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午,华青鸾和华端也逛得有些累了,正巧附近有家“客坐酒家”,虽然不如云烟楼豪奢华丽,酒菜师傅的手艺却十分高超,更有一道秘制的招牌菜凤穿牡丹,滋味鲜美,整个魏国京城独一家,谁也做不出来。因此,客似云来,络绎不绝。
华青鸾也听过这道菜的名声,正好趁此机会尝一尝。
坐在临窗的雅间里,鲜花芬芳。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能够遥遥地看到护城河,如玉带一般蜿蜒流淌,两岸垂柳如丝,映着远山如黛,近处亭台楼阁,风景秀丽怡人。
酒楼的招牌菜凤穿牡丹也的确不负盛名,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华青鸾和华端一边欣赏窗外美景,一边享用着美食,谈笑风生,十分开心。
就在这时,华青鸾无意中向窗外一瞥,却隐约看见远处一道淡绿色的身影闪过,身姿纤秀,似乎是林羽若。而看他不住隐藏身形的举动,似乎是在跟踪什么人,不禁注意起来:很少见羽若这样,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华端也察觉到异样,问道:“怎么了?”
“好像是羽若在跟踪什么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华青鸾回答道,心中有些担心。
华端想了想,道:“我们追上去看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上,右手拉起华青鸾的手,一股雄浑的内力顺着手腕的经脉,涌入华青鸾体内,运转周天。华青鸾顿觉中气澎湃,身轻如燕,心中不由得讶异,问道:“皇叔,你知道我体内的经脉可以借力吗?”
“你不知道吗?”华端微有些奇怪地道,“你小时候反应迟钝,没办法教你练武。可是,我担心你身体太弱,会容易生病,所以曾经试过将内力输入你体内,想要帮你温养经脉,好让你身体能强壮些。结果我却发现,内力进入你的体内,居然不会立刻消失,而是会停留很长的时间才慢慢逝去。后来我注意了许久,终于察觉到你的身体异于常人。”
“皇叔,您说我的身体异于常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华青鸾随着华端一道跃下酒楼,凝神问道。虽然前世修习过武功,但是,那些都是老人强行教给她的,却并没有系统地教导她这方面的知识,因此很多事情都茫然无知。现在听华端提到,立刻关注起来。
两人宛如两只大鸟般,并肩朝着方才看到的林羽若所在的方向飞去。
因为是白天,街道上人来人往,繁华热闹。两人不欲引起人注意,因此拣比较偏僻的路径走,好在林羽若追踪的路也比较幽静,很少有人经过,因此,并不影响两人追人。
华端思索了下,将心中所知整理完,这才缓缓开口。
“一般来说,虽然人从出生到长大,经脉会慢慢张开,成人的经脉肯定要比婴儿的经脉宽而柔韧。但是,仅仅靠人体的成长所形成的经脉仍然十分细弱,所能承载的内力有限。所以,在修习内力的同时,要用内力温养经脉,将经脉慢慢拓宽,进而承载更多的内力,这样,身体会更加强健,所使用的招式威力也会更强。”
华青鸾从来没有听过这些,认真地聆听着,铭记心中。
“温养经脉,既可以通过本身的内力来进行,也可以由外力相助。所以,我才想要将试着帮你温养经脉。”华端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以自身内力为他人温养经脉,不禁内耗巨大,而且对内力的掌握和运用要求非常高,若非关系极其亲厚,很少有人会这样做。
“但是,我的内力进入你体内后,我才发现,你的经脉跟常人很不同,似乎天生就十分宽阔,能够承载……”
华端思索着,不知道要怎么描述,最后道:“这么说吧!当时你才三岁,可是,我试着将我自己所有的内力输入你体内,如果换了小孩,早就经脉爆裂而亡,可是,你却轻而易举地承受了下来,而且,似乎仍然有余地,就好像没有极限一样。”
打个比方来说,正常人的经脉宛如小溪,涓涓细流,如果遇到暴雨山洪,就会冲垮了溪岸的束缚,蔓延恣肆,造成灾祸。
但是,青鸾的经脉却像汪洋大海一般,无论怎样的暴雨山洪,江河洪流,流入大海中,都会变得风平浪静,根本就不可能将大海充满。
“还有就是,随着内力对经脉的温养和拓宽,人的身体也会随之强壮,所以,有的人一拳就可以要正常人的性命,但是,打在内力足够高深的人身上,却像挠痒一样。同时,受伤后愈合和恢复的能力也会随之提高。但是,青鸾虽然没有修习内力,身体却是天生的强悍,强健和恢复能力十分惊人,连很多内力高超的人都不如你。”
这点,华青鸾刚穿越过来就知道了。
除了不能刀枪不入外,这具身体的强度、柔韧和恢复能力,几乎不亚于她前生的半药人之身。
等等,药人……华青鸾皱眉思索着,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想到了什么,却又捕捉不到,影影绰绰的,模糊不清。
“发现这件事情后,我既欣喜又遗憾。”华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道,“欣喜的是,你天生异材,如果习武必定成就非凡;遗憾的是,我想要教你习武的时候,你却根本无法理解我的话,所以,没有办法习武。不过,既然你现在清醒了,我也能够教习你武功了!”
