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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1 / 1)

梦。

宝鸢梦到了在大槐村的日子。

似乎知道宝鸢一个人带他辛苦,小姜昶自小就乖巧懂事,别的婴孩总是闹夜啼哭不已,可他却很少哭,饿了或是尿了只哼唧两声。

等到了两岁的时候,小家伙已经懂了许多事了。

有一回他出去跟同村的孩子们玩耍,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泥,脸上还有两道红印子,小人儿扁着嘴,眼睛红的跟兔子眼睛似的,眼眶里噙着泪水。

“娘亲,我是不是没有爹爹?”

宝鸢心疼的将他抱进怀里,哄了又哄。

“傻孩子,这世上的人每个人都有爹爹的,若是只娘亲一个人,哪里来的昶儿呢?”

小人儿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可是...可是爹爹为何总不来看昶儿呢?”

这样的事常有发生,更有一些坏孩子偶尔会从她家的门前跑过,齐声喊道:“野孩子,没有爹......”

这个时候隔壁的周猎户便冷着一张脸站在了院子里。

外头那些小孩们怕他,瞬间就像炸了窝的鸟兽一般,一哄而散。

宝鸢冲着他点了点头。

隔壁的男人姓周,叫周虎,人长的魁梧彪悍,再加上脸上那道一指长的疤痕,他又不爱笑,村子里的人都有些怕他。

起初宝鸢也有些怕的。

只后来才晓得男人虽长的吓人,可却内心善良。

那个时候她虽也有些银钱,可深山老林里她又有孩子,出门总是不便,男人有时候会将清理好的猎物挂在她的门边。

起初宝鸢倒也不想接受他的好意,送还回去的时候,男人的眼神有些吓人,瓮声瓮气道:“不吃就扔了吧。”

这一来二去的,总白吃白要旁人的也不是个事,是以她偶尔也会做些衣裳或是鞋袜算作回礼。

邻里邻居的住着,后面便慢慢的熟悉了起来。

有一回村中有喜事。

周猎户似乎喝了些酒,他站在门口跟宝鸢说,“我听说你男人打仗时死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以后跟了我,我会对你和那小子好。”

宝鸢埋着头没有说话。

可小姜昶却从身后钻了出来,使出吃奶的劲把男人往外推。

“你走,你走,娘亲是我的。”

梦境一转。

又到了大年初一。

儿时住在苏州,每到大年初一就是她们姐弟最高兴的时候,一大清早母亲便给她们穿上了新衣裳,姐弟两人草草吃了早饭,便挨家挨户的开始拜年。

这一趟下来,怀里多了好些糕点,瓜子,糖果。

可自打认识了姜行舟后,这一天就注定不一样了。

天下初定,姜行舟日日忙于朝政,有时候连睡觉只睡三两个时辰,宝鸢心疼他,偶尔也会做些女红陪陪男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姜行舟每每自案头抬起头来总能看到女人细致而专注的眉眼。

她在替他做寝衣。

不光寝衣,连他身上的一切,只要是宝鸢能做的,他都会求了她,让她亲手做。自己妻子亲手做的能跟内务府奴才进贡的一样吗?

那自是不一样的。

每年的大年初一,按照旧例皇帝都要去祭天,又要去宗庙上香,这忙活了一天,累的半死不说,着实也令人恼火。

今年姜行舟打算精简流程。

去掉了繁文缛节后,果然轻松了许多,只到中午所有事情便都做完了。

午膳一家三口围在桌上吃饭。

姜行舟却久久不动筷子,只拿眼睛看着宝鸢,眼神里满含幽怨。

宝鸢哄了儿子吃饭后,又来哄他。

“有事说事。”

姜行舟往她跟前挪了挪,哀怨道:“你是怎么做人家媳妇的,连自己个夫君的生辰都不知道?”

