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章、互探
朱利安看二白来了，瞬间就摆出了和面对子吟时不一样的态度，他收敛起脸色，一本正经的让那年轻的助去倒茶，待他出去了，才凑近二白问道，武说你一夜未归，昨晚是到哪里玩去了？
玩儿的地方，不都只有那几个吗？白经国就白了他一眼，你也不用明知故问了吧。
朱利安就笑了笑，说，我玩的地方，和你玩的地方不一样嘛。
确实是，荷西昨晚跟我说，你总不合群，他们要约你，也都给你推掉了。
他们去的地方……吵闹，没品位。朱利安就理所当然的回道，总是去舞池跟人争风呷醋，我不好这个。
谈正事吧。白经国并没兴聆听朱利安的品味，他也是正了脸色，说，马克在不在？
他今天有别的会议，让我与你们谈。朱利安便也坐直身子，看向白经国和子吟，说说，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这又是飞又是船舰……还要办大选﹗很不让人安心啊﹗
华夏处于分裂局面已经挺久了，如今时成熟，也是统一的时候。白经国言简意赅地道，你就不要多虑，德国处在遥远的欧洲大陆，怎么也是威胁不到那里去的。我们只为了充盈国力，防着邻国的侵犯。
日本吗……朱利安就垂眼，沉吟道，他们跟欧洲各国下的单，数量可也不少，而且日本国内已经有自己的兵工厂生产了，听说也是积极的扩充着军备。
我们这次要与你谈的，正是这个。白经国就向朱利安道，如你所知，大哥计划着要在威海卫重建水师，同时也发展华夏的空军了。我们看的不单是德国的军备，更是背后制造出这些精密武器的技术人员。在新建的造船厂，及未来的空军教练所，我们就想要邀请德军的技术、军事人才，来培训我国青年这方面的知识。
朱利安听了，就垂下金色的眼睫，一阵的沉吟，这并不是个小事，我不能造主，甚至……是要得到魏玛政府的同意呢。
老朋友，不过半年，你的老上司就得回国去了，将来德国的对华总代表，可是你呢。白经国就淡然地回道，难道事无大小，你都得请示到魏玛共和政府去？那你这新上任的对华总代表，也太不自立了吧？
二白，你不要故意激我，没用的。朱利安都已经是资深的领事了，才不会这显浅的激将法，谈到技术人才，涉及的可是生产的原理和知识啊。让你们学习了，也就意味着你们要和日本人一样，自己制军备了，这可是个影响深远的事。
子吟听了，就隐隐的垂下眼去，因为他深刻意识到，他们与朱利安之间，毕竟存有华夏的隔阂，不管交情多好，站在外交的立场，他们都是各为其主的。
德国受凡尔赛条约所制，裁减军备，废除武装，你们兵工厂的老工，甚至是参加过大战的老兵，本来就面临着失业的问题。白经国对于朱利安的犹豫，是早有预料的，也是备好了说辞，既然在母国已经找不到工作了，何不就让他们来华做导师，以免浪费了他们优秀的经验和学识？我们愿意给予优渥的待遇，这亦是为你们解决经济和失业困境的双赢提议，对你们亦是有利的。
二白……你真是太会说话了。朱利安就摇头失笑，这样听起来，我都要感动的以为，华夏是担忧德国的状况，而出相助呢﹗
确实是如此。白经国就垂下眼，一脸由衷地道，作为德国军校毕业的学生，??我理所当然，是有一份特别情怀，我也不希望军校出来的优秀人才，要被那惩罚性的条约埋没掉。
这时，年轻的接待员就把茶送来了，他小心翼翼的把茶杯和碟放到人面前，又给他们倒茶。白经国和朱利安的对话就适当地打住，子吟拿起茶杯，轻轻的呷了
一口，里头散发着浓郁的锡兰茶香，和朱利安家里的正是同样的味道。
他本来对西方的茶并无偏好，是因为在上海暂居时，科林总爱沏一壶茶，与他边喝边谈话，才渐渐的学会了品尝。
朱利安这时就理所当然的提起了奶壶，给子吟的茶倒进一点的奶，子吟愣了一下，说了一声谢谢。
我听科林说，你喜欢伴奶喝。朱利安就道，希望你的口味没有改变。
没有。子吟就捧起杯子，仔细的尝了一口，谢谢，很好喝。
朱利安就绅士的笑了，仿佛这只是举之劳。
白经国把这看在眼里，就道，没想到……你这么照顾子吟的喜好。
我对每一个人都体贴。朱利安就眨了眨眼，神色自然的对二白说，比如你，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添的，就只喝茶。
