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茶礼
因为大哥病倒了,怒洋和子吟都各自忙了起来,怒洋代理大哥的军务,子吟则在府里照料??大哥,幸而筵席的细节有吕止戈帮忙,倒是省了不少心。
这期间,朱利安也上门来了一次,听说大白病倒了,急不及待要亲自探望,他说他很久没见大白病了,看他虚弱的躺在床上,就说是一道稀罕的奇景。
子吟便抿直了唇,很不高兴的把他送出去,朱利安还没心肝的约他出去看电影,子吟理所当然的摇头拒绝。
反正大白病了也起不来,你干嘛不跟我出去散散心?朱利安锲而不舍地问道,你一直待在这房里,要被感染了怎么办?
这回,却是白镇军抄起床头的摆设往他丢去,冷冷地道,滚。
洋历的年末,盛京一时贵人云集,与白家友好的军阀、世交也都到了,有父辈时看不起白镇军这个黄口小儿的,如今却是持着巴结的态度,说白拥军虎父无犬子,这大儿子比他当年还要威风。与白镇军一直保持同盟关系的林老师令此时便嘲笑这些同辈者,以为自己的眼光最高明,在白镇军是只虎崽时,已经看出他的不凡了。
马鸾凰自掏腰包,给不破做了一套簇新的军服,她自己亦要打扮得无比帅气,说是走在白家兄弟身边,也要不显逊色,因为她接到了父兄的情报,表示个兄长竟是一同的要从西北过来。
马鸾凰不由慎重其事,要让他们看到自己投效到白家,反而过得更威风、更出息了。她骨子里就是有着不服输的心性,总是要与家里的男丁做比较。
不破还是不大有主角的自觉,不过他摸着领口、衣袖,却是感觉十分的舒适,因为他出生以来,还从没有穿过这么好材质的衣服。
宴会当日的早上,来串门子的人便更多了,即使筵席摆在了利顺德,人们却都是要先亲自到白府来扣个门的。怒洋在前厅迎客,子吟便给沙赫、不破换衣服,就见大哥穿着一身的少帅军服在庭院里走动,正是在找自己,经过这两天的调养,已是回复了一股精神气。
大哥。子吟怔了怔,便连忙走上前,你怎么下床了?身体好了吗?不要逞强……这热退了没有?
白镇军便拉过了子吟,把他的紧紧握住了,言简意赅地道,好了。
大叔叔。在一边的沙赫也走了过来,他知道大叔叔这阵子身体不好,因为早上的馒头都是他独吃的,他便走上来,小把子吟和大叔叔一同揽住,你要吃东西,不要总是躲在房间不出来。
白镇军贴着子吟的发旋儿轻轻地吻,又揉了揉沙赫的头,才问道,在换衣服?
嗯。子吟说着,便对沈默站在一边的不破招了,大哥…这马师令给不破做的军服,料子真的很好。
白镇军便蹲下身来,与不破平视,审视那小号的军号样式,同时仔细地看着那孩子,就觉着他的眼睫特别的长而浓密——和弟是一模一样的,将来铁定长得和弟一样好看。
血缘这事宜,也实在是奇妙。怎么就能相像到这个程度呢?
白镇军便拉了不破的,轻轻地捻着,……今晚会有很多客人,别紧张,跟着我走。
不破对大伯父依然感觉陌生,之前也就只有吃饭的时候,目光会对上。他总觉着大伯父有股可怕不好亲近的气势,然而如今对方近在眼前,沉声低语时,不破反而觉着不害怕了。
小家伙便颔了颔首,很乖的嗯了一声。
下午的时候,白家人便先送了客人到利顺德打牌耍乐,径自在白府的祠堂前做过继的仪式,说是仪式,也就是让不破在大哥面前叩个头、斟一杯茶,认白镇军一声父亲,也就算礼成了。重要的还是晚
上的宴会,白镇军会带着孩子露面,算是在部下面前做个介绍。
白镇军坐在了桃木椅上,跟前放了一个小垫褥,是给不破跪坐的地方。正要进行仪式时,白镇军却是向吕止戈招,让人在他旁边多放一张桃木椅。
在旁看着的怒洋便垂下了眼,隐隐已是猜着了大哥的意图。
子吟、过来﹗白镇军朝子吟一招,要他在自己身边的空椅上坐下。
子吟便怔住了,第一时间看向马师令,大哥这意思,可不就暗示不破也要敬自己做继……什么吗?他怕马师令会感到不被尊重,毕竟她答应大哥,可是经过长远而慎重的考虑的。
马鸾凰感受到子吟的视线,仅是朝他轻轻一颔首,表示自己允准了。
子吟。怒洋便也苦笑着说,你去吧。
子吟便坐到了大哥身边的桃木椅上,让不破也给自己斟茶,可他却是觉着十分的不自在,好像桃木椅上长满了尖刺,让他坐得不安分似的。
不破看了看子吟,也没有言语,就顺从的给他敬茶了。
马鸾凰看着身边的怒洋,见他巴巴的看着,徘徊在无奈与不甘之间,于是当那仪式完结,她便从后一脚踹了怒洋,让他往前摔到了白镇军的身旁。
马鸾凰﹗怒洋正是蕴酿着复杂的情绪,突然给马鸾凰踹了,卒不及防便往前倒,幸而反应过来,并没有摔得太狼狈,你他妈的搞什么?