宝鸢讶然。

是了。

她好似从来没关心过这个。

姜行舟眼中的幽怨更重了几分,“你看你和昶儿的生辰我就记得很清楚,你这女人真是没有心。”

男人生了气,闷头吃起了饭来。

晚间的时候,男人依旧在生闷气,大新年的将自己关在养心殿里看折子,处理政务。

听着开门声响了,脚步声近了。

他幽幽怨怨的道:“索性就累死我好了,反正也没人心疼,没人惦记的。”

宝鸢又好气又好笑,将亲手做的长寿面端了过去。

男人见了长寿面,眼中顿时有了光,脸上也有了笑意,他搓了搓手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朕刚好饿了。”

男人吃的又快又急。

宝鸢轻声道:“你吃慢些,又没人跟你抢?”

话音刚落,就见小姜昶睡眼迷糊的赤着脚走了过来,他好奇的看了过去,嘟囔道:“爹爹背着我在吃什么好东西呢?”

姜行舟见儿子来了,仰头把最后一口汤喝下,将碗底对着儿子。

“你娘亲手给我做的面,昶儿若是想吃了,回头让娘亲给你做,好不好?”

小姜昶看着空空的碗底,嘴一扁就哭了起来。

宝鸢恨的牙痒痒,这人真是的,总能把孩子给弄哭了,宝鸢抱着儿子回了床上,好容易将人给哄睡着了,姜行舟又钻进了被窝里。

他将宝鸢搂在怀中,下巴抵在女人的肩窝处。

“这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了。”

宝鸢刚想说他油嘴滑舌,谁知男人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自小到大虽也过了不少生辰,可总觉得那些生辰是父皇自己过的,不关我的事。自打知道母亲的事后,每到了生辰,心里总觉得闷闷的,我的到来或许是不受母亲期待的吧。”

宝鸢伸手扶着他的背。

“母亲若是不真心心疼你,岂会让你平安降生,女子怀孕本就是一场冒险,况那时她又被父皇关在密室里,只偶尔出来透风,若是换了我,只怕早就疯了。”

梦境再转。

曦儿出生后,满了周岁后,一家人去温泉山庄过冬。

小姜昶已经开蒙,开始认字读书了。

冬日京中的雪景乃是一绝。宝鸢见儿子读书辛苦,练字练到手都在抖了也不肯停歇,她忙去叫了儿子说要去院子里堆雪人玩。

“娘亲,可是我还有三页大字没写完呢。”

小人儿纠结着,迟迟不肯放下手中的毛笔,宝鸢心疼坏了,她只需她的孩子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不需他如何如何的出挑,不需他事事都要在人前。

她难得动了怒,将那些纸张揉成了一团扔进了一旁的炭盆里。

炭盆里瞬间升起了火焰,跟着又冒了轻烟,她拉着儿子去了外头。

已经连着下了三日大雪了,雪霁后已到了小腿那么厚,宝鸢带着儿子堆了一个大雪人,然后便累的在一旁休息了。

小姜昶却是玩兴十足,“娘,一个雪人太孤单了。”

他自己个又堆了个小些的,然后又堆了两个更小的。

四个雪人紧紧挨着,小姜昶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可眼睛却亮晶晶的。

他指着雪人道:“娘亲,你看这个最大的是爹爹,这个第二大的是你,这个第三大的是我,最小的是妹妹。”

姜行舟匆匆处理完政事便赶了来,刚一进院就看到母子两正在打雪仗,笑声不断。

他放缓了脚步,也偷偷的捏了一个雪团朝着儿子砸了过去,谁知力道太大了些,小姜昶直接被砸倒在了雪地里,哇的一声就哭了。

宝鸢狠狠的瞪了姜行舟一眼,又去哄了儿子。

小姜昶窝在宝鸢的怀中,哭道:“爹爹最讨厌了。”

为的这个,小家伙大半日都没理姜行舟。

好在下午的时候,太监们在雪堆里捡到了一只快要被冻死的小黑猫,小猫崽子只有巴掌大,姜行舟路过的时候瞧见了,便将那小黑猫要了过来,巴巴的送去给小姜昶。

小人儿起初还不理他,待见了他怀中的小黑猫后登时来了兴趣。

他伸出肉肉的小手摸了摸小黑猫。

“爹爹,它的娘亲和爹爹不要它了吗?”

