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劣根
武子良从军帐起来,拿了茶水漱口,便走到营地去打个转。
他们武家兵许多都是爹那年代招来的,老兵了,瞧着个个都是熟模样,有些更是看着子良长大的。
看到这武家小子从小孩儿长成了个挺俊的青年,老兵们都不禁感叹时光飞逝。这场仗接战的许多都是白将军当年的老部下、兄弟,他们曾经一同抗过洋人,又一同打过南方,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要兵戎相见。
武子良知道他爹也是打得为难,敌方的师令里有他的兄弟,可白将军也是他的拜把子,这心背都是肉造,最后因为白家作为亲家关系更密切,武承天便决定要支撑白少帅了。
爹并非看轻白少帅的能耐,可毕竟是年轻啊,老一辈要听着年轻一辈的指令干仗,总是拉不下脸去,特别是他们这群丘八。
所谓敌盟的几位叔叔,少时候还与武家父子一同狩猎的,带子良骑马、杵枪。因此武子良才会这般轻易与他们牵上线,背地里互通情报。
一名穿着副官军服的少年哆哆嗦嗦的走上来,说,“师座,老爷要找你。”
“嗯。我这就去。”武子良应道,看着少年那夹着大腿,姿态怪异的走路,他蹙着眉,抬腿就是一脚,对着他的屁股狠踹。
那少年啊﹗的一声,往前哉去,他趴在地上,泪眼汪汪的看向武子良,一副委屈样。
武子良看少年温顺的眉眼皱成一团,便觉得很舒心,他不带感情地道,“回去躺躺吧,今天放你一天假。”
少年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真的?”
“嗯。”武子良便微笑,“洗好屁股,我今晚还要用。”
林副官听了,就皱起眉,又是那苦难当头的模样。武子良冷笑,便自去师令部找父亲了。
武子良对大部份人缺乏同理或怜悯心,甚至以别人的痛苦为乐。他仿佛天生骨子里就有一股劣根性,随着身体成长、邪性子便也渐渐的冒了头。
大哥总想把他教好,子良听了许多的诸子百家,最后却只粉饰出一道完美的伪装——骨子里,他就是头白眼狼,觊觎着正直的亲大哥。
武子良细想,这劣根该是打娘胎里出来的,他的母亲也是个凉薄之人,只是自己青出于蓝,比母亲干得还要出格了。
若非如此,又何以尝到哥哥的滋味?
这一年武子良得父亲分出一个师的兵力,让他专门带着。在军营里他既是少爷,也是师长,士兵见着都要敬礼问好,而其他高阶的师令官看到他,则是大拍肩膀,喊他好小子。
武子良进了这临时搭建的司令部,看到父亲大马金刀的盘坐在地图前面,蹙着浓眉仿佛在深思。他便笑笑地说,“爹,我来啦。”
武承天看到子良,脸色不豫地道,“过来。”
武子良并不害怕父亲,大步的向前走,可武承天一抬,却是一记马鞭挥到他身上。武子良躲避不及,给抽了个正着。
“不肖子。”武承天却是已经怒吼起来,“跪下﹗”
武子良没看过父亲这般愤怒过,他一愣,随即就不躲不避,顺着父亲的喝骂双膝跪地。那马鞭劈头劈面正挥过来,武承天正当盛年,劲不失当年之勇,很快便把宝贝儿子鞭出一身的血。
武子良脸无表情,心里却是思绪运转,他猜到父亲是知道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子在前头带兵,他妈的儿子在后头扯后腿。”武承天打出了一身汗,看子良乖乖的跪着,硬吃了那些鞭子,心头的气才算消了一半,“武子良﹗爹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爹
,你在说什么啊?”武子良垂头,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莫名奇妙的打我一顿、我是做错什么了……”
“装你妈的装,给老子从实招来。”武承天怒得吹胡子瞪眼,可看儿子皮肉都出血了,又不忍心再下重,便一掌拍在了桌上,“白少帅前天发的电报指令,你偷传到敌营去了,是不是?”
