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栋材的话,恰如一道响雷,在温小筠的大脑中瞬时炸开。
因为这次温竹筠对自己突然的集训,叫她得以恶补全很多古代风土民情的常识性知识。
其中就有一条,写着比起流水的官员,一地中的衙役差役,才是终身不换的铁打营盘。
也是因为这样,这些衙役差役大多都是老油条,对上欺瞒谄媚,对下耀武扬威,勒索各种灰色收入。
其中最明显的一例就是打官司,无论原告还是被告,对于程序中涉及那些胥吏衙役,都要花钱买通。因此民间也就有了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正是因为胥吏衙役们这个行当常年跟各种犯法犯罪的泼皮无赖们打交道,甚至很多都有钱财勾连,历来为正经人家所不齿。
一个正经八百的书香门第,家中若是有子弟做了捕快什么的,立时就会从家谱中除名,断绝关系。就更不要提鄞家这种世代为官的官宦之家了。
那么身为朝廷正式官员的鄞乾化为什么会自降身份,非逼着自己的独子做了为世间所不齿的衙役捕快?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隐情,还是另有目的?
温小筠越想越觉得事情不是一般的复杂。
再退回事情最开始去想。温家与鄞家不仅同朝为官,立场还非常一致,关系密切非常。
温家因为温父站在了权奸的对立面,被锦衣卫施以私刑,落得了个灭门的悲惨下场。
这其中,虽然只有温竹筠逃了出来,后面却一直追踪着杀人无算的冷血锦衣卫们。
可是鄞诺不仅能以一当十的解决掉他们,后面的鄞乾化更轻松化解了锦衣卫们对温竹筠的追杀令。
虽然真正的温竹筠已经死在了锦衣卫手中,但是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再联想兖州府白龙案中鄞乾化一反寻常的突然翻案行为,温小筠越发的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温家的背景了。
想到这里,温小筠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只是这一个小发现,竟然会在无意中推翻她穿越以来的所有认知。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件可怕得不能再可怕的事情。
不,这事鄞家一定有不能明言的苦衷。
温小筠用力的闭了下眼睛,想要把对鄞家所有的怀疑从脑子里全都赶出去。
别的不说,就说进入鄞家以来,她所感受到的所有照顾都是真心的。这一点,她绝对不怀疑。
她自己画了那么多年的漫画,对于各种象征着内心活动的微表情再了解不已。
即便有一些事情她也许没弄太明白,但是鄞家对她的关心,绝对是真诚的。
站在旁边的胡栋材也注意到了温小筠的表情变化。
他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倒没有猜到温小筠心中真正所想,他只以为温小筠是嫌弃这里的居住环境太差。
他环看着屋中环境,假意关心劝慰着说道:“哎呀呀,温书吏你也不要嫌弃,咱们滕县毕竟比不得人家兖州府那等州府衙门,什么条件都差一些。别说咱们刑房书吏,就是和你一起来的捕班捕头,也只能暂时跟他们捕班的两个老捕快一起住。”
听到这里,温小筠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她瞬间抽回思绪,鄞家的事,还不是目前她应该去想的事。目前她最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处境。
鄞诺如果也没有单间,那她的特殊身份可就麻烦了。
本来有解的题目,瞬间变成了无解的结局,这叫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
温小筠暗暗的攥了下拳头,在心中一遍遍的叫自己冷静下来先。
她应该坚信,这世间绝对没有什么事是无解的。正面走不通,就拐个弯,从侧面去找找解决方法。
正想着,后面忽然传来了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温小筠闻声回头,却见两个身着仵作制服的中年男人正说说笑笑的从院门走进来。
那是两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身量中等,皮肤黝黑而粗糙。穿着灰色的差役制服。
也许是天气太冷的原因,两个人双手插袖,身材都微微有些佝偻。
其中一个走到院子里绑着晾衣绳的大树旁时,还徒手擤了下鼻涕,手上脏兮兮的直接就往树皮上蹭。
另一个则双手插在袖子里,耸着肩膀,缩着脖子。朝着树坑里结结实实吐了一口黏痰。
两人解决完,一个歪着嘴的,一个斜瞥着眼睛互相调侃着暗门子里新来的姑娘。
温小筠见到这番情景,一种止不住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转过脸,眼角余光正扫到胡栋材撇撇的小眼儿里满满的轻蔑与得意。
温小筠心里不觉发狠,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不能住在这里。
她一定要尽快想出办法。
那两个衙役正往这边走,抬头看到房间门是打开的,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