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笙被这轰然巨响震了一跳,瞳孔轻缩,倾向纪乔真身子也撤了回来。
纪乔真却颤了颤纤长的眼睫,睁开眼睛,握紧了他的手。
乔笙感受着手心的温热,盯着纪乔真手指,微微怔然。
顾之珩目光也投向他们交握的手,语气沉戾,一字一句地提醒:“纪乔真,你的‘朋友’,他刚刚吻了你。”
他终于明白,女生口中的“笙笙”,为什么让他觉得耳熟。去年九月还跟在他屁股后头的乔笙,不仅喜欢上了纪乔真,还喜欢到打着学习的名义和他约自习,再趁他午睡的时候偷吻他。这比裴野喜欢纪乔真,带给他更大的冲击力。
他倒想看看,纪乔真知道他所谓的朋友,从不纯粹地把他当朋友,而对他抱有非分之想时,会作何感想。对于这些让他拈酸吃醋的“朋友们”,他早就希望他给他一个解释。
顾之珩一瞬不瞬地盯着纪乔真,他冷肃的气场和利刃般的目光,就是审问场合的绝佳利器。
纪乔真眉眼却是淡淡的,仿佛听到的根本不是一个值得让他震惊的消息,没有一分一毫的错愕。懒懒散散,轻描淡写地应:“所以?”
听到这个回答,顾之珩神色里掺上了一些不可置信,眼尾愈发猩红,极慢、极危险地重复:“所以?”
纪乔真唇角轻扯,轻佻的语气中带了些挑衅:“是这样?”
下一刻,他就偏了偏头,按过乔笙后脑勺,红润的唇覆了上去。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教室里的空气都停止流动。
乔笙瞪大双眸,身子无可自抑地轻抖着,悬在桌下的手,悄无声息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这是他在无数场梦里,想做的事情。
在现实生活中,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在他们都清醒的时候,能和纪乔真接吻。
虽然顾之珩就在他们眼前,散发着凶戾强大的气场,让他紧张畏惧,后脊生寒。胸腔里一颗心脏,却还是鲜活地跳动起来。
汹涌的情感让他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胆量,在这个吻中反客为主,反扣住纪乔真的后脑,青涩笨拙地舔舐。
顾之珩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他面前亲吻,眼眶红得快要渗血,僵了好几秒,喉咙才颤抖地、滞涩地挤出几个音节:“纪乔真……”
纪乔真唇色嫣红,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乔笙:“笙笙,你先离开。”
乔笙目光里却落了些坚定,从除夕那晚,他决定代替纪乔真给顾之珩回消息开始,就不再畏惧顾之珩了。他揪着纪乔真校服袖口道:“我不走。”
纪乔真声线温柔,轻易把他的坚持化解:“听话,晚上还想不想来我房间睡了?”
乔笙神色微微一动,眼睛里划过光亮:“我还可以去吗?”
他昨天晚上抱着被子来到纪乔真房间,说的理由是看了一部恐怖电影。他也打电话给他的妈妈,告诉她晚上害怕得睡不着,让她去联系宿管,准许他和纪乔真一起睡。但乔笙心知肚明,他其实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想和纪乔真睡在一起。
纪乔真轻声应:“嗯,只要你乖乖听话,先从前面离开。我有话要和顾之珩说。”
乔笙垂眸:“好,那你小心一点。需要我的时候,就打我电话。”
纪乔真掩在他身前,让他起身离开。教室有前后门,乔笙从前门走。
顾之珩额角青筋剧烈跳动,喉结也颤动起来:“乔——”
纪乔真知道顾之珩要说什么,挡住他的去路:“你别凶他,有什么问题和我说。”
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他的模样依然撩人。眸光干净剔透,眼睫纤如鸦羽,唇上沾着水色,说话间还有点慵懒的味道。也许是午睡刚睡醒,也许是沉溺于刚刚那个吻,不如之前冷淡,却比之前更刺痛他的心。
顾之珩紧了紧后槽牙,胸口好像被玻璃碴蹍过,一呼一吸间都带着嫉妒的痛意。他扣住纪乔真的肩,把人抵上冰冷的墙面,用拇指用力抹去他唇上的水痕。哪管他的唇在昨天就已经被他咬破,这个动作也没有停。骨子里所有暴戾,疯狂的一面,都在这一刻得到显现。
顾之珩眼眸深邃,漆黑,开口时,嘶哑的嗓音里甚至带上了点恨意:“纪乔真,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男朋友?当着我的面让别人吻你,你……当我不存在?”
