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十二章、知足
火车驶过了漫长的轨道,日夜兼程的全速行驶,终于是渐渐靠近盛京了。
子吟靠坐在窗边儿,微微睁开眼,就看见外头那一望无际的平原景致,时已为秋末渐冬,大片的绿草原也都枯黄了,再过不久,就要被冬天的瑞雪覆盖。
「子吟,睡醒了?」
白镇军坐在子吟的身旁,里拿着一份报纸阅读,然而他却是一直留意着心上人的动静,子吟一睁开眼来,他就留意到了。
「嗯。」子吟回了大哥,看了看对头空落的位置,就问道,「………娘儿呢?」
「他到床铺去睡了。」白镇军回道,他们坐的是白家的专列,这个车厢里就像个宽敞的住家,大床、沙发,甚至是酒吧台,也都是一应俱全的。
子吟低嗯』了一声,就怔怔的看着窗外,是个魂不守舍的模样,白镇军看着这样的子吟,知道他心里有事,他和弟两夫妻显然又闹了矛盾,因为从南京出发、上车以后,这两人都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快到了。」白镇军就拉过子吟,把他拢到自己怀里,吻了吻他的短发蔫儿,「再睡一会?」
子吟就摇了摇头,回道,「我不困。」其实全程在火车里,他也并没有真的睡下,合上眼睛,脑袋里就是昏昏乱乱的思绪,他心里有事,就始终难以安睡。
白镇军一拿着报纸,另一揉着子吟的后脑勺,让他安然靠到自己肩膀上,也只有这漫长的火车路程,并没有繁忙的军务缠身,二人才能稍稍的享受这番温存。
子吟枕在大哥的肩膀,就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呼息,以及他烫热的体温,大哥总是他的主心骨,只是这样静静的靠着,他就觉着有了归属。
白镇军看出弟和子吟闹了不和,然而他什么都没有问,这两夫妻,好时蜜里调油,肉麻得让人看不过去,不好的时候,就总是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这都是他们之间的磨合,并非外人该干涉的,更何况,他就是个虎视耽耽的偏房,不是没有野心,不过是因为两人都是他的兄弟,白镇军才掐着鼻子,忍了。
子吟听着报章翻页的声音,眼睛一直垂下,好半晌,却是喊道,「大哥。」
「嗯?」
「你可曾介意……我和娘儿、二哥的关系?」
白镇军放下报纸,看向子吟,沉声回道,「当然介意。」
这回答太过直截了当,子吟怔了怔,就觉着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大哥也是有呷醋过的,只是那表现、方式,就跟妻子全然的不一样,甚至有时候,就让人有着大哥心胸宽大的错觉。
白镇军的醋,是隐晦的,不着痕迹的,非得是十分留意他脸上表情的人,才会看得出来。
子吟就抿了抿唇,说道,「那大哥……也是该多跟我说的,就像娘儿一样,让我清楚知道。」
「不需要……」白镇军却是毫不犹豫地回了,那臂膀收起来,把子吟环得紧紧的,「因为大哥知足。」
子吟怔了怔,眼眶就隐隐的热了起来,他与娘儿有着五年的婚姻,与大哥便也就有着五年的感情,子吟心里清楚,自己是大哥唯一一次,不顾后果、不顾大局的私情了,因此他们的感情才会如此的坚定。
他还记得大哥带着个皮箱,也没交代清楚,就把他带到天津去了,若不是那箱子不寻常的沉,子吟还没意识到……大哥原来是要带他远走高飞的。
那时,子吟就真的觉着是不能再下去了,他爱妻子,却也无法抗拒大哥的求爱,大哥也知道,自己是不该去抢亲妹的丈夫,可结果……他们还是压抑不住。
为什么会爱上大哥?——娘儿这
样问,子吟也是给不出答案,然而这绝不是他们婚姻不美满的缘故,子吟是真心的,想要和娘儿过一辈子的。
子吟就垂着眼,看向窗外,想着离开前的一夜,与妻子那不欢而散的对话。
当怒洋让他以后不要再见子良,子吟再的考量,终是摇头拒绝,他不想欺骗妻子,做一个无法办到的承诺。子良就是坏到骨子里去,也是他血浓于水的弟弟,只要他还是武家的子吟,就绝不可能放下对方。
怒洋听到子吟说办不到』,就惨淡的笑了,这答案毫不出人意料,然而,却又教他痛彻心扉,因为这就表示,子吟对武子良的重视,更胜于自己这妻子的感受。