华青鸾叹了口气,道:“皇叔,我无法习武!”
“怎么会呢?”华端不知就里,还以为她在为年龄的事情发愁,笑道,“虽然说,十五岁习武的确有些晚了,不过,你天生根骨奇佳,是个武学奇才,所以影响不会很大。如果你肯好好学的话,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比我更强。”
华青鸾何尝不想恢复过去武功超绝的能力,可惜……
“皇叔,我无法凝聚内力!”
闻言,华端猛地顿足,飞速的前行顿时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她,道:“这怎么可能呢?你试过吗?会不会是你经脉的承载能力太强,而最初凝聚的内力太弱,所以你感觉不到?”
华青鸾摇摇头:“不是的,是我根本就凝聚不起内力。”
当初,萧离墨为她疗伤的内力也好,羽若后来输给她的内力也好,她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运用自如。但是,无论她自己怎么修炼,却都无法在体内凝聚起内力,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原本她还希望华端能够知道原因,但现在看华端也是一脸惊诧茫然,便知道希望又落空了。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呢?
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凝聚内力呢?
“青鸾,你不用担心!等你离开魏国后,我会带着你去求访名医,一定能够找出原因的。”华端安慰道,“而且,虽然你现在还不能凝聚内力,但是,别人输入你体内的内力,会在你体内停留一顿时间,就像你自己的一样。我留四十飞凤给你,平时出门带两个,剩下的可以轮流输入内力给你,这样你也不至于没有自保之力。”
华青鸾一呆,没有想到华端将四十飞凤留给她,还有这番用意。
“皇叔!”
从那双眼睛里,华端能够看得出她的感动和敬慕,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林羽若的身旁,华青鸾游戏心起,悄悄地伸出一只手,在她肩膀了拍了拍。
林羽若不防,被她这一惊,几乎叫出声来。还好华青鸾早防备着,利落地捂住她的嘴,轻声在她耳边道:“别担心,是我。”这才松开,顺着她原本的视线望去,“你在跟踪谁?出什么事了?”
“公主,你吓死我了!”林羽若娇嗔道,向华端行了礼,这才道,“我在跟踪甘蓝。”
华青鸾一愣:“甘蓝?你跟踪她做什么?”
这些天,华青鸾都和华端在一起,看她那么开心,林羽若不想打扰,就没告诉她华端设宴那天甘蓝的异样。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便含糊地道:“我之前看到她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出了芳华苑,形迹可疑,心里有些不安,就悄悄地跟了上来,看她要去哪里。”
不过,甘蓝好像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一直在兜圈子,已经绕了大半个京城了。
或许是认为绕了这么久,已经甩脱了跟踪的人,甘蓝终于不再绕圈子,注意着四周的情形,提着一个蒙着蓝布的篮子,确定四周无人,这才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三人都觉疑惑,悄悄跟了上去。
出了城门,甘蓝继续往外走,四周的人烟越来越少,环境越来越荒凉。等到甘蓝停下脚步,来到目的地时,四周已经是一片零落。虽然是春季,花木繁盛,但是,这里却好像是春天未曾到达的地方,阴森,寒冷,了无生机,荒草野木的枝叶里都透着死亡的悲凉。
偶尔风吹过,发出沙沙的轻响,犹如呜咽哭泣的声音。
林羽若莫名地打个寒颤:“这什么地方?为什么我觉得这么冷!”
