅。
“拿去给钟老板。”将文稿塞到鞠礼手里,他站起身看了下手表,“也差不多要出发去开会了,你快点送过去吧。”
说罢,他走到门口,亲自拉开门,将鞠礼送出去。
“不……不用修改一下吗?”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睁大了眼睛不确信的问询。
老先生大手一挥,“多一个字拢僖桓鲎衷蚯樾鞑蛔恪>驼庋桓鲎植灰摹!
鞠礼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只听乔老先生在她身后又道:“让你再补个尾巴,只怕也来不及了,我这就擅自帮你写了,你别嫌就行。”
她心里上上下下的,只觉得烫贴,回头还要道谢,乔百桐只是不耐烦的摆手。
鞠礼抿住唇,突然道:“幸亏有您帮忙修正和收尾,要多些乔总。”
“不关我事,这是你的稿子。”乔百桐虽然还为早上钟立言训斥他的事儿怄火,但看到鞠礼的稿子,他反而释然了。
果然有人可以写的更好,那他被训也就不冤枉。
乔百桐可以如此大方,可受益的鞠礼却不能真的就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人家的好意。
她在门口乔总的秘书桌上看到一只笔,借用了后刷刷刷便在文稿落款儿写了‘乔百桐’三个字。
随即,她也不再多说废话,朝着乔百桐行了个礼,转身蹬蹬蹬就跑了。
“啧啧,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后生可畏……”
乔百桐看着小姑娘纤瘦的身影一溜烟儿跑走,唇角微微挑起,半晌后,却是长长一叹。
随即,他朝着办公室里自己的下属道:“老板的演讲稿都不要写了,该干什么,还继续干什么去。”
说罢,在无数人抬头惊愕的目光中,他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一手甩上门,望着自己大办公桌上无数个‘忍’字,他走过去三两下捞在手中,团吧团吧丢进了垃圾桶。
什么‘忍’不‘忍’的,还是t修行不够,能力不足啊。
想着,他又在垃圾桶上踹了一脚,彷如踹在钟大老板的小腿上。
心里一边因为发泄而舒爽,一边又无奈自责:修行不够,不够啊~
身体陷进电脑椅中,他手指点着桌面,才发现指尖沾染了许多墨汁。
一边抽了纸巾来擦,他一边歪着头回味方才看到的字句,考虑着……万一钟立言这个魔鬼看不上鞠礼当秘书,他就直接将那小姑娘调到自己部门来吧?
从她敢直奔他办公室来找他,就看得出来,这小孩儿又有胆色,做事又利落,能力和脑子似乎都很合心意啊……
啊,对了,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鞠礼?
鞠礼啊,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啧啧,不错啊。
……
……
空调风吹过鞠礼,通身凉爽,可她却因走的急,而鼻头渗汗。
站在钟立言大办公室门口敲门的时候,她抽空扭头看了下张贝贝——
对方正在专注的做着方菲丢过去的工作。
名不正言不顺,被莫名其妙的人丢过去的工作。
办公室里钟立言正打电话,朝着她抬了下手,鞠礼便站在门口等着。
张贝贝这会儿已经发现了她,朝着她微笑了下,转头悄悄给方菲发微信:鞠礼回来了,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呢,好像是演讲稿写好了。
哈?自取其辱吗?不被老板骂的狗血喷头赶出来,我头顶地走路。方菲虽然是行政主管,其实也只跳槽到公司一年半,能升一级也是赶上个名额,顺风车。
实际她年纪也不过只比张贝贝大几岁而已。
她进去了。张贝贝知道方菲恨上鞠礼了,有心讨好方菲,便背着悄悄给方菲实时八卦。
树立共同的敌人,是增进两个人感情最迅捷的方式。
这边鞠礼完不知道,在短短的时间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发生这么多细微的变化。
她见钟立言打完了电话,朝着她摆了下手,便忙小碎步一溜烟儿的走到他大办公桌前,直截了当的将文稿递过去,开口道:“老板,这是这次上级会议的发言稿,乔总让我交给您。”
