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过去从未想过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六百米高空坠落的好友能够生还,和贝尔摩德最初的想法一样,他也确信赤江那月不是会用所谓替死鬼来代替自己的人。
更何况江户川柯南并不是真正的七岁小学生,怎么会看不出最后自己接触的到底是谁?
无论有没有什么特殊能力或是奇迹,当时坠入火海的毫无疑问就是赤江那月本人,甚至降谷零一下就想起了松田随口提到的‘恐高症’。
仔细一想的话这个根本经不起推敲,毕竟宫本老师的模样怎么看都和普通的恐高扯不上关系。
再按时间来倒推,岂不是说当时在车内冷静地揭穿他们两人真实身份,还看上去游刃有余的‘宫本晓’其实也是在演?
他还硬是骗过了所有人,最后躲到无人使用的洗手间里才肯对着墙面和门露出疲态。
这家伙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能气得牙痒痒。降谷零触碰到玻璃舱门的手指猛地一缩,目光毫无偏移的迹象,直勾勾盯着仅仅一门之隔、还闭着眼的黑发青年。
卧底先生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婚礼那天的事情,松田后来说明了他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而对于狙击手,宫本大侦探最后给出的解释是那位罪犯的老东家眼见着事情败露,他们又捞不到好处了,才干脆派了人来灭口。
伊达航很肯定地告诉他们,那个项圈只是看着像皮质的,但里面是金属,要说起来的话哪怕是他都没办法随便就解开,何况还有致命药物。
至于会不会是犯人在虚张声势,光看那个人对伊达航的杀意就能看出他有多么想杀了伊达航了,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做小动作,而他们也不是随便就信了,自然是把犯人出狱后的行踪都摸了个底朝天。
也包括对方口中的‘新货’,说白了,其实是地下市场这段时间流入的一种新型药物,警方早几个月就开始打击了,当时专案组的负责人还正好就是年轻的赤江警视。
犯人的老东家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点当时没处理完的药物给他,他也就用到了项圈里,结果撞上铁板,最后捞了个被自己设置的炸.弹轰成灰烬的结局。
说惨也有点惨,不过几人都没把注意力分给他,而是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了那天事件中的宫本老师身上。
主动戴上有死亡风险的项圈,故意留下来吸引罪犯注意力,后来还拽着松田阵平,当着搜查一课一众大汉的面演了次动作电影,用松田的话来说,当时眼睁睁看着他们俩‘从天而降’的一群人都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真是越想越让他们当天恨不得把早就从婚宴现场离开了的大侦探抓回来。
当初赤江那月也是坠楼生还的,会有ptsd是很正常的事,毕竟哪怕是目前这种情况,几人知道好友还活着,他们都会避免去想那个人能活下来到底付出了什么。
以及,从一个万人敬仰的警官到被控制在黑暗中生存的罪犯,即便降谷零知道赤江那月并不是在乎名声这种东西的人,但他同时也知道另一件事。
那个从很久以前都一直作为天之骄子长大的小恶魔变成现在这副惨败的模样,连生命都无法随性地维持下去,需要被害他变成这样的人来帮忙才能吊着一口气。
……对那么骄傲的赤江那月来说,这该是什么程度的痛苦,他们根本无法去想象。
这是活着的代价,降谷零此刻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宫本晓身上无时无刻不裹着绷带,脸色也累月都是苍白的,嗜睡的程度让人多跟他待一会儿都会担忧他的精神状态,而这样的一个人,过去有多么潇洒恣意——
过去。
降谷零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差点把卡路亚认成了警官,当时以为是错认的他还暗自警惕和微妙的庆幸,庆幸那只消瘦的黑乌鸦不是他那个太阳一样挂在天上的好友。
他也是个混蛋,卧底先生自嘲地想着。
a难道是故意要告诉他们,过去的警官早就陨落在‘太阳之死’的那天,过去的赤江那月早就死在日之塔的底下,活下来的只有卡路亚,只有宫本晓?
“哪还有什么太阳,”降谷零紧紧攥着的拳头狠狠捶在玻璃舱门上,可里面的人纹丝未动,看着就好像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的声音带着些不明显的颤抖,呼出的空气都变成了白雾,“我们想要的哪里是太阳……”
无论什么身份,长着哪张脸,沾染了多少黑暗,还是不是所谓的光明之子,他们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
“只要…只要……”半跪坐在维生仓边上的金发卧底恨不得把这玩意整个搬出去就跑,可他不能这么做,不管是为了谁,从他喉咙口挤出来的这句自言自语哑得不行,“只要你还活着就够了。”
降谷零的卧底生涯十分顺利圆满,他没有在卧底的五年里失去过什么,也没有遇到过生命危险,还能以另一个身份去和好友们光明正大地接触对话。
也许就是有得必有失,梦里的他失去了那么多同伴,梦外的他则失去了唯一却也是不可替代的友人,此时此刻,降谷零体会到了比当初以为是死别更痛苦的感受。
明明赤江那月还活着,可当初的少年却以无法挽回的决然态度,从他们的世界彻底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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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咖啡厅里看小朋友们抓耳挠腮写作业的年轻老师鼻子忽然有些痒。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不仅一部分马甲被扒了个底朝天,还让降谷零误打误撞地把剧本和他的前十九年给接上了轨。
他要是知道同期都想到哪里去了,指不定会不会心虚呢。
毕竟降谷零想的那些东西虽然不是现在的他经历的,但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就说不定是他更惨还是脑补里的他更惨了。
仔细回想一下,那月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过去还真是黑得一点光都看不见,十九岁的他站在志保面前,说不定都不用开口,靠那身死沉沉的气质就能把小孩吓得一动不敢动。
“宫本老师笑起来好好看,”偷偷观察这位老师很久了的小女孩拽了拽好友的袖子,以一种自认小声但实际上连松田他们都听得清楚的音量兴奋地嘀咕,“怪不得花凛老师也喜欢宫本老师耶!”