纪乔真的唇被他拇指□□得红肿不堪,染上了些靡丽色彩。顾之珩明明恨得要命,却被他这副艳模样勾起了火,肆虐而起的占有欲磨着他的理智,快把他焚烧殆尽。
分明是他摁住了纪乔真的唇,让他难以开口,顾之珩却苛责他的沉默,凶狠命令:“纪乔真,回答我。”
纪乔真动了动唇,牙齿在他的指尖重重一咬,似是对他弄痛他的抗议。咬了一会儿才松开:“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你可能对此有什么误会。”
顾之珩指尖一痛,若在以往,纪乔真咬他手指会给他带来过电般的战栗,但此刻,因他说的话,他的血液一瞬间冲向头顶,耳边嗡嗡作响,遍体生寒,咬牙切齿道:“纪乔真,你确定你现在清醒着?不是在做梦?”
纪乔真看着他,语气平静:“你觉得呢。”
他的眼睛就像黑色的宝石,干净,漂亮,净澈。这是一双可以让人感觉到聪慧的眼睛,彰显着他的无比清醒,也彰显着刚刚那个问句的荒诞可笑。
顾之珩面色阴沉得骇人可怖,朋友,这两个困扰他无数个日夜的字眼,让他听到想把拳头都捏碎,纪乔真却亲口告诉他,他也把他划分成了朋友。
他强压下胸腔里的暴怒,这才去想纪乔真所言的可能性——搜寻了一圈,在他记忆之中,竟真的没找到任何他们确认关系的片段。
明明一颗心都烧得滚烫了,他却从来没说过纪乔真是他的男朋友,没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可能是惯性使然,可能是其他原因,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还需要确定?
他和纪乔真约会过,拥抱过,接吻过,他的手指抚弄过他身体的每一寸,和他同床共枕,亲密无间,他怎么可能和那些“朋友”一样?
顾之珩无法接受纪乔真的说辞,嘶哑的嗓音发着颤:“会接吻的朋友?”
纪乔真语气平静,轻描淡写道:“如你所见,这样的朋友,我还有很多。”
顾之珩眼中戾色冰凉,扣着他的下巴:“给你一次机会,把这话收回去。”
纪乔真红唇微动,温软的气息就像摄人心魂的罂粟:“我为什么要收回去,我说的不是气话,是实话。”
顾之珩既惊又怒,就着他泛着水色的唇,重重咬了下去。
他们最后不欢而散,顾之珩夺门而出,甚至忽略了站在墙角的夏清扬。
夏清扬顶着顾之珩暴怒情绪中散发的强烈威压,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抬眸看见他接吻后妖冶的唇色,心中骤然一惊。
今天他捧着一沓书来自习室自习,刚好撞见乔笙和纪乔真坐在一起。这间教室位于最高一层楼的最角落,平时都不开门,他为了清净才寻了此处。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超出预想的亲密。
之后他去操场找到顾之珩,告诉他纪乔真和乔笙共处一室的消息,话未说完,顾之珩就扔下篮球奔了过去。
可就算顾之珩看到纪乔真和乔笙在一起了,对待他的方式竟也是亲吻,甚至是……强吻?
即使不是当事人,他也能感觉到顾之珩对纪乔真的一种近乎可怕的占有欲,这也是他最心心念念,却求而不得的东西。如果他在顾之珩心中的地位,能到达纪乔真的十分之一,他都能感到餍足。
夏清扬克制着砰砰乱跳的心,仰着头道:“珩哥,其实我刚刚还没说完,乔笙好像……每天晚上都去纪乔真房间学习。”
顾之珩身形一僵,被一阵凉意紧紧锢住:“你说什么,晚上他们也待在一起?”
纪乔真每晚都会和他汇报学习进度,拍下习题照片发给他,所以他从没想过,纪乔真身边可能有人。
因为纪乔真要学习,他才选择的退让,隐忍,克制,竟给其他人和他的相处创造了条件?
