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1 / 1)

薛鸿宇是个奇怪的人。

和他相处过的,无论是同学、同事还是上司,都会忍不住要用一些奇怪的词语来形容他。他们甚至觉得,薛鸿宇可能是修炼成人形的野兽,因为他实在是太过敏锐。

有时他们之间还会开玩笑说,别人办案都看证据,而薛鸿宇办案看的是直觉。

这并不是出自于嘲笑,而是完完全全出自于对薛鸿宇的佩服。让薛鸿宇感觉有问题的人,一定有问题——这是他们待在薛鸿宇周围总结出的某种法则。

薛鸿宇对某些信息的怀疑与信任,都完全依赖于他野兽一般的直觉。

对陆旗也是如此。

但是陆旗完全不知晓薛鸿宇的这些情报,在紧张的气氛当中,他甚至呆愣了几秒,才缓缓恢复了思考能力。问都不问,薛鸿宇竟然就用实际行动来表达了信任和支持,这比天平能杀人还要不可思议一点。

眼看着薛鸿宇已经找上了坐在走廊外的女生,陆旗的脑子反倒转不过来了。

“真好啊,爽朗帅哥。”

他听见谈影饱含怨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旗不理会谈影的抱怨,跟在薛鸿宇身后。他发现这世间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坐在走廊上的女生,他竟然有些印象。第一次遭遇怪谈,也就是遭遇无言时,就是她询问自己是否有事——仓都大学一年级的医学生,晏秋岚。

“伤者名叫段雨兰,是学生,一年级。她是伤者的室友,晏秋岚同学。”

薛鸿宇简短地介绍着,陆旗看到晏秋岚那担忧的脸色,估计她并不记得自己,现在只是忧心于舍友的遭遇。

晏秋岚满眼茫然,并不知道忽然出现的另一个男人是来做什么的。

“晏秋岚同学,长话短说。”陆旗立即道,“我是来帮忙的,我姓陆。你是不是见过段雨兰同学的天平?”

“啊,对啊,出门时见到的……”

晏秋岚更迷茫了,那天平只是一个小小的工艺品,为什么来的人全部都在关注这个天平?这不是别人送给段雨兰的礼物吗?

“那个天平是重要的证据,被怀疑与两桩凶杀案有关。”薛鸿宇说道,“我们需要那个天平。”

“我,我……”

晏秋岚一下子慌了,“我用手碰过,碰的时候没戴手套,有关系吗?”

“没关系。”陆旗说道,“只要把天平给我们就好。”

看到他们严肃的神情,加之有薛鸿宇的身份,晏秋岚二话不说便同意去取来天平。

陆旗本打算和晏秋岚一起取天平,但晏秋岚表示,学校目前不让外人进入,除非他们有证件——他偷偷瞥了一眼薛鸿宇,看样子,薛警官是不会为他行这个方便的。就连薛鸿宇自己也不愿过多插手,因为这是私人行为,没有得到过任何批准。

沉默笼罩着走廊。陆旗不论跑到哪里,都有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仿佛不交待就要将他吞吃入腹。他背后一阵恶寒,薛鸿宇应该只是根据他的神情判断出他没说谎,又事关伤者的安危,才会相信他的说辞。但现在晏秋岚走了,薛鸿宇要和他算账了。

陆旗小心翼翼举手:“我可以解释的。”

“说。”

薛鸿宇的鼻尖快要贴着他的鼻尖,陆旗感觉自己正在被当作犯人审问,决心拿回一点主动权。

“我只是个热心市民,热心群众。”陆旗忽然提高音调,一脸正气,“我接到网友消息,怀疑可能有人针对持有天平的人进行精神诱导,害他们自杀!为了防止下一个受害人出现,我决定向警察同志举报这件事!”