望着眼前荒凉鬼魅的景象,华端和华青鸾的神色忽然间变得有些凝重,沉沉的,凝结出一片哀伤凄凉。
许久,华青鸾才轻声道:“这里是城郊的乱葬岗。”
林羽若吓了一跳,再看看四周,总觉得鬼影重重,心弦下意识地绷紧了起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颤声道:“甘蓝她来这里做什么?”
华青鸾沉默着,不再说话。
古代的丧葬,大官贵族自然大修墓陵,其豪华奢侈令人咋舌,平民百姓则三尺孤坟,一方石碑,等待着后人祭奠。但是,却也有些穷苦人家,或者外乡孤客,生无人惜,死无人顾,死后无人安葬,便用麻席一卷,扔到这乱葬岗。因此,这里处处都是孤魂野鬼。
除此之外,质子府里那些无所依附的质子死了,一般也是扔到这里。
甘蓝来此,恐怕是为了祭拜之前惨死的主子。
果然,前面甘蓝停下脚步,揭开篮子盖的布,拿出香烛纸钱,还有几盘菜肴,一一摆好,然后慢慢地跪了下来,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将纸钱焚烧,又点燃了三炷香,对着乱葬岗的方向拜了三拜,轻声道:“各位鬼姐姐,鬼哥哥,我家公主性情柔弱,不好与人相争,你们大慈大悲,不要欺负她。我以后每年都会来给你们烧纸钱!”
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哽咽。
华青鸾忽然从暗处走了出来,林羽若大吃一惊,想要拦阻,却已经不及。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甘蓝似乎以为是鬼魅,吓得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地转过头,见是华青鸾,这才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颤声道:“原来九公主,吓了我一跳。”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瑟缩地将身后的东西遮掩了起来,神情不安,像是做错了什么。
见状,华青鸾微微一笑,柔声道:“来拜祭你家公主?”
甘蓝轻轻地点点头,眼角有着朦胧的雨雾,使得那双眸子如同雨中的湖泊般,迷迷蒙蒙地看不清楚:“我家公主,是云国的质子。她胆子很小,别人说话稍微大声些,她都会被吓一跳。现在……我怕她在下面挨饿受冻,也怕别的鬼欺负她,所以想来拜祭一下。”
见华青鸾现身,华端也走了出来,林羽若只好跟着出来,边走边道:“祭拜你家公主也是应该的,你干嘛那么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你准备去杀人呢!”
甘蓝低着头,不安地道:“青鸾公主救了我的命,我现在已经是青鸾公主的丫鬟……再说,这种事情终究有些忌讳……”
她话没说话,林羽若却已经明白了。
甘蓝现在是芳华苑的丫鬟,她害怕别人说她仍然心念旧主,所以不敢光明正大,也不敢让人知道。再说,毕竟她家公主也是质子,又死得那样凄惨,而华青鸾如今也在质子府,害怕会触了华青鸾的霉头,这才遮遮掩掩的,害得林羽若误会一场。
看见三人出现在这里,甘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道:“我之前隐约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难道……难道就是羽若姐姐和九公主吗?”
林羽若点点头,不好说在跟踪她,掩饰道:“我看你一个人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害怕你出事,可是看你的样子,似乎又不想别人知道,只好偷偷跟着了。”
“谢谢羽若姐姐。”甘蓝乖巧地致谢,“我知道羽若姐姐是好人!”
想到自己对她的怀疑和跟踪,而甘蓝却对她这样不设防地相信,林羽若一时间不禁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声,没敢去看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没事的。”华青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们主仆一场,你也该拜祭拜祭她。”
甘蓝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哽咽着道:“九公主!”