夏清扬甚至能听见顾之珩后槽牙咬合的声音:“而且我昨天看见乔笙抱着被子进了纪乔真的房间,他们可能也是一起睡的……”
顾之珩攥紧了拳,目眦欲裂,之前国庆出游,贺晏和薛自明的犹豫让他介怀许久,他不断提防身边人邀请纪乔真出行的可能,竟没想到会被此外的人插足,还是之前追求过他的乔笙。
昨天晚上是恰好被撞见,那么之前呢?他们在一起了多久?每天都是一起睡的?会不会从一开始就……
顾之珩手臂肌肉紧绷,凸显出清晰的线条,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杀了他。
夏清扬看出顾之珩情绪的失控,被吓得几度失声,顾之珩现在的状态远比他预料中可怖,说是去毁天灭地也不为过。却不得不克服着恐惧,拉住顾之珩制止他:“……珩哥你先冷静,别冲动!”
仅凭夏清扬的力气,不可能拦得住顾之珩。但夏清扬不放弃一切和顾之珩肢体接触的机会。在他整个人都想埋进顾之珩胸膛,阻拦他前进的时候,顾之珩顿时清醒了几分,冷着脸挣开了他。
夏清扬是他的追求者,他本来也应该和追求者暧昧,以牙还牙。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纪乔真以外的人触碰他,会让他产生生理上的厌恶,一分一秒也无法忍受。
顾之珩把胸口的怒火生生压了下去,他想看看除了乔笙,纪乔真还和多少人在一起过。
乔笙等了许久,才从楼梯间缓缓走了出来,他回到教室时,纪乔真已经整理好了衣衫的褶皱。
乔笙小心翼翼道:“乔真哥哥,有一点顾之珩说得不对,我没有偷吻你,我是看见有只小虫子,想帮你吹掉。不过你别害怕,下次你午睡的时候,我会帮你盯着的。”
他猜想纪乔真刚刚的举措,可能是因为和顾之珩吵了架,通过吻他和顾之珩置气。虽然也有纪乔真喜欢他的可能,但乔笙还是害怕,怕告白失败后,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
他喜欢纪乔真教他画画,喜欢现在的关系,恋人未满,友达之上,虽然没有确认关系,他却是纪乔真身边最亲密的人。他想一直一直持续下去,像他坚持他的梦想——在纪乔真的鼓舞下,重新燃起来的梦想。
乔笙心疼地擦着纪乔真的唇角,说不出是心酸还是心痛,在心里把顾之珩鞭尸了八百遍。亲这么用力是会痛的,渣男!“你等我再长高一点,和珩哥一样高,我会保护好你,我也会好好健身,争取和他……”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笙笙,你就是最好的。”纪乔真扯动嘴角,摸了摸他的脑袋,“而且我没有和顾之珩在一起,在我心中,你比他重要多了。”
“真的吗?”乔笙双眼弯成月牙,刹那间,心头所有的不快都随之烟消云散。
薛自明又紧张起来,一旦被顾之珩发现他联手了夏清扬,别说再跟在顾之珩身后,他连狗命都没有了。
夏清扬甫一出现,他就迫切问道:“怎么样了???”
夏清扬想到顾之珩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阴戾神色,双腿就直哆嗦:“他他他好像不太好……”
薛自明大惊失色:“你不是说——”
夏清扬这才反应过来:“我刚刚说的是珩哥,如果你问的是纪乔真,他没有很生气。甚至可以说,一点都没生气。”
薛自明脸色瞬间多云转晴:“真的??”
夏清扬点头:“真的,他听到后都没什么反应,好像没有很介意。”
薛自明虽然喜悦,却仍是不解:“他为什么会不介意啊?”
夏清扬视线有一瞬的放空:“可能因为,他并没有喜欢上珩哥吧。”
薛自明眼睛闪了闪。
“反正他是这么和我说的。”夏清扬道,“我也和你说了,感情这东西,和外貌家世有关系,但并不是绝对的。你看,顾之珩这样的纪乔真都看不上,你还是很有机会的,加油啊。”
薛自明想起这段时间他和纪乔真热络的畅聊,胸腔里燃起一股希冀的火焰,蹭地站起身来。之后夏清扬和他说什么也听不见了,回到宿舍一番倒腾,然后顶着个打了蜡的发型,冲到纪乔真面前,恳切道:“纪乔真,对,对不起!”
纪乔真顿住脚步,疑惑问道:“怎么了?”