薛鸿宇满脸写着“我不信”,但陆旗却是越说越来劲,“警察同志,你不要不相信。现在这些人啊,歪门邪道多得很,像汪伟诚、孙康安这种人,就极容易上当受骗,别看他们年纪大,其实内心很脆弱,就容易中这种诱导……”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杂乱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知为何,陆旗发觉自己总被打断说话,不过这次他倒是很庆幸,因为他已经瞎扯到脸红的地步了。

发出咳嗽声的是段雨兰。

药效用尽,她已经清醒了过来,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病房当中的一切。她黑白分明的眼珠似乎马上要从眼眶中掉落,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与身份证照片上的那个漂亮女孩已经完全不相像了。她刚开始甚至没办法好好说话,过了很久,才如梦初醒般开始运用自己的嘴唇和舌头。

她发出的第一声便是那撕心裂肺的咳嗽。

薛鸿宇和陆旗一个没心思扯谎,一个没心思听别人扯谎,双双冲进了病房。

雪白的被单上留下了些许深褐色的痕迹,段雨兰捂着嘴巴,眼睛瞪得极大。从她的指缝之间,有红色的液体滴落。看到这些颜色,她的容颜肉眼可见地扭曲了,脸上的表情甚至说是里鬼附身也毫不夸张。

她胡乱将这些颜色抹在雪白的被单上,张开嘴,发出了像是哭泣又像是讨饶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呜呜……啊……”

简直如同濒死的鱼,她张大嘴巴,却不能缓解任何疼痛。五脏六腑好像被一只大手捏在掌心,挤压之间,带给她了无尽的痛苦。

“好重……好重……”

不只是内脏的重量让人难以忍受,双肩也沉重得要命,让她连从床上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比起这些,车祸时胳膊和腿上的擦伤都不值一提。

她早已经被痛到想要去寻死的程度了,可是,面对着冲撞来的轿车,她还是会觉得害怕。活下来之后,她还是会觉得有一点庆幸。

想到这里,她的胃里又传来一阵阵的绞痛。

一只手将温热的毛巾递给她,段雨兰愣了一下才接过。她的床边站着两个男人,一高一矮,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她抓住毛巾的手一下子攥紧,钻心的疼痛又顺着喉咙开始蔓延,让她连连咳嗽。

“你们……是谁?”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些,但还是失败了,“咳咳咳、咳咳……我……咳……”

薛鸿宇的声音不变:“警察。”

陆旗没有回答,他倒是看了看薛鸿宇,小声问道:“我能和她单独相处一会儿吗?”

“我要旁听。”薛鸿宇在旁边搬了椅子递给他,看样子是赶不走了,“防止你刺激病人情绪。”

陆旗耸了耸肩。

段雨兰的眉头深深纠结在一起:“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我不追究那个人的责任,也不需要你们救我!咳咳、咳咳咳咳……”

她说到一半,又开始咳嗽起来,唇间溢出了血红色的痕迹。

陆旗无奈道:“段雨兰同学,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了那个天平,又是如何使用它的。但是,你现在很危险。”

段雨兰瞪大了眼睛,但陆旗总觉得,她最恐惧的并不是死,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你还有救,听我说。”陆旗站起来,直视她的双眼,“告诉我,你用天平做了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就能救你。你也不想一直这样痛苦下去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叫声,双手几乎要将被单撕裂。薛鸿宇已经站起来,随时准备介入他们之间,再这样疯狂下去,很快段雨兰就会引来医生。

“冷静下来!还可以补救,你还很年轻,不该在这里结束。”

陆旗不擅长劝人,他已经想到了一万种网络上的毒鸡汤,“我不知道你家庭的情况,所以就不乱劝了。我只能跟你说,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段雨兰停止了尖叫,疼痛冲击着她的神经,她的情绪却慢慢平静下来。

她缓缓地、沉沉地摇了摇头。

见到她的情绪平静了很多,不再是拒绝配合的样子,陆旗问道:“首先,你是从哪里拿到天平的?还是说谁给了你?”

段雨兰的目光一阵呆滞,接着,她开口道:“啊……啊……我……我……”

“嗯?”

陆旗发现一丝不对劲。她明明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嘴巴里却无法发出声音,就像是有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似的,只能发出一些残缺的音节。

段雨兰自己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好像完全没料到会这样。她双手抚摸着自己的喉咙,接着,那抚摸变成了一种抓挠。她的眼珠瞪视着天花板,几乎要从眼眶里生生掉落。

“住手!停下!”