“是我疏忽了这件事,等我回去,就找些人,把你家公主的遗体找出来,找块风水宝地好好安葬。如果以后想要拜祭她,也有地方可去。”
“多谢九公主的好意。”甘蓝摇摇头,凄然道,“可是,已经找不到了。”
魏国京都这样繁华的城市,背后也有着无数的阴暗面,每天都会有尸体往乱葬岗上扔,尤其是之前药人在西华街大开杀戒,许多人都死得肢体不全,几乎都认不出是谁,因此都扔在这乱葬岗上。有些好心的,挖出几寸薄土,将尸体掩埋住;而没有耐心的,则只是往这里一扔就不管了。
如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残骸断肢,还有些年岁久了的,已经化作森森白骨。
当初云国质子下葬的时候,甘蓝不曾来,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人把尸体扔到了哪里,如今除非把整个乱葬岗反过来,否则,恐怕很难找到她的遗体了。
望着眼前既阴森可怖,又凄凉悲怆的场景,华青鸾眼眸中掠过一抹黯然,俯身从甘蓝来到的香烛中取出三炷香,点燃了,恭敬地握在手里,朝着乱葬岗的地方拜了三拜,低声道:“愿逝者安息,若有来生,但愿能够投胎在盛世强国,安稳度过一生,不必再受今生这样的苦楚。”
华端也同样取过三炷香,虔诚地朝着乱葬岗拜了三拜。
见华青鸾和华端如此,林羽若也只好照做。
甘蓝似乎没想到,华青鸾发现这件事后,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也朝着乱葬岗三拜,感动的热泪盈眶,抽噎着道:“九公主,端王爷,羽若姐姐,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我想,我们公主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华青鸾微微一笑,目光仍然凝聚在乱葬岗上,眸色黯然。
华端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低声道:“青鸾,别想了。”
“嗯。”华青鸾点点头,道,“拜祭完了,我们回去吧!”
四人回到芳华苑时,已经日色西移,将近黄昏。
知道甘蓝是要到乱葬岗拜祭旧主,林羽若这才释疑。但是,之前宴会上的一幕,总让她觉得有些异样,目送着甘蓝回住处休息,心中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事情告诉华青鸾。正犹豫着,却看见丹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见三人,神色焦虑的小脸才松了口气。
“公主,白衣好像不对劲儿,您去看看吧!”
药人到芳华苑已经有段时间,因为乖巧听话,人又单纯,众人都非常喜欢她,觉得药人药人地称呼她不好,想着给她取个名字。因为她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所以华青鸾为她取名叫白衣。
听说白衣出事,华青鸾心中一跳,急忙赶了过去。
华端和林羽若紧随其后。
夕阳西斜,为这个百花齐放的小花园镀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辉,也涂抹在了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上。白衣仍旧穿着白色的裙衫,小小的脸却不像之前一样笑逐颜开,而是冷漠,面无表情,就那样冷冷地站着。周围众人拥簇,云英和一些小丫鬟围绕在她身边,纷纷询问,她却一言不发。
刚进小花园,华青鸾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因为药人的神智有限,白衣对颜色最为敏感,再加上女孩的天性,因此平日里最喜欢呆在小花园里,摘下各色各样的花朵,聚成漂亮的花束,看见谁就送给谁,然后再格格娇笑,格外地讨人喜欢。
可是,现在她却看也不看身边的花丛,垂着头,表情麻木。
看她的样子的确不太对劲儿,华青鸾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柔声地叫道:“白衣!”
白衣平日里最喜欢华青鸾,只要听到华青鸾的声音,一看到华青鸾的身影就高兴地直笑,大老远就跑过来,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可是,这次,她却只是慢慢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华青鸾,又慢慢地垂了下去,没有丝毫的改变,就好像没有看到华青鸾一样。
华青鸾又说了几句话,白衣却再也没有反应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药人?”华端仔细地打量着,之前听华青鸾和林羽若说起药人猛然认华青鸾为主的事情,只是忙着跟华青鸾相聚,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药人,但左看右看,也只觉得是个在闹脾气的别扭小女孩,很难想象她徒手撕人,血洗西华街的情形。
华青鸾点点头,有些担心地问着众人:“白衣这样多久了?”
云英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担忧地道:“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好几天了。这些天她的话越来越少,表情也越来越少,原本最喜欢的花儿,也都渐渐没兴趣。不过今天最严重,一句话都不说,谁也不理,之前丹青曾经轻轻地拍了拍她,结果白衣猛地一抬头,眼神冷冰冰的,好可怕,吓了丹青一大跳!”