他神色如常,薛自明这才想起来,他都还没问夏清扬,纪乔真是否知道,赌约要求其实是他提的。
但无论答案肯定与否,他都不想再憋下去了:“其实让顾之珩接近你,一开始是我的主意,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挺好玩的。那时候是我太幼稚了,我必须向你道歉。这事儿一日瞒着你,我就一日心里难受。我真的,挺对不起你的。真真,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纪乔真平静地听着他的陈述,应了一声:“嗯。”
纪乔真平静的态度让薛自明心花怒放,他想他和纪乔真的交情果然不错,现实根本就没有想象中可怕,还好他今天鼓起勇气说了出来:“真真,你没有喜欢上珩哥是吗?”
纪乔真又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薛自明搓了搓手,十分紧张:“真真,有句话我想和你说。就是那个……我一直挺喜欢你的,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你有没有可能……和我在一起?”
纪乔真看了他一眼,眼眸清凌凌的,薛自明一颗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却听见他道:“你吗?没有。”
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却如同寒冬腊月天里的一盆冰水,毫不留情地兜头泼下,薛自明一懵:“这,这么直接的吗?”
他不死心地问:“你之前对我态度挺好的,我们也聊了很多,我以为……”
纪乔真道:“以为什么?”
以为纪乔真对他也是有好感的,薛自明咽了咽口水:“没什么。”
气氛重新陷入僵滞,薛自明皮笑肉不笑:“你对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纪乔真直截了当地否认:“不是,只是对你。”
薛自明只觉得胸口仿佛被捅了一刀,痛得说不出话来,不确定道:“你是还在生我气吗?因为那件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真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纪乔真目光在他身上凝了片刻,道:“不能。”
薛自明脸色霎地一白:“你再考虑一下,行不行?”
纪乔真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样的状态,心情沉郁,萎靡不振,如果我喜欢上了顾之珩,而且很喜欢他,再被他抛弃,为此想不开了,你能负责吗?我现在侥幸过得不错,不代表我本来就会过得不错,而让我态度转变得积极的人,并不是你。你也很难想象,如果我一步走错,会因为你觉得‘挺好玩’的事,步入怎样的处境。所以很抱歉,这是我过不去的砍,因为这一点,我永远不会考虑和你在一起。”
薛自明听懂了纪乔真的意思,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当时的纪乔真是什么样?也就是说,如果纪乔真的性情若从始至终没有转变,顺着他安排的赌约要求发展下去,最坏的可能,可能是他了结自己的生命。
薛自明也说不出请求纪乔真原谅的话了,他无法想象这么美好的生命香消玉殒,简直比纪乔真拒绝他更让他痛心。
他语无伦次道:“没,没关系。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够了。当时我就对你一见钟情,随着这阵子的相处,越来越喜欢。我知道我比不上他们好,还做了这样的事,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我想说没关系的,我还是会喜欢你的。”
纪乔真语气缓和下来:“你不用继续喜欢我,当个教训就好,以后记得不要再这样对其他人了。”
薛自明盯着他,认真道:“我不会的。不,我说的是,我还会继续喜欢你的。”
薛自明每天都想穿越到过去,抽自己两耳光,这个念头在今天最是强烈。纪乔真的言下之意可不就是,如果他没那么做,他是会考虑他的。过去他言行举止轻浮,对待感情轻浮,如今风水轮流转,才知道爱而不得有多么痛苦,那些被他轻浮过的人有多么痛苦。
顾之珩正好看见纪乔真和薛自明分别时的背影,绷紧了唇线。江弛越,贺晏,薛自明,在背着他撩拨纪乔真这事上,果然一个都没少,个个都很积极。他长腿一迈,跟着纪乔真走到十四班教室。
以前只是远远一望,现在定睛一看,才知道何秋瑞坐在纪乔真的前方,厉闻深坐在纪乔真旁边,他们都和纪乔真一样,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认认真真地学习。
纪乔真在教厉闻深题目,耐心温柔,厉闻深耳朵尖的红晕,眼神里投射的若有若无的暧昧,深深刺痛了他。
这个画面看起来,就像是校园青春电影,无论纪乔真和谁在一起,都有一种诡异的cp感,和江弛越是这样,和乔笙是这样,和厉闻深也是这样。
顾之珩蓦地想起纪乔真那句,我喜欢学习好的人,胸口更是泛起绞痛。
就在他窥视的短短几分钟里,有糖果飞到纪乔真的桌上,有人翻他的帽子,有人抱着习题册站在他身后。向他投去的目光中,无一例外,蕴着掩饰不住的倾慕。
而纪乔真对此并不介意,他对所有人都很温柔,笑起来眼睛是弯的,极为漂亮,与和他接吻时如出一辙,勾得人心鼓动,面红耳赤。竟让人分不出,他是无意还是刻意。
顾之珩离开十四班后,冷笑着打开校园告白墙的公众号,在历史记录中搜索纪乔真的名字,搜出来的结果铺满了几十页,还有几个实名发布者的名字,极是眼熟——都是曾经和他有过一段暧昧不清关系的人。
原来乔笙,裴野这样从喜欢他变成喜欢纪乔真的,也并非个例。
他点开半数过往追求者的朋友圈,半数都发了和纪乔真有关的动态,那些曾经喜欢他的人,都前仆后继地喜欢上了纪乔真。
刚好有个人在使用匿名信箱,顾之珩不知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投了信过去:“你为什么喜欢纪乔真。”
那人很快就回了:“这还用问?”