怒洋就垂着眼,说道,「子吟,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子吟就摇了摇头,看向妻子。
「我在想,五年前,我还能以离婚来威胁你。」怒洋就淡淡地道,「现在,我却是连离婚都不敢说。」
子吟听着,喉头就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他摇了摇头,想要挽留着娘儿。
「别说这样的话………」
当白娘过世,这段婚姻,早已是不算数,一旦一方决定不再和对方过了,他们之间,也就真的完了。
子吟顿时就害了冷,他紧紧的握紧怒洋的,却是始终说不出那与弟弟断交的话,一般妻四妾的男人,大概就会撒个谎、连着甜言蜜语的哄劝,然而子吟……就偏不是这样的人。
怒洋就小心翼翼,掰开了子吟的,然后站起身来,看着这爱到骨子里的丈夫,他就低声道,「我不想再谈了。」便回到自己房里去。
子吟一夜无眠,翌日起来,眼眶通红干涩,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而走出酒店的房外,就见妻子也是不遑多让的神情,他们对看了一眼,就这样貌合神离的出发到浦口车站,尽管再装得神色平常,却是明显得教旁人看了出来。
列车抵达盛京,白家的军长、副官,已有数人候在月台上了,是知道镇帅、少帅们回来,而急不及待要来求见。
白镇军从车上下来,看着月台候着的部下,就深深的蹙起了眉,来的都是负责军营巡哨、防守的长官,若无要事,本是不该擅离军营的,他心里就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随后下车的怒洋、子吟、甚至是吕止戈,看着眼前的军官,也都同时提起了心,是和白镇军一样,察觉到了不对头。
「……镇帅。」那负责白家营里巡兵的团长,就踏步上前,正是负荆请罪的态度,「对不住……谢列耶科夫逃走了。」
怒洋听了,却是比大哥还要震怒,他就走上前去,神色阴沉的问,「怎么发生的?」
「昨天早上,狱卒喂饭的时候,就发现牢房里空了。」同来的还有看守牢房的总管,他就压下心里的惶恐,报告道,「是有人开了门锁,把他带走的。」
这个消息,就让众人一时心里一沉,白家从这位多重身分的半俄人处,取得了许多盛京内赭党、甚至是日军的情报,然而白镇军却并没有因此满足,他总认为,谢列耶科夫真正效忠的,是俄国的苏维埃。
然而谢列耶科夫对母国,却是坚决的撇清关系,不论是威逼利诱,他吐露的情报,也只是把国人和日本军官供出,白镇军和白经国就留着他一口气,待休养过身体,再进行严刑的逼问。
「详述整个过程。」白镇军就对那管事说道。
那管事便垂着头,说,「晚上……值更的狱卒吃错东西,一整晚来回茅房,并没有每个犯人也巡查一遍……」他就小心地看了镇帅一眼,是害怕他当下就要发怒,「但钥匙他一直保管着﹗并没有半刻离身的﹗」
怒洋就眯起了眼,这事听起来就不寻常,看来谢列耶科夫的身分比他们想的还要深藏不露,如此大费周章的要把他救出去,就能见出他的价值。
然而那营救的人,能如此轻易潜入军营,这却是让人不禁忧心,在白家里,恐怕还有别的人做内应了?
白镇军听了狱卒报告那晚发生的事,眉头就没有再松开,上了汽车,他也不回府里,而是直接改道前往军营。在路上,他就翻尸倒骨的查问,那狱卒怎么会吃错食物、是否饭堂供给的饭食,而到营以后,又把当晚巡哨值更的卫兵,通通召来问了一遍。少帅们不在,营里的守卫、巡哨就没有往常来的严谨,如此也就发生了纰漏。
听了这样的坏消息,子吟、怒洋便都待在大哥的身边,看自己能帮上什么忙,私情再纠结,也是不由得暂压下去了。
「大哥……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吧。」谢列耶科夫是怒洋亲逮住的,如今人给放走了,他就自觉着要尽一份责任,「让我暗地里查,这事不单纯,军队里,恐怕是渗入内应了。」
这事儿就在白家军里封堵起来,仿佛是并没有发生过似的,悄然的就散去了,然而怒洋在背后却是锲而不舍的追查着,就要把军里埋伏的细作,也都一一揪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