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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阮宁察觉旁边有动静,目光犀利冰冷,猛地扭身,手中匕首泛着森冷寒光,匕刃上映出一双寒冷的眸子。

待到看清出了什么事,她怔了怔。

一束月光透过风窗照在这一角,宁景脸上布满细汗,鬓角已被汗水打湿,眉头紧紧皱着,呼吸急促,胸膛上下起伏,脸色很白。

身体时不时抽动一下。

他梦魇了。

梦里,宁景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幕。

偌大的空间,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三至十几岁都有。

以小孩居多。

他们的目光全都盯着一个方向,火热、充满渴求,——那里有一个戴面具的小孩。

五岁左右,穿一袭黑衣,戴着面具,一双狭长的眼睛看着他们,茫然而柔软。

旁边之人牵起小孩的手,将他的衣袖拂起,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小孩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那人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和蔼:“别怕。”

小孩弯下眼睛,露出小小的雪白牙齿,挺了挺小胸脯,稚声稚气:“我不怕。”

那人拿出一把匕首,抓着小孩的手,在他腕上划了一道,血液滴在碗里。

看着这一幕,底下的孩童推挤着靠近,一双双眼睛在阴暗中犹如饿狼,恨不得立即扑上去将小孩分食殆尽!

小孩握着拳头疼得脸色发白,汗水顺着下颌落进白皙颈间。

大人摸了摸他的头:“乖。”

小孩忍不住蹭了蹭他手心:“不疼。”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待到空碗滴满,大人立即将小孩的伤口包扎好。

底下孩童望着包好的手腕,眼里露出可惜。

大人牵着小孩的手,看着旁边之人将一碗血分作两半,一半倒进水瓮中,底下孩童疯了一般冲过去抢着喝光。

另一半交到了大人手上。

小孩跟着他走出这里。

“宁远今日也很厉害,等他们长大,全都会替你保护弟弟。”

宁景望着这一幕,眸子里无波无澜,眼前画面突然一转,变成了一间石室。

角落里,小孩缩成一团,雪白的脸发青发紫,稚声稚气的声音在抽噎。

“宁远疼,很疼——”

“乖,吃了这些药,宁远才能更厉害,其他人都吃了,他们都没哭。”

小孩眼睫毛上挂着泪滴,哽咽着:“真的?”

“真的。没哭。”

小孩疼得瑟瑟发抖,咬着嘴唇:“宁远吃。”乖乖将那些可怖的药一点点吃了下去。

宁景手指攥进掌心,一瞬不瞬盯着眼前一幕,眸子里漆黑一片。

……

阮宁靠近,听见宁景声音很低,依稀在呓语:“疼……阿姐……疼……”

她一怔,花无痕说过,宁景是有阿姐的,好像嫁人了。

她刚要动手将他拍醒,目光却顿住了。

她盯着宁景眼角,平静的眸子波动了一下,半晌,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那双狭长的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因不安而颤动,此时一缕洇湿缓缓打湿睫毛,在眼尾划出一道痕迹。

像是泪痕。

她浑身僵住,屏住了呼吸。

宁景脸上汗水越流越多,丝毫没有醒来的样子,靨得越深了。

阮宁眸子动了动,手抬起又放下,眼睛里一片空白,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

半晌,她脑子里闪过司马徽上次哭的时候。

她犹豫了下,伸出手,在宁景背后轻轻拍了下。

只是一下,宁景就安稳了许多。

她停了停,宁景眉头又皱起,她只得跟上次对付司马徽一样,继续慢慢拍着。

她跟宁景面对面躺着,一只手拍了半天,目光只能放在眼前,她一边拍一边思索功法之事。

月光洒在这里,能清晰看到宁景脸上细细的汗珠,眉如鸦翅,斜飞入鬓,薄薄的眼睑不时颤动一下,嘴上干燥起了皮。

阮宁想着功法,视线不经意一转,突然跟一双漆黑如棋子清明若冷泉的眸子对上。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一瞬不瞬盯着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的。

阮宁手一顿,收了回来。

“你被靨住了。”她面无表情道。

宁景一言未发,脸色在熹微的晨光下泛白,浑身气息莫测。

他垂眸,感觉背部像有一把火在烧,灼得滚烫发疼。

突然,外面敲了敲锣:“都起了,通州到了!”