“?”
“全校有谁不喜欢他吗,纪乔真几乎没有缺点,就是家境差了些。不过不打紧,小道消息说,有经纪公司来我们学校挖他。长成他这样的肯定能红,还愁家境不好啊?”
顾之珩仿佛被抽干了全部力气,五脏六腑都抽绞起来。
他回到家里,把自己扔到沙发上,阖上眼睛,逃避般地睡了一觉。晚上醒来时,放在一旁的手机不小心触到视频网站,自动跳转知名电竞选手的赛后采访直播,一些对话从扬声器里飘出来,直往他耳膜里钻。
顾之珩猛地抓过手机,目光投向屏幕,眼睛微微睁大。
在电竞选手的身边,立着的竟然也是纪乔真。
他穿着一件墨绿色棒球衫,身上的气质说不出是清冷还是清纯,他总能把两种不同的气质毫无违和感地杂糅在一起。一张漂亮的脸在闪光灯下,精致得熠熠生辉,比这个时代的顶流明星还要惊艳几分。
如果说厉闻深和何秋瑞的发型和纪乔真像了九分,那么屏幕中的银发青年则像了十分,除了发色不同,造型几乎一模一样。
他是个天生的乐天派,成天一幅嘻嘻哈哈的模样,没有任何粉丝察觉他其实手伤严重,万众的期待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表面乐观的背后,是日渐的消沉和抑郁。他说他最感谢的人是纪乔真,感谢他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走进他世界,带给他希冀,让他获得了今天的荣誉。然后在无数的闪光灯和镜头下,吻向了纪乔真的侧脸。
顾之珩痛苦地嚎了一声,手机用力地摔了出去。纪乔真远比他想象中闪耀,他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多人。他绝不可能是在和他在一起前认识的,他过去性情孤僻,和现在迥然不同。
他一直给自己找借口,以为还会有什么隐情,其实并没有。纪乔真就是刻意的,像过去的他一样,撩拨了许许多多的人。
和江弛越共进烛光晚餐,不一定是去拒绝他,给贺晏唱歌,不一定是没有防备,他清楚地记得那晚贺晏搭在他腰上的手,只是不愿意承认。也许他们之间的进展,早已经和乔笙一样,都曾和他亲吻。他正如纪乔真所言,只是他千千万万朋友中的一个。
顾之珩一颗心被千刀万剐,最后还是放心不下出了门,纪乔真总不能和那青年一起过夜,总得回校。
天色渐晚,夜色浓重,a中的校门外,顾之珩却看见纪乔真和另一个男生聊天,笑容璀璨吸睛。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仅仅一天时间,纪乔真就与无数人见过面,与无数人暧昧不清。
顾之珩忍无可忍,掷下一句“跟我走”,就抓住纪乔真的手腕,强硬地把他抗回别墅。
只是别墅的门才刚刚关上,门铃又响了。
顾之珩铁青着脸开门,来者穿了件白色衬衫,纽扣严谨地系到最上一颗,身量偏瘦,眉额清秀,举止间有股养尊处优的清矜味道,赫然是他的小叔顾弈。
和他的桀骜不羁不同,顾弈自小到大都是优等生,没翘过课,没逃过学,学历闪闪发光,他对这类人有着天生的排斥性,纪乔真是唯一的例外。
顾之珩心情本就不好,此刻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但出乎意料地,顾弈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纪乔真身上。看他神色,他们似乎有几分熟稔:“纪乔真?你是顾之珩的同学?”