钟立言伸出手将文稿捻到面前,她眼神便落在了他的手指上,根根修长,指节明显,贝形的指甲被修剪的整齐,呈浅粉色,显得优美,甚至有几分养尊处优的秀气感。
可下一刻,她抬起头正巧撞进他打量过来的目光,幽深而威严,压的她忙又敛目,只笔直的站着。
钟立言淡扫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坐下吧。”
鞠礼这才敢坐在他大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背脊笔直,双手轻轻的搭在桌沿,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一副恭敬模样。
一丝不苟。
钟立言嘴唇轻微开阖,快速扫读,越读越是惊异。
虽然她说是乔百桐让送过来的,文稿落款儿也只写了乔百桐的名字,但他可是眼睁睁看着她在那儿伏案狂书,知道这文稿前面的字迹都是她的。
他一口气看到末尾,心里已经有几番评价,却没有说一句话。
又抬眼瞄了下前面的年轻女员工,只见对方笔直坐着,一动没动。
“……”站起身,他转手将文稿纸和一个小提包往鞠礼面前一放,留下句:“拎上。”便迈开腿往外走。
“……”鞠礼愣愣的看了眼面前的公文包和文件夹。
“啊?”她忙又起身转头去看钟老板,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直到钟立言迈着长腿已经出了办公室,穿着一身黑的颀长背影渐行渐远,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低低的‘啊’了一声,她忙将文稿整理到公文包里,随即提起公文包,小跑着就追了出去。
路过自己工位的时候,她还不忘快速关电脑、收好包包并挎上。
钟立言都快走到电梯间了,鞠礼才追上。
她长发有些乱,匆忙整理了下,才站在钟老板身后半步的‘跟班位’,挺胸吸气,如上膛的子弹,蓄势待发——
就等电梯到了。
钟立言闲适的站着,略微粗犷的俊朗五官仍释放着‘来者不善’的气息,但肢体却透着股慵懒气息,整个人既违和,却又有种难以言表的复杂野性,让人无法逼视,却又忍不住想要偷看。
……
此刻办公室里,张贝贝还在做方菲布置下来的工作,望着鞠礼匆忙关闭的电话,和胡乱整理了下的书桌……
又朝着钟老板他们消失的方向遥望半晌,脸上逐渐泛起酸涩。
她攥了攥拳,心里突然有了不忿和怨气。
既后悔自己没有选择继续写文稿,给总裁跑前跑后,又恨方菲打击她、害她完丧失了留在总裁身边当秘书的野心。
可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因为嫉妒,而通通落在了鞠礼身上。
咬着下唇,她沉默了许久,才拿出手机,点开方菲的微信对话框:
鞠礼从总裁办公室出来了。
怎么样?是被老板训的灰头土脸了?还是直接被骂哭了?方菲问。
都没有啊……张贝贝知道,只要她跟方菲说了,方菲肯定会比她更讨厌鞠礼。
怎么可能?那她现在什么状况?方菲不敢置信的询问。
跟老板走了。中午跟鞠礼一起吃饭时,张贝贝还绝对跟对方聊得来,想着跟对方好好处朋友。
可现在,她的心情变了。
啊?老板居然带着她去参加上级汇报会议了?方菲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力敲出一行话,狠狠点击了发送键。
许久后,她就看见张贝贝回复了一句好像是啊,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出去的。。
好半晌,方菲一动不动,只盯着微信聊天对话框,仿佛突然就成了化石。
僵硬,冰冷。
直到朱敬一从办公室走出来倒水喝,她才匆忙将手机放下。
回想方才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跟张贝贝说,老板根本不可能用她们两个轮岗小秘书,以及鞠礼绝对会被骂哭……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灼烧,万般滋味翻涌。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