船舱里顿时喧嚣起来。

宁景率先起身,拧着眉脸色冰冷,生人勿近。

阮宁昨日趁乱查探过关押小孩的货舱,发现这些人对幼童很是重视,将他们全都放了出来,想必怕憋坏了。

现在,所有人都被赶下来,将小孩一个个装进麻袋放好。

为了防止小孩出声,他们被喂了药,一个个全都睡了过去。

船停下,甲板剧烈晃了晃,阮宁站稳,望着岸边。

很多运往汴梁的货都会经由通州中转,这是个很大的货物集散码头。

天刚刚亮,岸边已是人头攒动,拥挤忙碌。

阮宁看见了七星和破军。他们站在船头,跟岸边一人说了几句话,后面管事的便上前来让他们将货物抗上去。

货物,就是麻袋里的小孩。

宁景自从做噩梦醒来,浑身便笼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息,阮宁面无表情,无意多打听。

她扛着一个小孩,准备扛起另一个时,宁景将那个麻袋抱了起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宁景额角青筋跳动,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一言未发,面色平静无波,跟上前面队伍。

一行人将小孩放上马车,往郊外去。

车越行驶越偏僻,阮宁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跟上来前,她提出将此事报官,虽然她二人身手对付七星和破军不成问题,但到了叛军老巢,未必没有高手。

宁景淡淡看着她:“官兵随后就到。”

她心知此事疑点重重,一时反倒不知从何问起。

比如宁景什么时候通知的官府?他跟叛党有何关系,如何对他们行事清楚至此……

就在她沉思时,宁景笑了一声,狭长的眼睛里荡起涟漪,传音入密,懒洋洋道:“想知道我何时报的官?”

阮宁面无表情。

“花无痕报的。”

马车里人多眼杂,宁景挑眉笑了笑,伸出苍白手指,将内力凝注指尖缓缓在车壁上写了两个字。

“花无痕会看到的。”他道,“我留了点东西,他们能跟上来。”

阮宁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车外。

只这一艘船上就有四十来个幼童,看这些人娴熟的样子,显然,船并不只有一艘。

她眉头拧了起来。

“到了,都下来。”

马车停了。

阮宁垂眸,跟着下车。

她眼角扫了一圈,此处偏僻,只一片村庄,鸡鸣狗吠之声传来。

“跟着,不要张望!”

队伍渐渐停了下来。

宁景注视着前面,阮宁顺着视线看去,村口一道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个武者。

煞气外溢,面色冰冷,一柄大刀背在背上,侧脸无情。

路过的所有人对着他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七星和破军在他面前也甚是尊敬。

阮宁运转丹田内力,面色冷凝,浑身警惕起来。

此人武功很高,那股煞气给人的感觉,跟九幽很像。

宁景垂眸,淡淡道:“那是巨门,叛党东护法。”说着,伸手挡了挡她眼睛,“垂头,不要抬起眼睛。”

队伍越来越短,越来越靠近巨门。

她对这个东护法有些忌惮。

轮到她时,踏进去,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她转身看向宁景,一道阴寒的嗓音响起:“停。”

她浑身肌肉绷紧,手缓缓放到遮住的剑柄上。

“你,抬头。”巨门盯着宁景。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脸色苍白,不见天日一般,眼睛如同一汪死水。

所有人屏住呼吸,静静看着这一幕。

宁景脚下顿了顿,缓缓转身。

阮宁亲眼看到巨门死水一般的眼睛里滑过一道光,紧接着,一道刺眼寒光闪过,她没有看到那把刀如何拔出,长刀已向宁景劈去,眨眼到了他面前!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踉踉跄跄轰然逃离。

破军和七星发现动静前来,阮宁拔出软剑,将他们拦下。

破军看见那把剑,眼睛睁大,看着阮宁这副样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他阴柔的脸上溢出一抹笑,双爪如钩,向她袭来!

阮宁目光一寒,长剑挥舞,寒气四溢,剑气所过,草木成冰!

二人眨眼交手数招!

破军在她手下节节败退,阮宁毫不留情,招招致命,长剑撕破血肉,转眼破军已是浑身狼狈!

七星目光一冷,挥舞长剑自她背后袭来。

阮宁丹田轻微一动,她一个鹞子翻身,跃至上空,脑中灵光一闪,内力倾注剑身。

只见剑气翻滚,犹如万花齐放,一刹间,冰霜如同雪花一般狂啸而至,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冰花锋利如刀,前赴后继,席卷半空,随剑气流泻千里!

“轰——”

七星长剑挥舞得密不透风,却仍是抵不过无孔不入的冰花,他额头汗水不断滴落,胳膊渐渐发抖。

破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手上动作越来越快,冰花击在铁爪上发出“当当当”的声音,他咬紧牙关,不肯轻易退缩。

突然,阮宁飞身而起,长剑斜劈,剑刃映着眸中冷光,挥出时携着破空之声,引得空气颤动,剑气轰然炸开,万千冰花如同狂风怒卷,涌向二人方向!

他们身上伤口无数,狼狈跌落在地,看着阮宁犹如看着一个怪物。

此人到底如何修炼的,短时间内一再突破,这已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事了。

阮宁缓缓落地,握着手中长剑,垂眸。

满堂花醉过后,冰花渐渐消融。

巨门在宁景手中,犹如被戏耍的猴子。

短短时间,狼狈不已。

身上早已看不出方才那股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傲气。

他看见阮宁身手,眸子发红,神色疯狂,看着宁景犹如饿狼看着猎物。

宁景轻飘飘挥出一掌将他击飞。

恰在此时,官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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