姜行舟心里怪不是滋味的,“那你要不要照顾它啊?”

小姜昶高兴坏了,接过小黑猫后又去跟妹妹玩了。

“妹妹,妹妹,你快看这只小猫好可怜啊,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它,好不好?”

小人儿还不会说话,只“呃呃”的叫着,伸着肉肉的小手想要摸一摸那小黑猫。

宝鸢见父子二人和好,唇角便有了笑意。

姜行舟也松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我还记得当初在南直隶的时候,你得了静静,也是这般高兴。”他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了一句,“你为何要给它取这个名字?”

宝鸢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当时你整日里都板着个脸,还总爱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我给它取名为静静自是想要保住它的命,免得它哪一日乱叫,你派人将它给丢了或是杀了。”

姜行舟摸了摸下巴。

“难道那个时候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宝鸢笑而不语。

难道不是吗?

跟着她又梦到了前世。

姜行舟的神色冷淡,眉头紧锁,他长得高大往她跟前一站便带着迫人的气息,他似乎咬牙问了她。

“你可还想留在他身边?”

前世的她一心都在姜郁身上,从来未曾看懂这个男人。他说这话的意思便是问她,可愿随他离开。

只是当时她不懂。

“我跟你走。”

她喃喃的说着,可是留给她的却是男人毅然决然且有些孤寂的背影,她拼命的追过去,伸手想要攥住男人的衣角可是任凭她怎么奔跑,却始终够不着。

她急的都快哭了。

“姜行舟,我跟你走,你别走啊。”

“姜行舟,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宝鸢是哭着自梦境里醒来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偏一旁的男人唇角还高高翘起。

“我竟不知你是如此的爱我呢,连梦里都喊着我的名字。”

宝鸢心里难受极了,她钻进了男人的怀里,揽住了男人劲瘦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边塞的冬来的格外的早。

才将入秋没多久,便下起了大雪。

辽阔的天地间只剩下了茫茫的一片白,大雪封路,这是姜行舟二人困在客栈里的第三天。

许是昨夜被梦魇所扰,第二日宝鸢便病了。

姜行舟赤红了眼去找客栈的老板,他一把揪住了老板的衣领,只恨不得将人从柜台后给拎出来。

“把你们这最好的郎中都给我叫过来,若是医不好我夫人的病,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客栈。”

老板被他狰狞的样子给吓到了,只以为是得了绝症,忙不迭的去请了郎中过来。

谁知诊脉后,只是寻常的发热。

老板的白眼瞬间就翻上了天。

见过疼媳妇的,可还没见过如此疼的?这好歹是没事,若是有个好歹还不得把天捅个窟窿,把地府给抄了啊。

宝鸢病的昏沉沉的,呓语不断。

服下药后出了一身汗,等醒来过后人也恹恹的。

她靠在姜行舟的怀里,软声道:“我想回去了,我想家了。”

姜行舟心疼的要命,柔声哄道。

“那你乖乖吃药,等身子好些了,咱们就回去。”

等两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是年下。

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这几年她随着姜行舟去了好些地方,见过了无数景,尝过了无数的美食,可心里惦念的还是家里,还是孩子们。

就在马车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姜行舟忽的想起这一趟回来的匆忙,竟忘了给孩子们买礼物。

宝鸢笑着道:“昶儿大了,曦儿也不小了,哪里就巴巴的要你的礼物了?”

姜行舟不干,于是又折身回了街上,买了几个大阿福。

晚间,一家人在一起吃饭。

姜昶登基已有几年,历练的愈发老成了,只在父母的跟前还是跟未长大的孩子似的,他看了看姜行舟给他的大阿福,笑的意味深长。

“父亲若是真心送礼,好歹也做的天衣无缝些。”

他举起了大阿福,露出了底端的字来。

京城赵记。

姜行舟被戳破也不恼,回道:“无论这出自哪里,可都是爹娘的一片心意,你和你妹妹可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给养大的。”

姜昶笑了起来。

姜曦也咯咯的笑着,“爹,你的脸皮可真厚,自我记事起可都是娘照顾我们的多些,怎的如今我们大了,你倒是来揽功了?”