武子眨着无辜的眼神,看着父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武承天横眉怒目,就是一鞭子挥过去,打在了儿子的脸上,“你再装?臭小子﹗老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种反骨头来﹗”
武子良便垂下眼,只做无辜承受暴力的模样,他晓得父亲很快就会心软,总不能把自己打死的。
果然,出了大口怨气,武承天便愤怒的把鞭子往地上一扔,气呼呼的瞪着这儿子。
“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爹……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武承天厉了他一眼,道,“少帅故意下一道虚的命令诈你,今早再着我按兵不动。老陈老张却是料敌如神的到我们预定突袭的方向布防。臭小子,你还有什么好解释?”
武子良便扯了扯唇,仿佛是心里挣扎已久,才为难地道,“爹……陈叔张叔从小看着我大,为什么咱要与他们打啊?”
“他们吃白家的粮、用白家的枪,却是要造反,咱们只得把他们打服。”武承天回道。
“可他们当了一辈子兵,论经验论辈份,不服少帅也很正常啊。”武子良看着老父的不解目光,仿佛对方才是不正常的人,“爹也是……咱在邳县都是土皇帝了,怎么白镇军要我们打哪,我们就要打哪呢?”
“少帅和你这种二世祖不一样,他上军校,二十岁就跟着咱打白俄,上战场拉炮、打枪那劲儿,没有兵敢说他年轻的。”武承天蹙着眉,“我老武要有这样的儿子,死也能瞑目了。”
武子良就垂下头,闷声不语。
“而且,白家是咱亲家,你大哥还在少帅底下工作呢。”武承天只道子良不懂大势,便与他掏心掏肺的做分析,“老陈老张想要坐白大帅的位置,远不够格。”
“白小姐都死了。”武子良扁了嘴,“才不是亲家…”
“虽是如此,可白家待你哥如自家人一样,他现在还跟二少做事呢。”武承天摇头,想起大儿子,便一喟叹,“子吟那孩子就是乖、谁会不喜欢?”可惜,性子温厚,过份的软骨头,注定不是带兵的料子。
“爹。”武子良扁着嘴,像是怪责父亲偏坦了般,“你就不替我想想,将来我要继承你的兵,难道也只是做少帅底下的走卒吗?”
武承天听了一怔,便蹙起眉,“当然不是,老子的儿子肯定要有出色的。”
“那为了我,爹就该竖立一下军威。”武子良小声的咕哝,“白少帅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好像咱武家是他的走狗似的……”
武承天瞪眼看着冥顽不灵的么子,好半晌气得说不上话,“蠢小子,战场上的听令是为了打胜仗,跟军威无关。而你出卖情报,依照军法,是重罪,要斩首示众的﹗”
“那你就砍了我吧。”武子良便努了努嘴,“我本来就不想打这仗,都是自己人,打什么打?”
武承天便又一拍桌,“你就仗着老子不敢动你是不是?”
“爹,你听我的劝。”武子良便上前,拉着武承天的衣?,“不要渗和进去,咱就立好了?或者装作听令,却托词不要发兵,那不就成了吗?”
“老子不是这种人。”武承天不屑地道,“收起你那些小聪明,不要再给爹添乱。”
武子良说不动父亲,便咬
着唇沉默了,那表情却是不服气的。
武承天看他身上的鞭痕都渗了血,又怕再下要把他打坏,便只好吹着胡子,要他滚蛋。
可过一会儿,却是有卫兵惊慌失措的通报——
“师令﹗少爷他……他……他刚刚向自己的师传令,对咱林师令开炮了﹗”
“啥?”武承天连忙弹跳起来,跑到外头,军营却是已经传来了炮响,他气得眼珠子要突出来,这下子确实是恨不得把儿子生吃了。老林可是他与白家的盟军﹗
“师令……怎么办……”那卫兵惴惴不安地问。
“马上阻止他﹗叫房截停弹药﹗”武承天吼着,又马上要副官拍电报,与白镇军及林作做解释,只是时已是晚了,过一会儿,林师令那头已经作出反击,炮弹飞也似的直打过来,他也是本着自保的心,毕竟最近就是个造反的季节,谁敌谁友很难说得清的。
武承天怒了,没料到竟是被自己的王八儿子坑了,赶逼着和盟友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