白经国嗯了一声，就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他们喝着茶，便又渐渐重回到方才的话题，对于二哥想要引入技术人才这提议，朱利安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是不肯松口，非得让明天马克在场才能再议，可待这事儿暂打住了，朱利安又向他们打听内情了，你们老实与我说，大白到底是什么打算？他真要当总统吗？
这回，就换白经国给他绕圈子，这事儿……哪是我们能说得上的？选到了，就当，选不到，就不当。
少来，大白若是有兴当了，还会办这什么选举吗？朱利安就摇头，仿佛是怪二白把他当傻子了，我看出来了，你们就是在演戏，说是选举，却又没做什么拉票的行为，倒是那徐师令…在南方的宣传可盛大了﹗
恕我们无可奉告。白经国就摆出个遗憾的表情，这事情关乎密，我得征询大哥意见，才知道能不能与你透露。
朱利安知道他这是报复自己不肯松口，非得请示马克明日再谈，他就苦笑说，二白，我们多少年交情，你那么防着我，太冷情了。
我们诚意而来，你却是左右推搪，也是很让我寒心呢。白经国就回道，我本还期待着，将来能与德国更紧密的合作。
欸……我对你们这个提议，并不是反对。朱利安就为难地道，只是，马克一天还是我的上司，我就该请示他，再说，这么大的事情，我总得考虑整个局面，不能冲动的决定啊﹗
白经国就笑了笑，道，朱利安，要说对大局的影响，我不就已经替你分析了？这正是个对华对德皆有利的提案。说实在，压制华夏、瓜分殖民地的外交策略，自欧洲大战以后，就已经不合时宜了。特别是德国，就该重振本土经济，整治内政为优先，想一想，遥远的东方国家崛起，不但能制衡国际间的强弱势力，甚至，是能让英法稍稍??把注意力移开，不那么针对德国呢。
二白，你说的我都认同，这就是我不反对的理由。朱利安就道，不过这交易长远来说，要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还是想要征询长辈的意见。他也是坦诚的表达出自己的犹豫了，站在领事的立场，这影响但凡要为德国带来一点的危，都是必须考量的。
子吟一直在旁听着，却是发现二人的对话里，压根儿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朱利安和二哥都是那样的灵活善辩，子吟甚至不禁认真想着，要是二哥没来，只有自己的话，恐怕就说不过朱利安了。
然而，他们能如此的针锋相对，或许亦是出于二人深厚的交情、以及认识的漫长岁月，在朱利安面前，二哥就能毫无顾忌的说话，然而面对别国领事的时候，可绝不是这样锋利的态度。
第一天的会面，二人旨在互相试探虚实，朱利安既没有确认他对华夏大局的预想，而白经国也没有得到德国领事同意合作。
下班的时候，朱利安
就邀了二人回家，以友人身分招待他们。这公私区分做得彻底，一步离开了德国领事馆，便绝口不提公事了。
人抵达朱利安的家，就看到老管家出来迎接。子吟紧紧抱着科林问好，照例得到老人家的热情款待，厨子烧了一桌美味的德国菜，让他们品尝。
因为前一晚被弟弟折腾没怎么睡过，吃过晚饭后，听着朱利安和二哥谈话，子吟竟是渐渐打起了盹儿。朱利安见状，就让他们今晚不要回酒店，在他家里过夜。
白经国看子吟确实累了，便也答应下来。只是他却是主动向朱利安问道，最近有什么出名的沙龙？今晚带我去吧。他知道朱利安对这方面，是最有门道的。
朱利安怔了一怔，下意识就看了武一眼，看对方抿紧了唇，却是没有阻止二白，便笑着问道，你要男孩儿多的？还是有夫之妇多的？
……男孩儿吧。白经国就淡淡地回道，好久没碰年纪轻的了。
子吟就垂下眼去，沉默不语，尽管知道自己和二哥的关系已经断绝，却仿佛觉着他是暗示自己不够年轻了。
比起十多岁的生嫩男孩儿，子吟确实是不年轻了，这沙龙里，就是有着各式各样的公子哥儿，想必，总有人能满足二哥的喜好。
我知道有一位公爵夫人，每天晚上都举办沙龙。朱利安坐言起行，就拉着二白出门，走，我们去看看吧。
成。白经国便颔首，你带路。
朱利安却是故意回头，对武问道，武，你也要去吗？
不……我不去这种地方。子吟连忙摇首拒绝。
朱利安早就料到这个答案了，只是礼貌上总得问问对方，他就灿然一笑，体贴地道，那……科林，你就招呼武去客房，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