众人这才觉得事情严重,丹青正不知所措,正好看到华青鸾回来,就急忙告诉她了。
华青鸾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当初,不知道为何,这药人突然认她为主,华青鸾心中就一直存有疑虑,但是见白衣娇憨可人,又对她的话几乎百依百顺,因此也就慢慢放下了戒心。
可是,现在白衣突然异样,那些疑虑就又浮现了出来。
听丹青她们的说法,加上白衣现在的情形,她觉得,白衣似乎在慢慢恢复药人的本性,而慢慢失去认她为主后的改变。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白衣现在就是个非常危险的存在,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难道说,当初白衣认主,是有期限的吗?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又会慢慢恢复到原本药人嗜杀残忍的模样?
“白衣,”华青鸾轻声唤道,“回你房间去休息好不好?”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白衣已经能够听懂这些简单的含意,她慢慢地抬起头,看了华青鸾一眼,眼神中似乎透出些许迷茫,但最后还是听从华青鸾的吩咐,站起身来,有些僵硬地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
这一眼,华青鸾忽然发现些许异样。
作为药人时,白衣的眼眸是灰色的,宛如笼罩着一股死气。但是,自从她开口说话,认华青鸾为主后,那股灰色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浅浅的血色,虽然不明显,但是,如果看得久了,就会有一种浸透在血液中的异样感觉。
而现在,白衣眼眸中的血色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却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如同药人时的她,只不过颜色轻浅许多。
看起来,白衣似乎真的会逐渐恢复药人的本性……
华青鸾担忧地想着,对众人道:“这些天,你们不要靠近白衣了,让飞凤她们轮流注意白衣的情况,如果发现不对,千万别耽误,立刻命令所有人离开芳华苑,千万不要停留,也不要试图阻止白衣,一切先以保住你们的性命为先,明白了吗?”
丹青她们都察觉到了她话语里的慎重和警告,面面相觑,但最后还是齐齐地点了点头。
林羽若担心地道:“公主,你是觉得白衣她……”
“我也希望,这是我多虑了,可是,白衣现在的情形很不乐观。有些事情,还是早作防备的好,以免出了差错,后悔莫及。”华青鸾摇摇头,叹了口气,心中既担心白衣恢复药人本性,大肆屠杀,伤及到芳华苑众人,却又忍不住为白衣唏嘘。
身为药人,无知无觉,不懂得开心和欢笑,如果没有施术者的命令,就只能依照本能地杀!杀!杀!
就像木偶一样。
华端还是不放心华青鸾的安危,忍不住道:“既然这个药人这样危险,不如不要留她在芳华苑了,免得将来生事端,伤到了你们。”
“问题是,现在她只知道芳华苑,就算我要把她赶出去,她恐怕还是会自己回来。如果发生什么冲突,刺激到她,说不定,她反而会提早恢复药人本能,那不就更危险了吗?”华青鸾也很无奈,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想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帮助到白衣?
华端想想,也无奈地道:“那也只好小心些了。”
华青鸾点点头,仰首仰望着苍穹,西边天际,残阳如血,仿佛一只硕大的血色眼睛,默默地凝视着她,像是在昭示着什么。
芳华苑那场宴会之后,华端在魏国京城,只停留了五天时间,一来是急于回卓依族面见皇帝,处理华青鸾回卓依族的事情;二来如今魏国京城风云变幻,都是为了詹谌宝库一事,卓依族虽是小国,但华端身份敏感,若是留在魏国京城时间太久,容易令人误以为他也是为詹谌宝库一事而来,反而会生事端。
驿道芳草,杨柳依依,尽是离别之情。
将四十飞凤留下,华端离开时,只剩下十几名近卫,以及之前带来的乐工舞姬,依然如同来时一般,假装成商队,避人耳目。华端牵着自己血红色的骏马坐骑,对着依依不舍的华青鸾道:“青鸾,早些回去吧!如今魏国京城形势复杂,你万事小心。”
华青鸾点点头:“我知道,皇叔你路上小心。”
“放心吧,我可是华端,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华端笑道,望着华青鸾绝美的容颜,那双明珠般璀璨的眼眸,想到她好不容易才能恢复神智,叔侄相聚却只有寥寥数天,不由得感慨万千,“青鸾,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皇兄,接你回卓依族。到时候,我们就能再相聚了。”
华青鸾摇摇头,微笑道:“没关系,皇叔!”
