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一周
徐总统爱看京戏,是因为这京津儿的戏班子不再只局限于男旦主演,比南京那边儿要开放的多。京里有名气的女伶都是货真价实的唱腔、功架,而非下台陪客的妓,徐元培看了两台戏,就瞧上了戏班子里的一位女伶人,就跟带班的师傅联系,想要一亲佳人芳泽,最好是情投意合,讨回去当小姨太。
因此,徐家父女就在京里多待一些时日,眼看就是年关了,各军都是惬意的气氛,也都等待着长官派饷,徐元培也就不急着回去,反对小女道:「你们年轻人多多去玩儿﹗日后你可是武子吟的书记呢,多处处,跟他学习啊﹗」白日他就到那戏班子转悠,找那女伶人也处处』。
徐府多房的太太,也不知道为何,如此艰难才出落了一颗明珠,这既是徐元培疼爱徐小姐的原因,可心底里也不无遗憾,毕竟徐家家大业大,没个男丁总是不成个事——徐总统老当益壮,那颗纳妾的心就总是蠢蠢欲动,他总觉得是自己讨的太太们不争气,讨新的,大概就能怀上了。
子吟一旦挤得空来,定必亲自陪徐小姐,只是他身上兼顾数个职务,总有分不暇身的时候,徐明珠就坐在书记处,看那些书记官们是怎么办工的,她也是肯学的人,想到不久后便要加入到监察院去,更是学得格外积极。
这日军议完了,子吟就来到书记处,温然笑道,「徐小姐,我们走吧,午饭点到了。」
徐明珠便站起身,走到了武书记的身边来,意外的就看到他身后,站着白少帅和马团长。
「徐小姐,好啊﹗」马鸾凰是个不记仇的人,不管是别人开罪她,还是她开罪了别人,通通都是不记的,前些天道过歉,她便就若无其事的来,看到徐明珠,也无拘无束的咧出了笑容。
徐明珠眼尾扫过了她,就应了声,「马团长好。」她却是不大敢看白少帅的,总觉得对方笑里藏刀,不待见自己。
女儿家的直觉,也确实是敏锐的,因为这阵子丈夫一旦得了空,也是定必要陪客人,怒洋心里就不痛快,觉着夫妻相处的时间是被剥夺了。
因有徐明珠在,他们就乘汽车,到了外头较好的蕃菜馆吃饭,白镇军、白经国却是无暇出席,可他们都是年纪大一轮的兄长辈,与徐小姐其实也是无话可说的,就正如徐元培所言,让他们小年轻处处。
唯有一个不年轻,却大模斯样的坐着,便是马孟龙马二师令了,他从防线过来,早便在蕃菜馆占着座位,等他们到来。
「小妹,少帅、子吟﹗快过来﹗」马二师令通通都招呼了一遍,唯独徐小姐,他比较记仇,就装作不经意的,忽略了她。
「二哥,喊人家徐小姐﹗」马鸾凰却是巴了一下她二哥的肩膀,说道。
马孟龙怔了怔,就当着众人面前道,「你不气她了吗?」
「气什么﹗」马鸾凰就回道,「徐小姐都说,她不是真的脾气坏,就是天生的——小眼睛。」
「马二师令、马团长……」子吟就咳了一声,「点菜吧……你们也该饿了。」
徐明珠冷冷一抿唇,就坐下了,并没有在意,这么些天了,她对马家兄妹的性情,也算是了解不少,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你要是跟姓马的动气,不过就是把自己气倒而已,损己又不利人,不如不气。
怒洋却是不管的,就只低下头看着菜单,柔声说,「子吟,想要吃什么?」
「都好,我不挑吃。」子吟回应了妻子,便就对旁边的徐明珠问道,「徐小姐,想要吃什么?」
「你点吧,我对洋菜式也不大懂。」徐明珠回应着,却是瞥见白少帅一张脸就阴下来了,她心里一凛,就稍稍的坐正身子
,以免和武子吟靠的太近。
子吟照顾徐明珠,却是真诚的以礼相待,毕竟对方是总统千金,也是在正事上,用心向自己学习的,这些日子,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了个小妹,能稍为体会到了马孟龙对马鸾凰的维护心态。
马二少帅虽是粗心眼,可对马团长却是十分的关心,时刻就嘱咐着她伤势未愈,不许逞强。
「马二师令。」用餐的时候,子吟就问道,「你什么时候打算回西北去?」
「差不多了。」马孟龙就道,「小妹现在能跑能跳,枪伤都愈合了,我也得回去和一家子过年。」
「嫂子早催着你回去吧。」马鸾凰就道,「是你在京里住的舒服,就装模作样不愿回去。」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马孟龙听着小妹竟是如此误会他的用心,就狠狠打她的后脑勺,「二哥待你这般好,你还不领情﹗」
「我操﹗」马鸾凰给打的头一晃,就道,「你留一留力,我这不是刚出院吗?」
马孟龙吓了一跳,刚才本能而为,当即就意识到自己狠了,连忙又小伏低地问,「欸……你没事吧?」
子吟正是伙怒洋分切着一块牛小排,突然就听的旁边噗嗤一声,竟是徐小姐掩着嘴,身体轻轻的颤着。