薛鸿宇一声冷喝,抓住了段雨兰的双手。

饶是她用了极大力气,也敌不过薛鸿宇的控制。段雨兰的眼睛里逐渐有了一点光,她白皙的脖颈上,一行又一行抓挠出的血痕传递着刺痛,但她似乎完全不在乎了。

薛鸿宇用眼神示意陆旗不能再问下去,但段雨兰再次开口,似乎不说出什么就不罢休。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冷静一下。”

“啊……我……我……”

段雨兰不理会陆旗的劝说,固执地开了口。陆旗来不及顾及对方的性别,连忙捂住她的嘴巴,然后从自己的背包当中取出了一面嵌有水钻的镜子。

段雨兰憔悴的面容出现在镜子当中,她的神情逐渐变得平和、茫然,接着,便是长久的安静。

陆旗在心里说了声抱歉。段雨兰这么说下去怕是有危险,只能强行吃掉她的记忆了。

她身上有可能存在着其他的诅咒,比如……答应保密的事情绝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薛鸿宇闷声道:“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累了吧。受的刺激太大。”陆旗头也不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应该也觉得休息一下比较好。我们老家管这个叫作镜子疗法,精神病人看到了也会平静。”

他发现自己扯的谎是越来越离谱了。

薛鸿宇不作声了,但他依旧牢牢地跟在陆旗身后半步的距离,比起保镖更像监视者,大有陆旗去哪里他去哪里的意思。

“叮叮叮叮叮——”

薛鸿宇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是晏秋岚,这是他今天新放入通讯录的第二个手机号。

他按下接听键,晏秋岚的声音有些慌乱:“薛警官,我,我没找到那个天平,我已经找遍了宿舍里……但是怎么样都找不到它!”

……

……

陆旗忽然觉得,谈影可能是对的。

麻烦事实在是太多了,还不如直接睡大觉。段雨兰明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没命,却不愿意配合;现在天平还不知所踪……陆旗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该死的墨镜男揪出来千刀万剐。

夜色浓郁,开车中的薛鸿宇再次开口了:

“所以说,天平有可能是放贷人用于迷惑人心的新型心理控制方式?一种催眠用器具?现在居然有这么神奇的手段……难以置信。”

因为夜色已深,他坚持送陆旗回家。

在车上,不可避免地,他们谈起了奇怪的话题。薛鸿宇对陆旗知道这些情报的原因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陆旗并不想随便告知怪谈们的存在。

一是不确定薛鸿宇是否会相信。

二是,因为有墨镜男的先例,他不能确定薛鸿宇是否和怪谈完全无关。

三是,即使薛鸿宇是个很好的帮手,他也不想让他被卷入怪谈的领域里。

思来想去,陆旗还是用粗糙的谎言回应。

“我怀疑段雨兰可能是和孙康安他们一样,欠下了债。”陆旗寻找着措辞,“在追讨过程中,她感到了很大危险,才会尝试自杀?甚至有可能,让她欠债的人具有某种心理学技能……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正好是晚高峰,车辆拥挤,薛鸿宇的车只能龟速前进。红灯亮起,他便不再看着前路,而是上下打量陆旗,右手食指敲击着方向盘。

直觉让他感觉不对,薛鸿宇开口道,“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都是我的猜测,猜测。”陆旗摸着鼻梁,“而且,很多情报是我的网友告诉我的,或许这个组织正在四处作案,墨镜男就是其中一员。”

说得越严重越好,让薛鸿宇去挖,说不定能得到墨镜男的蛛丝马迹。

“猜测……但我觉得,你说得不是很有底气。”

薛鸿宇评价道。车子再度启动,陆旗看到周围的景物越来越熟悉。

“薛警官,我真的只是个热心市民。你与其注意我,不如注意一下我提醒你的犯罪团伙。”

陆旗解开安全带,他已经到达了公寓楼下,“晚安,薛警官。”

晏秋岚没能找到天平,据她所说,她出门前将天平放在了段雨兰的桌子上,可能太过显眼,被谁拿走玩了——她表示自己会联系舍友,尽早找到天平的下落。

陆旗对此不太乐观,他怀疑,因为墨镜男的缘故,现在存在一批知晓了怪谈物品存在的人。

怪谈物品确实有好用的一面,这会吸引很多人“作死”。

“陆旗。至少要明天。我尽量快一些拿到上级的批准,查仓都大学的监控。”薛鸿宇摇下车窗,大声道,“我会尽我所能的,别乱跑。”

“没问题。麻烦你了。”

陆旗向他挥了挥手。

告别薛鸿宇后,他反倒没有那么着急了。

急也没什么用处,而且他隐约觉得,段雨兰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究竟从哪里得到了天平。

她和孙康安认识?不太可能。

为什么连天平的来历都要隐瞒?