姜行舟哼哼了两声。

“我瞧着你们胆子是愈发大了,竟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其实关于称呼之事,宝鸢刚回宫那会儿就跟姜行舟提过,自古皇家都是父皇母后的叫着,实在无需搞特殊,只要一家人的心在一块,其实叫什么也无所谓的。

偏男人不干,还道:“我现在是皇上,皇上就是规矩。”

说完又将她搂在怀中解释道。

“你瞧瞧我父皇,他当了几十年的皇上,可得到什么了呢?再看看我皇兄建平帝,还有我侄子永康帝,他们何曾有过好下场?我不想做孤家寡人,所以私下在家里咱们夫妻间,父子间就按寻常人家的称呼来叫,这样才显得亲密无间。”

“若是事事都以君臣论,家就不像家了。”

宝鸢听他如此说,也就随了他了。

所以称呼上便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用完晚膳后,姜行舟跟儿子在窗下的软榻上下棋,女儿跟宝鸢坐在一旁说着体己话,只眨眼的功夫,她的女儿也长这么大了,眼瞅着便要及笄了。

她像是小时候一样窝在宝鸢的怀里撒娇。

“娘,等我将来嫁人了,也要找个像我爹爹一样的男人。”

宝鸢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你爹就这般好?”

姜曦坐直了身子,惊呼一声道。

“我爹还不好?娘,您未免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宝鸢浅笑着。

是啊。

姜行舟待她是很好,自从那一夜她慌乱的闯进了那间小院,然后不管不顾的冲进了男人的怀中,男人便一直待她很好。

只是他从不说他的心意。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还是如此。

好在兜兜转转,两人终在了一起。

姜曦许久没见宝鸢了,吵着闹着要跟母亲睡,宝鸢只好让姜行舟去别的地方睡。

可姜行舟抱着枕头就是不肯。

宝鸢来了气道:“整个宫里那么多屋子还不够你睡的?”

男人委委屈屈的回道。

“可是...那些殿里又没有你。”

最终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姜行舟睡在了外间的软榻上。

看着一旁睡熟的女儿,宝鸢却一丝睡意都无。

也不知是不是男人不在身边的缘故,她正晃神着,忽的帐帘被掀开了,男人探出半个头来,“我睡不着,你跟我说说话吧。”

宝鸢怕吵醒女儿,又披了衣裳随着男人去了外间的榻上。

两人躺下后,宝鸢才觉得舒适自在了些。

这些年两人日日都在一起,早就习惯了,如今乍然身边换了人,宝鸢着实有些不适应。

“姜行舟,你何时喜欢上我的?”

姜行舟起先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如今熟悉的人儿又在怀里了,他便犯了困意,打着哈欠,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夜你闯了进来,又抱了我,还对我表明了心意。”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许是前世我们就是夫妻,这一世还尊着约定做了夫妻呢。”

话音落,耳边便响起了呼噜声。

宝鸢唇角有着一抹笑,在这熟悉的呼噜声里也渐渐入了眠。

隔日。

姜曦噘着嘴在跟姜昶抱怨。

“哥哥,你是不知道娘最可恶了,昨儿晚上说好要陪我一起睡的,可到了半夜却又去了爹的小榻上,那小榻多小啊,两人睡在上头也不嫌挤的慌。”

明黄的龙袍衬的姜昶面容清隽,威严赫赫。

“她们自来是如此,又不是第一日了,你那么生气做什么?”

姜曦想了想,也是如此。

偏殿。

姜行舟这一觉睡的格外的舒坦,他醒时宝鸢还未醒。

他细细的打量着女人的面容。

越看越觉得喜欢,同他初见她那一日一模一样。

宝鸢便在男人灼热的目光中醒了过来,她伸手捂住了男人的眼睛,“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姜行舟握着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又问了那个问题。

早些年的时候他隔三差五就要问宝鸢,后来时间久了也就不问了。

可不知为何今儿又问了。

“你何时爱上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就正式完结啦。谢谢小可爱们一路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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