“怎么?青鸾你不想会卓依族跟我相聚吗?”华端有些不解地道。
华青鸾失笑,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皇叔忘了吗?我答应过的,就算父皇还是不能接受我,我也一定会回卓依族,回到皇叔身边,跟皇叔一起守护卓依族!皇叔要记得我的这句话,我一定会回去的,绝不失信!”
华端笑道:“好,我等你回来!”
华青鸾用力地点点头,深深地看着他,道:“皇叔要记得,等我回卓依族!”
“你说了这么多遍,我当然会记住的!”华端笑着,翻身上马,对着华青鸾挥挥手,道,“早点回去吧!记住,保护自己最重要!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青鸾变成什么样子,皇叔都是你的皇叔,永远永远都会接纳你!”说着,望着华青鸾,豪迈如他,眼前也忍不住有些迷蒙。
之前的华青鸾,很多人都说她痴傻聋哑,对外界根本没有反应,说他对她好也是白好,她根本就不会知道。
可是,只有华端才明白,这个孩子,只是对外界的反应迟钝了些,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也没有表情,眼神似乎也一直呆呆愣愣的。但这些都只是表象,那个纯真的孩子,心里面还是清楚谁对她好的,虽然无法表现出来,但是,从一些非常细微的变化里,华端能够感觉到,她对他的依恋和感情。
然而,这次来到魏国,得知青鸾恢复神智,他当然十分高兴。
但不知道为什么,恢复神智的青鸾,面对着他,虽然也情绪激动,但是,眼神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冰冷的戒备和抗拒,似乎对他有所提防一般。不过,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眼中的冰冷终于慢慢消融,只剩下纯粹的笑,和对他的依恋,跟从前一模一样。
是啊,无论如何,她永远都是他的青鸾!
华青鸾也明白他话中所包含的意思。
毕竟她置身魏国,身为质子,卓依族又那样弱小,即使有四十飞凤和华端之前立下的重誓,但面对着魏国的高官贵族,那一班贺寿的强国皇子,她仍然是是处于弱势的。华端的话是在提醒她,如果真的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宁可失去清白,也要保住性命。
就算到时候她已经不再清白,华端依然会在卓依族等她,包容她。
“皇叔!”华青鸾轻声唤道,随即嫣然一笑。
华端心中也很舍不得,但是,短暂的别理,是为了日后更长久的相聚,他终于还是狠下心,对着华青鸾一挥手,策马转身,扬鞭催马离去。
华青鸾举着手,朝着那一队远去的身影,不停地挥舞着。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对她最好的人,只可惜,相距只有数天。不过没有关系,等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她就可以回卓依族找他……能够那样一直对华青鸾好,他,应该不会变吧?
就像初颜姐姐一样,会永远永远地对她好!
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华青鸾痴痴地站着,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像。许久,林羽若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公主,端王爷他们已经离开了,我们该回去了。”
华青鸾慢慢地点点头,转身在林羽若和双凤的搀扶下,上了等候在路边的马车,正欲放下帘幕时,正巧看到萧离墨带着夜风和几位侍从,从城门方向打马过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华青鸾,萧离墨也是一怔,勒马停了下来,望着华青鸾清艳娇美的容颜,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几次张口,都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最后只能慌乱地笑了笑。
“睿王爷这是要出城吗?”
见他神色有异,华青鸾心中微微有些疑惑,随即微笑问道。
萧离墨点点头:“是。青鸾姑娘这是——”看看宽阔的驿道,忽然间醒悟,“端王爷离开了吗?”
华青鸾点点头,神色微微有些黯然。
“不用担心,端王爷只是回卓依族而已,你们总会再见面的!”见状,萧离墨忍不住安慰道,话一说完,却又觉得有些无话可说,只能让气氛陷入尴尬,却又莫名的有些令人局促的沉默中。
见他神色行事都大异往常,华青鸾实在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睿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啊?”萧离墨一愣,随即摇摇头,“没有。”
看着自家主子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身后的夜风忍不住哀叹,真想上前替萧离墨大吼一声:“青鸾姑娘,俺家王爷喜欢你!”不过想想这话喊出去的后果,夜风一阵寒颤,为了避免血案发生,他继续维持沉默是金的风格,继续看着自家王爷的呆子相,心中暗暗腹诽。
“可是,看睿王爷的神色,似乎不太好呢!”华青鸾微微扬眉道。
这是,在关心他吗?