陆旗实在是想不通这些,他叫出方镜,少年模样的怪谈歪了歪头,便领着陆旗进入了段雨兰的世界。

与之前的世界不同,段雨兰的世界很明显更清晰、更正常一些。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的同学很是关注,几乎每一名同学的脸都能清晰地显现在她的世界中,陆旗也看到了晏秋岚。

段雨兰来自于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或许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她格外好强、渴望着被他人认同,始终抱有一种扭曲的自卑心。每个从身边走过的同学,头上都被她贴上了纸条,写着他们擅长的事情、不擅长的事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超越他们。

但她的力量显然是存在极限的,自从进入仓都大学,她的努力似乎被天才们全方面碾压。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待遇,她开始焦虑、失眠,甚至于求神拜佛——陆旗猜测,这与她老家的父母比较封建迷信有关,总之,段雨兰开始沉迷于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正是在这时加入了一个网络聊天室。

这个网络聊天室是别人推荐给她的,据推荐人所说,在这里能够畅所欲言、得到各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段雨兰没有在意,只是当这是个普普通通的交流场所,便加入了进去。

这个聊天室的成员不使用网名,而是使用数字作为代称,段雨兰是最晚加入的,得到的数字是十一。

很快,她发现这个聊天室有些古怪。他们在里面交流的,总是什么“怪谈”,好像那些怪谈故事是真实发生的一样。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被生活压力逼疯,在这里分享一些小故事也不失为解压的办法——况且其中不少故事很有趣,段雨兰自己也觉得有意思,不知不觉便融入了这个聊天室。

陆旗继续向前行走,段雨兰的身影飘忽。有段时间,她一直埋头沉浸在创新大赛的准备上。陆旗上学时倒是完全没参加过这种东西,但看段雨兰的记忆里,仓都大学似乎很看重学生的综合素质,如果能拿到名次,日后将会好升学不少,所以段雨兰非常注重这次活动。

但她心知肚明,自己的能力恐怕拿不到名次。

她曾几次在聊天室当中抱怨这件事,得到不少安慰。其中,代号为一号的聊天室网友格外热心,他甚至私聊了段雨兰,告诉她自己可以帮上忙。

一号在段雨兰的心中是个靠谱的大哥哥,因此,她的求助未带多少迟疑。

一号:太巧了,我正好有能帮你的好东西,但是必须答应我,包括我们的对话内容、我给你的宝贝以及这个聊天室的存在……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的秘密。

十一号:好的,我答应你。

陆旗的眉头跳了跳。

段雨兰只把这个保证当作是普通的对话,但是很有可能,正是从此时开始,她便真的无法将秘密告诉任何人了。

陆旗在小本本上记下:不能随意与一号对话,不能随意答应任何人。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一号给了十一号段雨兰那个天平,段雨兰则半信半疑地对天平许下了小小的愿望:她希望自己运气稍微好一些,能拿到名次。

天平实现了这个愿望。

段雨兰确实拿到了名次,但是,她拿到名次的原因,是以其中一名参赛选手失足掉进景观湖,意外溺死为代价的。

看完记忆,陆旗皱起了眉头。

这下麻烦了。

段雨兰希望自己的运气好一点,相应的,对手运气差也是她运气好的体现——只是万万没想到,对手就这么运气差到死了。

人命债可不是说还就能还得起的。

实际上,无论向天平要求什么,都会落入陷阱。因为万事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是细小的索求,也可能导致可怕的结果。

“虽然贪的很少,但终究是贪。”

方镜行走在段雨兰的记忆里,用略带可惜的眼神看着面容还很漂亮的女子,“现在怎么办?连这个也要救?虽然她不是有意的,不过毕竟有人因为她死了。”

陆旗摇了摇头,“救不回来了,她身上的债是还不掉的,只能用其他办法了。”

“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聊天室……”他沉吟半晌,“调监控交给薛鸿宇,我们去看看,这个所谓的聊天室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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