顾之珩背脊紧绷,整个人濒临崩溃的边缘,咬着牙道:“你们也认识?”
不等顾弈答话,砰地一声,顾之珩把门用力关上,声线冰冷地扔下一句:“今天不待客。”
也不管顾弈有没有听见,作如何想法,他面目冷沉,把纪乔真拦腰抱起,重重摔到床上,掐着他柔软的腰冒犯地顶了顶他:“你该不会告诉我,顾弈他也喜欢你。”
纪乔真知道这个行为已经逾矩了,喉结颤了颤,声音有些发冷:“顾之珩,下去。”
顾之珩却掐着他的下颌,强行把他的脸掰过来,用力得仿佛要把他下颌骨捏碎:“回答我。”
纪乔真眼眸乌沉沉的,清醒又冷静:“和你没有关系。”
顾之珩理智的弦彻底绷断,怒声道:“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说过让你和你的‘朋友们’保持距离,你也说过,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纪乔真垂眸淡淡道:“第一,你没有问过我;第二,我没答应过你;第三,我们只是朋友关系,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对不起你。”
更何况,他只是在以牙还牙。
顾之珩艰难地回想起来,那天他和纪乔真提及,纪乔真还真的没有答应。但是他不能接受!
“如果我一直没发现,你是不是一直准备瞒着我?”顾之珩胸腔起伏,嗓音极哑,“纪乔真,把和他们的关系都断了!”
纪乔真却扭过头去,没再看他,也没有答话。
“嗯?”顾之珩啮咬着他白皙的后颈,留下清晰的齿印,“纪乔真,我说过我忍不了,如果你执意要这样,我们会结束。”
纪乔真嗓音颤都没颤一下:“那我们就结束。”
顾之珩身形猛地一僵:“你确定?”
纪乔真道:“我说了,你只是我众多朋友中的一个。你忍不了我,我也忍不了你。我的朋友们本应该井水不犯河水。你打搅了我的和江弛越的约会,我本来就对你意见很大,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把你拉黑?”
顾之珩掰过他的脸颊,不管不顾地吻他:“纪乔真,说出这样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没有。”纪乔真斩钉截铁道,重重咬了他一口,把这几天他的欺凌原样奉还。他看起来脆弱,力气大得惊人。与其说是在接吻,不如说是在较量。
不多时,顾之珩唇上也全是血,纪乔真用力推开他,翻身下床。顾之珩咬牙切齿,字句清晰道:“纪乔真,如果你现在离开,我们以后再没有关系。”
纪乔真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离去。
本来乔母已经和宿管说好,如果乔笙害怕,可以去纪乔真的房间睡觉。不知道因何缘故,学校突然又打电话来,说是不允许了。乔笙正失落着,突然接到乔母电话,把他喊出学校,去咖啡厅吃午餐。
乔笙很久没和乔母单独出去吃过饭了,因为乔母手艺好,他们一般不外出,除非有应酬。乔笙有点小惊喜,乐滋滋道:“妈妈。”
乔母笑道:“坐。”
乔笙应声坐下,弯了弯嘴角:“怎么了妈妈,搞得我怪紧张的。”
乔母把菜单推给他,温柔道:“紧张什么,就是找你聊聊。”
乔笙羞赧轻笑。乔母问了几句生活的日常,这才切入正题:“笙笙,你喜欢画画,送你去读艺术好不好?”
这会儿轮到乔笙震惊了,尾音轻颤道:“妈妈怎,怎么知道的?”
乔母没说,是纪乔真来找过她,告诉她乔笙在绘画上的天赋,不该被就此埋没。而是道:“上次纪乔真来我们家过年,我在你们房间门口,意外听见的。”
乔笙并没有去计较这个意外,他被激动冲昏了头脑,捏着菜单的手指略微发抖:“我真的可以吗?你们同意……我学画画?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也以这个为职业?”
乔母莞尔:“只要你喜欢,为什么不可以?”
乔笙眼眶涌出热意:“我……我……可是……妈妈……我真的没想到……”
乔母把他的手握入掌心:“傻孩子,你有心事不和我们说,我们怎么知道你的想法?下次有什么心里话,都告诉妈妈好不好?”