「徐小姐……」子吟当即就愣了,道,「你怎么了?」
徐明珠摇了摇头,过好一阵子,那震颤才缓过来,便又回复了那冷漠的嘴脸,就与子吟小声说道,「这姓马的一家人……真是太奇怪了。」
徐元培在戏棚子流连了一周,竟就真的替那位女伶赎了身,要把她接回南京去了。联俄大业既成,又抱得美人归,徐元培这回可说是大丰收,急不及待就要回南京去,给这新的姨太太办婚礼。
这日,白家位少帅以及子吟就亲自把徐家人马送到火车站,徐元培搂着这位女伶,脸上尽是喜气洋洋,仿佛年轻了十岁,那女伶的年纪比明珠还少,却是小鸟依人的倚在总统阁下的怀里,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
「白老弟,好好保重。」徐元培拍着白镇军的肩膀,豪气干云的道,「海空军要办成了,可别忘分咱南京一军。」
「当然的。」白镇军沉声回道,「联俄之事,如需协助,我可让经国南下。」
「你们白家个儿子,各有所长,真是老白的福气。」徐元培听了,却是不由感叹起来,「想我这把年纪,还得东奔西跑,更时刻担心着……徐家继后无人。」他就垂着眼,竟是有些唏嘘的摇头。
白镇军登时就沉默下去了,他是个办实事的人,对于别人的无病呻吟,是不懂得如何去安慰的。
「总统正值盛年,看你这跑一跑,又得了一个佳人。」白经国就笑吟吟的,补了大哥的缺,「也许下回我来南京看你,便已经听得喜讯了。」
徐元培就不置可否的哼笑着,显然对白经国的恭维,是很受用的。
徐元培就对武子吟说道:「过年后,我给明珠正式安插了监察院一个职位,你好生教她,知道没?」
这个事,子吟已是事先从徐小姐处听过了,子吟就垂下眼,认真的对总统回应,「一定的。」
发车时间将至,火车拉起响亮的鸣笛,顶头冒出白气来,在寒冬里,那白气便直直喷到了空,渐渐的消散开来。工人们从大清早儿就在扫雪,要把积雪清到两旁,才能让火车在路轨上行驶。
徐家父女与众人告别,就上了火车,徐明珠在车窗里看着子吟,就难得展露一丝笑意,与他挥作别的。
火车发动引擎,慢慢的加速驶离,眼看着它渐渐的在视野里缩小,直至完全看不见了,白镇军就转过身来
,对他的兄弟们道,「回去吧。」
「嗯。」
这时已是黄昏了,他们就让卫兵自行回营,兄弟并着子吟,一同回家去。
在客人来访的时候,虽是忙得分不暇身,可确实是热闹,而一旦徐家父女走了,他们便觉着好像缺失了什么,竟是对往常的平静,有一点不习惯的。
白经国主动坐到前座,给众人做汽车夫,从后照镜,看到大哥、弟把子吟夹在间坐着,就随意提道,「徐元培也是了得,那女伶是戏班子的台柱,签了卖身契的。想必是给了大的赎金,才能把人带走。」
「这可是总统阁下。」怒洋就淡淡地道,「做总统的姨太太,绝对比唱戏要好吧?」
「我本来还道要折腾更久。」白经国就说,「谁想到一周,他就把人讨了。看来这徐元培也是个高。」
「你没看徐明珠的表情,仿佛已是司空见惯了?」
白镇军听着二弟和弟好像姑六婆一样,议论别人的家私,就深深的抿起了唇,不去搭理。他就拉起子吟的,轻捻着那心的软肉,说道,「这段日子得招呼俄人、也得招呼徐小姐,你辛苦了。」
子吟便摇了摇头,笑着回大哥的话:「没什么。」
怒洋看着大哥和子吟竟是径自说起话来,就不高兴了,拉起子吟另一边的,正好是问出这阵子一直按压下的心事:「徐明珠对你到底什么心思?不会是真瞧上你了吧?」
子吟就摇头,非常笃定地道,「徐小姐心怀国事,是真正想要从政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这汽车里都是自家人,怒洋垂着长眼睫,说话也是不顾忌了,「我能不乱想吗?人家徐元培一周讨一个姨太太,你还更本事,咱们兄弟……全给你招了。」
子吟听到这里,不由愣了愣,心想徐总统的事,怎么拿来跟自己做比较呢?可要是自己否认,娘儿肯定是不爱听的,感觉到怒洋下的力道,显然又是闹起妻子的小脾气来。
子吟心念一动,就紧紧回掐着怒洋的,认真回道,「娘儿才不是招,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话,怒洋就很爱听了,心里就像有毛儿轻轻撩过,教他一阵的搔痒。
「子吟……」他垂着眼,正是动情的想要在子吟脸蛋儿上亲,眼看就要亲上了,白镇军却是一扳过子吟的脸,严肃地道,「弟胡闹,你也别总纵容他﹗」正是大一揽,就把子吟抱到自己膝盖上,坐着。
怒洋登时就恨恨地看着他大哥,知道这伪君子又义正严辞地耍无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