角落里才从消极情绪中抽身的两人顿时支棱起了耳朵,正大光明地听起墙角。
赤江那月抽抽嘴角,装作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步美酱,小林老师布置的算数作业写完了吗?”
都没写完的三个小萝卜头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乖乖拿起笔认真写起了作业,而两个早就写完了的假小学生则在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灰原哀的注意力始终放在黑发青年身上,被盯着的人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他只是挑起了一边眉毛,用他那独特的咬字方式凑过来笑眯眯地调侃了小孩一句。
“哀酱难道要老师辅导你写国文作业吗?”
他本来还以为研究员小姐会白他一眼或是把他当空气,结果一向待人(尤其是大人)态度冷淡的女孩沉吟两秒,满脸严肃地和那月对视:“远山真的跟你告白了?”
早有预料的那月面不改色,还有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倒是其他人的反应更大,角落那桌还传来了萩原研二被咖啡呛到不停咳嗽的声音。
“怎么想象得出来这家伙谈恋爱的样子啊,现在的小学生都对恋爱话题这么感兴趣吗?”松田阵平忍无可忍地一边笑一边索性换了个姿势,对着那边一桌说出声来,还好波洛这时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其他人。
他补充道:“让你们家宫本老师跟蛋糕谈恋爱的可能性都要高一点吧。”
“剥夺笨蛋警察的发言权,”神色不动的大侦探随口回怼了过去,再转脸颇为认真地跟自家小孩解释,“远山没和我告白,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哦。”
倒是那月,一开始的确有打算对远山花凛用honeytrap来着,还是莎朗老师知道了之后,驳回了他这个纯粹是为了尽可能把那孩子从组织的漩涡里摘出去的主意。
「哪里有boss去色.诱别人的组织?要是gin知道这件事,那孩子说不定会不会被他盯上呢。」大美人无语哽住,她以前有教过aka这东西吗?
灰原哀也没说信没信,就是哦了一声变回那副冷静的模样。
降谷零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正巧错过了他们的那些对话,他倒也没在意咖啡厅里的气氛,动作自然地按开了电视,然后去柜台后忙活给孩子们做的餐点。
期间,他的目光没有像松田二人一样往那月身上飘过去,这倒说不清是卧底的修养还是什么东西。
那天从研究所离开后,降谷零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其他几人,虽说没找到有用的资料,但这个情报就足够重要了。
起码他们知道了好友的身体状况确实不比从前,还十分堪忧,又验证了好友被组织,被a控制在手心里的现状。
金发服务生垂着眼一言不发地切着案板上的番茄,眼神坚定。
他一定会把aka从组织的手里救出来的。
现在也差不多到了高中放学的时间,两名少女有说有笑地推门进来的时候,电视上正巧重播了早上的新闻。
“昨晚21时50分,位于西多摩市的国立东京微生物研究所遭到了武装集团的袭击,该集团不但用炸.弹炸毁了该实验室,还自称是十多年前就开始活跃的恐怖组织红暹罗猫,将在七天之内带着杀人细菌发起下一次行动……”
铃木园子被这则新闻提醒到了,从包里掏出了一堆邀请函,潇洒地摆在小孩们面前的桌上。
“次郎吉伯父准备邀请大家一起去乘坐飞行船哦!”大小姐笑得爽朗,“时间差不多是在这周六,这可是全世界最大的飞艇呢,他还打算展览那枚新购入的宝石,给基德大人下了战书,可惜被红暹罗猫抢了头条。”
听到红暹罗猫的时候,咖啡厅里某些人的眼神都有些下意识地飘到同一个人身上,那月表面上看起来不太关心这件事,实际上也想起那个组织的事了。
一个几年前被他一锅端了的恐怖组织而已,说实话,他端过的还少么?
“宫本老师要一起去吗?”毛利兰的询问声响起。
被提及的青年无所谓地点点头,叉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由于顾不上开口,他干脆比了个ok的手势出来。
区区ptsd怎么能阻挡他去飞艇上看基德跟小侦探的好戏、不是,保护孩子们的决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