乔笙哽咽道:“不是,你们一直严格要求我,一路跳级,考出好成绩,我以为你们是想让我考上好大学,以后去管理公司。”
乔母语气疼惜:“严格要求你,是怕有一天遭逢意外,你也能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并不是要给你设立枷锁,阻止你去做想做的事情。你以为你爸爸赚这么多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能健康快乐,顺遂心意地长大。笙笙,你永远记住,对爸爸妈妈来说,没什么比这更重要了。公司你也不用操心,如果乔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我们也可以卖掉,下半辈子,我和你爸爸也去逍遥逍遥。”
乔笙感动得一塌糊涂,偶像剧都不是这么演的。他眼泪汪汪道:“妈妈,我好爱你啊,还有爸爸。”
乔笙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等到心跳慢慢平缓,他才意识到,如果去读专业的美术学校,可能就要和纪乔真分开了。
这是他离梦想最近的一次,可是他舍不得纪乔真,一想到他们会分开,心就紧缩到颤抖。他犹豫了很久,才温吞吞地把这件事告诉他。
纪乔真揉了下他的脑袋,道:“如果是我,我当然支持你追求梦想。但前提是,你认清楚这条道路上的艰难坎坷。你很有天赋,持之以恒,不会被埋没,但也未必一帆风顺。你能不能吃下这个苦?”
若是纪乔真直接同乔笙说,建议他选择理想,乔笙可能还会纠结,但现在,乔笙被激将到了,眸子里闪着烁烁的光辉,坚定道:“我当然可以。乔真哥哥,你信我,我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说说而已。”
纪乔真温声道:“既然可以,那……加油?”
乔笙扑进纪乔真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啊,我以为我们每天都会在一起,至少在高考以前都是这样的。”
纪乔真拍了拍他的背:“我也舍不得笙笙,但我更希望看到你实现梦想的那一天。”
乔笙埋在纪乔真颈间,泣不成声地应下。
本来乔笙下学期才走,乔家产业刚好往另一座城市发展,他这学期就能转过去。在乔笙离开a市以前,纪乔真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教乔笙画画,把上辈子的经验悉数教予他。
时间转瞬即逝,到了分离这天,乔笙让乔父把接他的车停得远远的,这样纪乔真就能多送他一段路。结果纪乔真送到地点了,他还是舍不得,又一路载着他去到机场。外面蓝天白云,无数的航班在这里起航。
“乔真哥哥,我要走了。既然决定孤注一掷,我就要拼尽全力去试一试了。我不会忘记你的。”
乔笙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画册,封面绘着春日原野,草长莺飞,一派温暖宁和的景象。纪乔真小心翼翼收好:“我等着去你的签售会,加油。”
乔笙喉结动了动,话到嘴边,打了几个转,最后还是吞咽下去。有了这句话,他就知道,纪乔真不会忘记他,一直到他实现梦想。他眼含泪光,冲纪乔真挥了挥手。
原剧情线里的乔笙,其实也被卷入勾心斗角,给原主带去过伤害。当对顾之珩的情感加倍转移到纪乔真身上,他也有自己的心机。比如收到顾之珩消息,下意识想替纪乔真回复。比如筹措过一些手段,想把纪乔真身边的人都赶走。
但他每次都没有成功,一开始是因为锁屏的意外,后来却是主动放弃。纪乔真待他的温柔,让他自发地想摈弃内心的阴暗面。乔笙告诉自己不能幼稚,不要意气用事,要成熟起来,保护好纪乔真,才把这些七七八八的心思全都压了下去。在一次次的隐忍,取舍和坚持中,渐渐成长。
而顾之珩清空了和纪乔真有关的一切,别墅里的物件全都搬了出去,微信删除,通讯录拉黑。冰箱里的食材也全部被处理,过去每个周末,他都会亲手给纪乔真做饭,为了他能展露笑颜。
纪乔真和乔笙告别那天,他也跟在他们身后,麻木地看着他们临别赠礼,拥抱,看着纪乔真亲吻乔笙的额头。
纪乔真陪裴野复健的过程,他也麻木地围观了全程,告诉自己他并不在意。
他无法承认纪乔真没有爱过他,他却对纪乔真动了感情。世界上从来没有谁离不开谁,更何况是他,从小到大冷情冷性,从未被卷入感情漩涡。他永远不会需要一个对感情不忠的人,第一次动心,也不可能是对这样的人。
顾之珩反反复复地劝诫自己,骨子里的倔强不允许他认输。
盯着纪乔真陪伴裴野复健的人,不只有顾之珩,还有夏清扬。