萧离墨心中微微一震,望着华青鸾的眼眸,那清亮如黑珍珠般的眸子里,似乎真的慢慢透漏出淡淡的关切,心中又是一撞,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抿了抿嘴唇,缓缓地开口道:“青鸾姑娘,其实,我——”
有戏!有戏!夜风猛地提起精神,密切注视着情况。
华青鸾微微歪着脑袋,看着萧离墨期期艾艾的模样,心中越发疑惑不解。
“我……那个,我有事,先走了!”萧离墨快速地道,不安地转过头去,有些郁闷地一垂头,丧气极了。
听到萧离墨最后蹦出这么一句话,夜风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既然这样,就不打扰睿王爷了,我先回质子府了。”华青鸾微微一笑,放下帷幕。外面驾车的双凤一声娇斥,马车顿时平稳地离开了。车内,想着萧离墨呆呆愣愣的异状,华青鸾忍不住蹙眉,看着林羽若,许久道:“羽若,你觉不觉得,萧离墨今天似乎不太对劲儿?”
林羽若笑嘻嘻地看着她,问道:“公主你怎么看?”
“我觉得……”华青鸾皱了皱眉头,认真地道,“我觉得他脑袋好像又被撞坏了。”
林羽若撑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云王府侧院。
望着镜中依然年轻美丽的容颜,光泽耀眼的各色簪环,华青弦忍不住拿自己跟华青鸾比较,但只要一想到那张倾城绝艳的脸,镜中的人瞬间就变得平凡无奇起来,不由得心中一阵恼怒,双手猛地伸出,将妆奁台上所有的东西都挥到地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该死的华青鸾!
从她在花祭宴上亮相开始,魏于坚的嘴里就没有停过这个名字,尤其对着她,有时候两人恩爱,在快到顶峰的时候,她从居然从魏于坚嘴里听到华青鸾的名字——该死,他居然把她当做是华青鸾!
可是,对着魏于坚,她非但不能表现出来,还要笑语相迎,温言软语地讨好着。
从小被深宫的母亲教导,华青弦明白,男人就是这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华青鸾就是这样,姿态摆得高高的,对谁都不屑一顾,再加上那张绝美的脸,将男人的胃口吊得狠狠的,个个都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尤其是她那位好色成性的夫君!
华青鸾一日不除,她就永远无法安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华侧妃,门口有位姑娘求见,自称是卫国质子。”
卫国质子?卫倩仪!想到自己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以及对卫倩仪的接触,华青弦心中一动。这卫倩仪聪明绝顶,在华青鸾这样独领风骚的情况下,还能攀到雅公子楚韵之,手段想必不凡。再加上之前在花祭宴跟华青鸾有过冲突,所以,她曾经暗暗接触她,希望能够共同对付华青鸾。
当时,卫倩仪不置可否。
不过,现在她肯来见她,应该是决定跟她合作了吧?
毕竟,华青鸾的存在,对整个质子府来说,都是个很大的威胁才对!
想到这里,华青弦就忍不住心中暗恨。之前为了对付华青鸾,她曾经在武清月跟前大肆挑拨,希望能借武清月的手解决华青鸾。没想到那个女人蠢笨如猪,白有个骁勇将军的父亲,连华青鸾一个小小的质子都摆不平,反而让华青鸾借此,声势更上一层楼。
真是白痴!
华青弦愤愤地想着,对着门外的丫鬟拉长了声音,不急不缓地道:“让她在花厅等着!”
既然卫倩仪登门拜见,那她就不必着急了,让她先等会儿,煞煞这群质子的威风,她再出面好了。
不过……华青弦微微皱眉,为什么这次她写给父皇的书信,这么久了,都还没有收到回信呢?如果是平常,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难道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吗?
