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淮先到剧本围读会议室。
封凌来时候，他正跟导演说话。
酒店最大会议室，并排放了两个长方形会议室，其中一个，导演坐在上位，沈淮和封凌左右挨着他相对而坐。
封凌似乎刚洗过澡，吹风机吹过头发还有一层未散干潮气。
沈淮视线从他头发上移开，翻开剧本低头看，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抿开一抹似有若无笑。
第一次剧本围读，其实就是让演员们互相熟悉，并对剧本和人物有个系统了解，以聊天方式展开。
首先剧组导演们要知道演员们情况。
其实，大概都知道。
“你们两个都没演过同性题材影视剧，拍起来并不简单。”导演说。
其实他有点想知道两人是不是直男，对和男人拍感情戏会不会抵触。
可，他哪敢，必然不能这么问。
谁知道有个人主动交代了。
封凌点头，“确实有难度，我这个直男都没看过耽美小说，更别说拍戏。”
会议室沉默了几秒。
坐在真皮椅子上导演向后一靠。
隔壁会议桌上编剧和副导们开始在笔记本上敲字，或者手写着什么。
沈淮原本正翻看剧本，封凌说这句话时，他食指和中指正夹着一页白底黑字剧本。
他看剧本有个习惯，用中指翻页，翻开书页自然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方便来回翻看，揣摩剧本前后台词和情节。
那手指一看就是从未干过活，指腹泛着细细一层粉，白纸都被衬得粗糙死白了起来。
两根手指掸了掸纸张。
在封凌看来，那声音有点响。虽然别人都没察觉到。
沈淮似笑非笑地抬头看向封凌。
封凌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还在继续说：“我是个纯直直男，会给剧组带来不便吗？”
导演不知道怎么说。
这年头拍耽改剧男演员那么多，当然不会全是直男，就算拍了在外面也坚定地称自己是直男也不少。
当然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么在剧组过于堂而皇之地说开，他真没想到。
“不会有问题。”沈淮说：“就是后面宣传可能要重新规划。”
直男封凌问：“为什么？”
沈淮意味深长地说：“直男卖腐，打入地府。”
“……”
封凌经纪人在他回国第一天就跟他说了，国内拍耽改剧，在宣传期和热播期默认是要两个主演炒cp。
他是直男。
沈淮这是告诉他，既然这样，他们不能再炒cp。
这样更好。
应该更好。
但是，可能是他天生有逆反心理，听沈淮这么说有点不服气。
这几天晚上他看了，几乎每部耽改剧两个主角都在炒cp，难道他们都是弯？
不可能。
没想到沈淮不仅对戏要求高，道德标准还这么高。
这大概就是艺术家吧。
封凌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导演见气氛有些凝滞，开始缓和气氛。
他不是第一次拍耽改剧，对于直男拍耽改剧相当有经验，何况这剧本有天然优势。
导演说：“这剧本我一年前就拿到了，脑海里关于朱夜曦形象就是沈老师，我做梦都想沈老师来演。”
沈淮接话：“为什么？”
导演专门提出来，自然不会说大家都知道，什么演技好，流量高。
“朱夜曦不是很多男扮女装戏吗？”导演说：“我无法想象一个男男扮女装能成为第一美人，除非是沈老师来演。”
朱夜曦是沈淮饰演角色，这个角色一改他之前演仙侠剧中仙气飘飘形象，是个变态大魔王。
他厌恶名门正派虚伪，偏爱看正统人士掀开人皮，露出恶臭。
因而他还有一个身份，是表面高洁实则背地里爱勾引人，搅得好几个门派乌烟瘴气修真界第一美女。
官宣那天，全网都在讨论，这对沈淮来说是比电影中阴郁杀人犯更有挑战性角色。
副导演跟着附和，“对对对，我们可以先拍女装戏份。”
让这个大直男慢慢适应。
大家拿出剧本开始讨论。
结束后，导演带着剧组工作人员到另一边讨论，沈淮收拾着剧本，忽然问封凌：“你看过我女装戏吗？评价一下？”
封凌愣了一下。
为了更好地合作，这些天他确实看过沈淮戏，可他没看到沈淮女装戏。
沈淮真演过女装戏？
封凌诚实地说：“没有。”
沈淮“唔”了一声，长长眉毛蹙了起来，似乎在为剧认真思索，“那你想象一下，能接受吗？”
想象一下？
沈淮长得很好看，并不是分不出性别好看，脸部线条是男性凌厉，可他肤色堪比白人，有一双极美眼睛，身材清瘦高挑。
要是穿上女装，眉毛细化……不，不能想象。
封凌诡异地沉默了。
没法回答。
沈淮好像也没需要他回答，他沉溺在自己世界里，思考着人物走了。
封凌松了口气，幸好沈淮是个戏痴。
沈淮和封凌离开后，导演们还在会议室讨论，讨论得更放得开了。
他们很清楚了两个主演情况，两人很陌生，一个从没拍过同行题材，一个自己主动说是个大直男。
对于这样情况，那个副导还是说：“沈老师拍什么样戏都不成问题，我们可以先拍女装戏，让封凌先适应一下，有个过渡。”
另外一个副导和编剧都支持。
导演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可以先拍一场床戏。”
“……”
会议室先是沉默，接着，众人思考一会儿，竟然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