那次事故中,他和裴野都受了伤,裴野的伤情要比他重得多。他当天就能下地走路,裴野则卧床了好一段时间。即使是这样,纪乔真对裴野无微不至的温柔,依然让他生了些羡艳。
裴野有了纪乔真的照顾,即使错过了这次的比赛,也没有消沉下去,态度一日比一日积极。相比之下,他的康复过程就显得无比凄清。夏清扬知道,没有朋友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告诉自己,任何一个心理健康的人,目睹这些,都是会羡艳的。
夏清扬没想到的是,顾之珩竟然真的和纪乔真分手了,更没想到的是,无论是顾之珩还是纪乔真,都没有来找他麻烦。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但他心里依旧盛满了风雨欲来的不安,薛自明每天的诚惶诚恐,好像无缝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不得不承认,那天晚上他是有被纪乔真震慑到的,在此之前,他只知道他想接近顾之珩,从不觉得他的行为会和偷窥,跟踪,第三者之类的字眼联系在一起。他好歹是带着“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光环长大的,这些词语,唤起了他久违的羞耻心。
他和薛自明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尝试,并非是在哄骗他。顾之珩三番两次在他面前吻纪乔真,让他心痛到麻木,渐渐也精疲力竭。所以,他也去尝试了最后一次。
他鼓起勇气问顾之珩,是否还喜欢着纪乔真,得到了他否定的答案。顾之珩多少是有些变化的,他不再同意任何一个人的邀约,不再给任何一个人多余的眼神,但这个回答,带给了他浅薄的希冀。
夏清扬计划正式告白那天,穿了件那天在顾之珩别墅看到的藕粉色卫衣,并不是同款,但成色有九成相近,他以为顾之珩会喜欢这种风格的穿着。
当他站在顾之珩面前,顾之珩却没有任何惊艳之色,指尖夹着根烟,透过徐徐上升的烟雾睨他,语气凶厉:“你怎么穿得和纪乔真一样?”
夏清扬张了张嘴:“我……”
顾之珩眸中暗色渐深,低嗤了声:“你和他一起买的?不要告诉我,你也喜欢他。”
“……”被顾之珩这么一问,夏清扬大脑直接宕机。顾之珩问的这是什么问题,他怎么可能喜欢纪乔真?
可就在他震惊的瞬间,顾之珩已经掐灭烟头,转身离去,短短一段时间,他身形清减了许多,显出孤独的意味。
夏清扬后知后觉为自己辩驳:“……不,不是。”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生走了出来,对他道:“我说你行了,别挣扎了。”
夏清扬认识这张脸,从国外回来以抑郁症自居的男生:“黎辰?”
黎辰耸肩:“我上次是碰到个老师,让我去十四班找纪乔真,就只是转达件事情。当然,我确实是想借这个机会会一会纪乔真,想知道他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神魂颠倒。结果就碰到珩哥站在十四班门口,你猜怎么着,他听说我是来找纪乔真的,直接把我撵回去了。”
他语气渐渐低下去:“你以为我甘心,我也不甘心,可也没别的办法。就算纪乔真给珩哥戴再多的绿帽,珩哥也还是爱他。知难而退,有时候是很必要的。”
夏清扬脑海里浮现出纪乔真陪同裴野复健,乔笙抱着被子站在纪乔真宿舍门口的画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却知道顾之珩刚刚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了。他斜眼看着黎辰,拉走话题:“你不是抑郁了么。”
黎辰脸上哪有半分抑郁之色:“嗐那不就说说玩的,我还不能装个病啦。”
“……”
“那你觉得,珩哥知难而退了么。”顿了一会儿,夏清扬艰难道。
问完,两人先后沉默了。
夏清扬抿了抿唇,他比谁都清楚这个答案。
顾之珩和纪乔真分手了,却天天跟在纪乔真身后,看着他和其他人谈笑风生,亲密无间。
哪有知难而退的人会这么做,这不是找虐么?
要么是没死心,要么是监视着他,怕他在和其他人的相处中,受到伤害。
就算顾之珩否定了对纪乔真的喜欢,就算他把自己都欺骗过去了,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他这回是彻彻底底,完完整整地栽在纪乔真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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