过了两刻钟左右,花厅中的卫倩仪才看到华青弦盛装华服,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堆起了满面的笑容,看似亲热地道:“真是对不住,丫鬟们不懂事,忙着府里的事情,居然忘了通报我,让倩仪公主久等了。”
卫倩仪心知肚明,是华青弦在故意磋磨她,也不说破,微笑道:“还好。”
华青弦优雅端庄地坐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啜了口茶,这才装作毫不知情地问道:“倩仪公主今天来访,不知道所为何事?”
哼,装腔作势!
卫倩仪心中厌恶,却只能忍着,依然笑着道:“这个嘛,我是个笨人,说话不会绕圈子,就直说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华侧妃上次提到的事情而来。听说青鸾公主跟华侧妃是亲姐妹,应该姐妹情深才是,为何华侧妃却对她恨之入骨呢?”
提到华青鸾,华青弦优雅的面具顿时碎裂,冷冷地道:“谁叫她不知检点,居然勾引自己的姐夫!”
恐怕是你的丈夫见色起意,自己搭上去的吧?
卫倩仪心中鄙夷,对于魏于坚的好色风流,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如果这样的话,青鸾公主的确太不该了。”给了华青弦一个名正言顺的接口后,卫倩仪迅速地切入主题,“华侧妃身份尊贵,想必早就想到了对付华青鸾的办法,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是我能效劳的?”
华青弦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她要有主意,还用得着跟她一个质子打交道吗?
“倩仪公主聪慧过人,我自愧不如,所以才要向你请教。”
“华侧妃,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华青鸾活着一日,你和我恐怕都很难安宁。为今之计,只有釜底抽薪,除掉华青鸾这个人,你我才能高枕无忧。”
华青弦点头,又问道:“那倩仪公主有什么谋算?”
“我是质子府的人,虽然时日尚浅,但也认识不少人,其中不乏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我听说,有种人卖身江湖,以三尺长剑,取人颈上人头。”卫倩仪委婉地说出请杀手的打算,随即又道,“不过,这种人,武艺越高的,收费也就越贵。我不过一介小小质子,地位卑微,囊中羞涩。所以……”
怪不得要找她,原来是要找个金主!
华青弦恍然,不过,如果能除掉华青鸾,那一切也就都值了!
宽阔的驿道上,华端纵马疾驰,急切地想要赶回卓依族,跟皇兄好生谈一谈。离开魏国京城大约有十几里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有辆马车,正缓缓地朝着魏国京城的方向驶去。车身以紫檀木雕成,花纹细致,静雅如昙花,有种内敛的华贵感,令人觉得,车内的人物绝非凡俗。
带着这一抹好奇,在与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华端好奇地朝着车内望了一眼。
春风柔细,将车窗的帘帷掀起一角,露出里面一张清秀雅致的脸,肌肤白皙,闪烁着象牙般的光泽,一双眼眸宛如湖水一般宁静温和,却敛藏着无数的睿智和淡静。这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正如同他所乘坐的马车一般,内敛而精致,的确不同寻常人物。
察觉到华端打量的眼光,少年微微侧眸,看到华端,眸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讶。
魏国风气偏向于温和柔软,男子大多俊美而偏于阴柔,因此,少年从没想过,会在通往魏国京城的管道上,见到这样一位意气纵横,慷慨豪迈,一望便知是浴血沙场的战将的人物,不由得颇为讶异,朝着华端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华端同样还礼。
马车和骏马的擦身极快,两人的交际只有这一瞬,随即便又各奔前程。
这少年正是奉师命入世的天机门弟子祁莲,按照师傅的吩咐,一路南下,来到魏国,却见魏国境内一片风平浪静,似乎并无异状。几经打听,得知为了恭贺魏国国主的寿辰,各国皇子齐聚魏国京城后,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觉得这可能与詹谌宝库有关,于是日夜兼程,来到魏国京城。
车行缓缓,在日落时分来到了京城城门口。
师傅说,在魏国,自有他的机缘。
就是这里了!
祁莲掀开车帘,望着眼前巍峨繁华的城市,沐浴在橘色的夕阳余晖里,乍一望去,竟然有种血色迷漫的错觉,似乎在昭示着这座百年古城的风云变幻。
不知道,这一番入世,他会遇到怎样的人和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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