他们不是第一次合作，知道导演是什么意思。
先拍床戏并不一定要把这场床戏拍成功，而是要通过这场床戏来打破两人之间陌生，这场戏拍完之后，再拍其他戏就是些小打小闹了。
当然，这是个险招。
“我们是不是得先问下沈老师？”
“必须啊，得沈老师同意才行。”
“那个，你们有没有发现，沈老师拍了那么多戏，从来没有床戏，连吻戏都很少。”
下午六点半，沈淮吃晚饭时收到了导演消息。
导演：“沈老师，我们正调整拍戏顺序，对于第一天戏有两种选择，您看看？”
导演：“第一是先拍女装戏，第二是先拍第109场戏，就是那场亲热戏。”
导演发来这两句消息后安静如鸡。
沈淮夹了一块苦瓜，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眉眼间是淡淡愉悦。
咽下口中苦瓜后，沈淮拿起手机，语音回复导演，他声音清冷认真，“第一种是温水煮青蛙，第二种是直接砸裂陌生，林导是想破冰，看起来是第二种效果更好。”
导演很开心，沈淮知己一样get到了他点。
“就是，唉，可能有点为难沈老师了。”
沈淮听出了导演担心，他说：“剧本中所有戏都是要好好拍完，先拍哪场都一样，我这里不用担心，封凌那里我也会帮忙。”
导演感激涕零。
他以前见过不少耍大牌明星，沈淮比他们红得不是一星半点，还能这么敬业这么友好。
所以，沈淮就是沈淮，别人都成不了沈淮。
导演对沈淮喜爱和尊敬又进了一步。
沈淮放下筷子，对对面闷头吃饭助理说：“阿童，我们下次不吃苦瓜了好不好？”
阿童摇摇头，“去火。”
“行吧。”
他洗漱后换了件衣服，拿着剧本出门。
阿童问他：“去哪里，干嘛？”
沈淮笑了笑：“去加火。”
这个时间点，封凌也在吃饭，和经纪人孟影一起。
作为京珀金牌经纪人之一，孟影手下有好几个大牌明星，他一个没陪，专门来陪封凌拍戏。
封凌身份不一般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他其实非常看好这部戏，担心封凌出问题。
毕竟，全剧组看下来，最可能出问题拖后腿就是封凌。
吃饭时候，他还在问封凌，“上周表演课上，老师指导过你剧本里戏吧？”
在进组之前，封凌上了一周表演课，课上老师给他练习确实是剧本中戏。
封凌点头，“但都是我一个人戏。”
孟影知道他意思。
他最担心也是封凌和沈淮对手戏，说实话，除了老演员，他手下任何一个演员跟沈淮演对手戏他都担心，何况是一部戏都没演过封凌。
而且，因为人设原因，剧中有很多亲密戏份，甚至有一场半遮半掩床戏，跟沈淮演这种戏……太难了。
“别担心。”孟影还是安慰封凌，“剧本中戏不一定会演，可能很多要删减。”
“嗯？不能播？”封凌抬头问。
“是因为沈淮。”孟影说：“沈淮从不拍床戏，所有吻戏都是借位。”
封凌筷子在盘子上停了一下，继续吃饭。
这时月亮出来了。
封凌看着落在餐桌上皎洁月光想，还真是个艺术家，敬业又清高。
确实不适合，沈淮在秦东谷那里都是难以触及白月光，这怎么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孟影过去开门，封凌看到门外戴着眼镜，扣子扣到最顶上沈淮。
沈淮拿着剧本，神情淡淡，声音清冽，“林导说明天要拍床戏，我们都是第一次，先对一遍。”
“……”
孟影怀疑了一下人生，对沈淮敬业程度有了新认识，然后他匆匆拿着外套和食物走了。
封凌看着他离开背影，竟然有股想叫住他冲动。
沈淮对孟影点了点头，拿着剧本进来，“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以前遇到有难度戏份，我都是这样跟对手反复练习。”
“……不过分。”
他只是有点担心，具体担心什么他也说不清。
“那就好。”
酒店房间不错，但房间里没有专门餐厅，封凌和孟影刚才吃饭时把客厅桌子搬到落地窗前，就着窗外夜景吃也算不错。
孟影走时把他食盒和吃完餐盘都带走了，他半张桌子收拾很干净。
沈淮就坐在那里，把剧本和资料铺展在桌子上，边看边等封凌吃完。
封凌还有一小块牛排没吃，他吃着牛排，不经意扫到沈淮剧本和资料，差点被嫩滑菲力噎到。
沈淮真很认真。
他剧本上有各种水彩笔标涂，剧本空白处还有黑色中性笔写备注，他字和他人一样好看，清瘦又遒劲。
但标注和涂画内容就很难言说。
这场戏他用绿色和黄色两种颜色涂，绿色大概是要注意细节，黄色，很明显是动作，主要是会触及地方。
头发，耳后，手腕内侧，喉结，锁骨，xx……全部用明显黄色水笔标了出来。
如果只是这样，不能说他认真和努力。
他认真地方在于做了很多功课，像个要高考刻苦优等生，不是只按照答案里说做，还要弄懂为什么。
比如说，有一个动作，是他在某些时候要用力按住他手腕关节内侧，他就在这里打了个问号。
然后他应该就去认真查了，另一张纸上写着他查到标注：手腕关节内侧是点燃情绪迷香，在颈部之后。
这种问号和认真非常多。
封凌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什么，还是沈淮看向他时才发现自己吃完了。
沈淮身上落满朦胧清冷月光，用笔推了推鼻梁上银边眼镜，像跟同学说试试这个解题思路对不对一样说：“我们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