我看不惯你这怂样。马鸾凰哈哈大笑,走到白镇军面前,打商量似地道,少帅你行行好,给他也过把瘾。没道理只向继父敬茶,而不向亲父敬茶的。
白镇军这便看了怒洋一眼,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子吟之所以踌躇犹豫,部份也是顾虑着怒洋的感受,马师令做出这个提议,竟是让他无比感激。他便也对大哥说道,也是呢……不破也该给怒洋敬个茶的。
白镇军沉默了一阵,便站起身让位,弟,过来。他是敌不过子吟的请求,也是为了做到公平。
于是不破便又敬了一回茶,这回换了一位父亲,可身边又是武叔叔,小家伙脑子很乱,开始不太理解这敬茶的意义,不过他还是按着大人的说法照做,没有半分的迟疑。
怒洋看着面前蹲着的不破,心里却是很微妙,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有子嗣,却没想到短短的几年,就看着不破从马鸾凰的肚皮出来,从小布团变成现在的模样。
尽管这孩子并非出于他所愿,可父子连心,每当他看着不破,总是感觉十分的微妙。就好像自己分出了一魄灵魂,重铸肉身从头活了一次。
当不破捧着茶杯给他,怒洋便从那小接过了,他看向子吟,就见他腼腆地也接过了茶,小小的抿了一口,他便感到心里一热,好像从此以后,他理想的一家口就成形了似的。
茶礼完成以后,白镇军与怒洋两兄弟便进了白家的祠堂,一边烧香、一边向白氏一门的祖宗汇报这事,子吟、马鸾凰等人需在外候着。
怒洋捻了一柱香,看着白雾微微地飘拂,心里却甚有感慨,若他没有回复男儿身,今天便没有资格上这个香了。
弟,这边。白镇军领着他,一一的顺着年份、辈份的立牌烧香敬礼,直至最近一代——也就是他们父亲的父亲。
怒洋从没见过这位爷爷,看着那立牌上的画像,实在无甚感觉。可他还是恭谨的执着香一揖,表示了自己对祖宗的敬意。
弟,感谢你安置了爹和娘。白镇军突然说道,我前阵子去看了,他们老人家身体都好。
那便好。怒洋垂眼苦笑,我也好久没去看了,怕白夫人把我认出来。
白镇军便嗯了一
声,沉声说,弟,过去的事……实在对不住。大哥不是不知道你娘的事,可除了替你瞒着,也就无力施为。
这都是上一辈的事,再者,大哥即使大我一轮,那时也不过是青年而已。怒洋便失笑了,又有什么能作呢?
白镇军直直地看着那一列列的立牌,说道,白家到了这一代,却是要凋零了,将来只剩下不破与沙赫,希望他们都有出息。
大哥……你似乎忘记四弟了呢。怒洋失笑,说起来,他才是和你打着同一娘胎出来的亲弟弟。
白镇军却是抿了抿唇,扳着脸孔不说话,就在怒洋以为大哥不会再回应之时,才道,我现在与你说的事,就咱兄弟知道便是,即使是子吟,也不要轻易透露。
怒洋便愣了一下,随即正了脸色,大哥你说。
四弟在上海,正在跟上承寺做事。白镇军的表情很冰冷,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和英国人合作开了烟馆和赌档,替日本人赚钱。
怒洋听得瞠大了眼,一时间竟是不能言语,随即他便愤然骂道,那蠢货……
上承寺少校,不就是当年把子吟和四弟一同掳走的日本军官,没想到四弟可以愚昧到了这程度,竟是为敌人做事。
他便明白大哥为何要保密,这不止是白家的耻辱,要四弟打着他白家么子的身分,还要教人误会,白家和日本人勾结的﹗
怒洋这一思索,便要更加的著恼,竟没想到有这么大的危,而大哥一直知道,却是瞒着自己不说。
大哥……你总是一个人扛着。怒洋便不悦地道,以后、能不能与我多说呢?作为白家的男儿,我也是有权利知道的。
白镇军便看了怒洋一眼,淡淡地道,所以,我现在不就跟你说了么?
怒洋怔了怔,看着这只有白家人能进的祠堂,仿佛便意会到了,大哥在这时候决定告诉自己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