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茂云的病情陡然加重了许多,哆哆嗦嗦的讲不出完整的话,除了冷怡婷偶尔来看看他,许景行偶尔来气气他。房间里甚少再有别的声音了。久而久之,连喂饭的护士也失去耐心,大力的不锈钢勺子灌进去把他的嘴角都扯破了也没人注意。
不过自他中风以来,病着跟病重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许家是实打实的房地产投资商。早年也是家大业大,否则冷怡婷是怎么也看不上这么个花甲老头的。事实上,更准确的说,她看上的是茂云实业,医疗器械。毕竟无论是温家还是江氏与她这辈子都注定是鸿沟了,趁着年轻,她最大化的利用了自身的最有利条件,也硬是非要跟茂云实业缠上这层关系,因为她从没有忘记她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还在鸿沟之中。
所以旁边睡着的是许茂云也好,许景行也罢,有什么区别呢。
那时她没有想过许景行能对她有这种心思。许茂云那前妻生了一儿一女,个顶个的人中龙凤。从她进门后,俩人早就就把许家的里里外外架成了个空壳。而许景行不过是个私生子,许氏家业不是股东制,压根轮不着这个私生子一分一毫。可是常说话,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许景行能夺到老虎嘴边一口肉,何尝没有她的功劳呢。
她其实从来都不贪心,世上只知道她仗着美色傍大款,但许家的财产、家业,她又有什么好看的上的。谁能相信她心思简单到只想着拉一根绳能爬到她的小屿身边而已,她仅仅想弥补她的孩子,想留在他的身边而已。单纯吗,就是这么单纯。过分吗,一个妈妈,出于为了孩子,怎么都是不过分的。
冬天里的阳光比许家给她的容身之地更吝啬,小小的一束按着时辰来,到了时辰走。
这些天将许景行高兴,冷怡婷几乎每天都能被允许一些时间去看望儿子,今天太阳来得早,她便也想着早些出门,能在这暖暖的光消失前,见见温屿的笑容。
她去见许景行,向来都是自己开车,她今天心情不错,神经敏感度都下降了不少,甚至快要到疗养中心,才发现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上了她。她猛打了个转,硬是连着便道,挤了个左拐绿灯反方向直行。
但她压根没想到跟着的人压根没有隐匿的意思,她在高架上被逼停,甚至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人压上了车。
被一左一右的夹坐在车中,没人蒙她的眼,也没人动她一丝一毫,甚至还有空间让她抬手理一理散乱的鬓发。
她轻轻嗤笑一声,周恒从副驾上抬头,后视镜里这个女人温雅精致,美貌一如当年。他眼中总是读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惟一的动作只是抬手看了看时间。
冷怡婷没有准时出现,许景行耐着性子拨通了第三个电话,周恒接的,江崇律静坐在办公桌前,神色不耐。
冷怡婷在视频中被请坐在客厅中央,只有双脚被束缚在凳子两端,即使没有限制过多活动却也极大的破坏了她的优雅和得体。她有些掩人耳目的傲然,一语不发的盯着镜头,只见周恒微微示意,旁边看着她的人就转身毫无表情的给了她左右各一巴掌。
男人的手重,立时就挥散她整齐的发,凌乱的铺在她红白相间的脸皮上。
“江!崇!律!”许景行捏紧了电话,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很容易就让人想到当时远在加拿大接到电话的江崇律。
“我们江总让我转告你,要带什么来,你知道。”
许景行没有那么良好的修养和忍性,手机黑屏的一瞬间,就被掼在墙上,他几乎是冲进了那间病房,却又在看到那张面熟的脸时停了下来。
他招手吩咐道“我出去办点事,你把温先生照顾好。”他盯着眼前的手下,特意强调了下,要照顾好。
他环顾四周,料江崇律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个用了几十年的老旧医疗中心,竟然最终被他买下了。买来讨冷怡婷欢心。
买的时候就明白,如果有一天有祸端,自然是因这家医疗中心而起,因温屿而起,因冷怡婷而起。
可他不甘心啊。
他是真放不下那个狡诈又薄情的女人,放不下那张记忆里熟悉美艳的脸。因为放不下,所以怎么都不可能后悔。
许景行抬头看了看室内那个亮着的小红点,指尖点着一根烟。竟笑了起来。
可是江崇律,你怎么可能不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