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食盐三十五斤细粮,仲父一共有四十斤细粮,能换一千四百斤粟米。
五十斤砂糖,一斤换四十五斤细粮,就是两千两百五十斤细粮。
还有四百七十斤大米,一斤换七斤细粮,加起来就是三千二百十斤细粮。
仲父出去把伯华和叔申叫进来之后,兄弟三人扳着手指头算了好半天,都还没把这个账算清。
说起来也是,兄弟三人这一辈子算过最大的一笔账,就是在买小船的时候,可是小船是山那边的木匠自己砍了木头做的,五百斤细粮就能换一艘小船,就那五百斤粮食,还是他们一家人省吃俭用好几年才攒够粮食换回来的。
富商倒是算习惯了这么大的账目的,扯了一根竹板,在上面刻了一通之后,才抬头对兄弟三人说道:“一共是千五百四十斤细粮,这样吧,你们不是还带着些鱼干吗,加上那点鱼干,我给你们千百五十斤细粮,你看怎么样。”
仲父三人出门的时候带了四、五十斤鱼干,路上吃了一些之后,现在只剩下四十斤左右了,在他们那里,一斤鱼干只能换一斤细粮,如今四十斤鱼干就能换得五十斤细粮,他们怎么可能不同意,连连点头让富商把鱼干拿走。
听到能换这么多的粮食之后,叔申激动的眼睛都红了,这么多粮食换回去之后,虽然他只分得到一成,也有差不多七百斤细粮了。
那可是七百斤细粮呀,正好马上就要入冬了,渔村的人都闲了下来,他正好让渔村的男人帮着他把房子修起来,五斤细粮就足够让一个壮男汉子帮着干一天的活了。
就渔村里普通的那种房子,有个五百斤细粮差不多就能雇人捡够石头并修好房子了。
不过修房子毕竟是回去之后的事情了,他们现在的问题是——这么多粮食运不走啊!
兄弟三人背着粮食走山路,就算是用尽吃奶的力气,一人撑死了能背两百斤粮食。
然而他们这次要背回去的不是七百斤粮食,而是差不多七千斤粮食。
见兄弟三人面有难色,买到了合心意的商品,富商心情不错,贴心的提议到:“要不我换成布币给你们,一枚布币能买十斤细粮或者三十斤豆面,你们随便拿到哪个城里都能换,我给你们百十五枚布币,这东西轻巧,你们带着也好赶路,就算路上想买东西,”
布币仲父他们是知道的,城里的富商和贵族们用的,虽然他们没有用过布币,还是知道富商没骗他们,这一枚布币确实是能换十斤细粮的,十枚布币就能换一匹细麻布。
伯华把仲父拉到一旁,点了点头:“我觉得这样也行,、七百枚布币要比粮食轻不少,我们带着也好赶路。”
还有一点就是,布币体积小,好藏匿,带着赶路比带粮食布匹赶路安全。
仲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布币也行,大不了他们回去的时候,再绕路去城里用布币买些粮食带回去也是一样的,他朝富商点了点头,面带感激的说道:“行,那就劳烦您都给我们换成布币吧。”
富商伸手招来家奴,吩咐下去之后没多久,就有两个家奴抬了一个木箱进来,他伸手打开木箱之后,仲父他们才看明白,这口大木箱里装的都是铜铸成的布币。
仲父得到过富商的首肯之后,上手从木箱里拿了一枚布币打量起来。
这布币呈刀状,最上方铸有圆孔,一看就知道是方便使用者用布条或者绳索穿着集收纳的。
他掂了掂手里的布币,心里已然有数了,这一枚布币约有一两重。
富商跪坐到木箱旁,拿起布币一枚一枚的放在仲父铺好的包袱布上。
七百枚布币,装了起来有满满一大包,差不多有七十斤之重。
这点重量对于仲父他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了,粮食换成布币之后,确实让他们能轻装回程。
再三向富商道过谢之后,仲父他们背着背篓,带着一包袱的布币告辞了。
出门之后,仲父伸手在包袱里摸了一枚布币递给之前给他们带路的富商家奴。
对方接过之后,仲父心疼得直抽抽,这可是给出了十斤细粮呀,换成豆面都有三十斤了,足够他们一家人吃一个月。
不过这是之前就说好的,现在心疼也没用。
三人找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围在一起把得来的布币分了。
都是自家兄弟,仲父也没那么计较,给伯华和叔申两人一人数了七十枚布币。
两人拿了布币之后,就连忙贴身藏好了。
他们的布币不多,能够藏到身上,仲父有五百五十几枚布币,身上自然是藏不住的,他往身上藏了七八十枚布币之后,剩下的布币只能就那样包在包袱布里放在背篓里背着。
东西换完了,却也不能就这样就回去,来的路上,三个人就已经把从家里带出来的豆饼吃完了,剩下的一点鱼干也卖给了富商,如今身上已经是什么吃食都没有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宣城繁荣,城里有好几家食肆客栈,客栈就不说,最廉价的通铺房一晚上就要三斤细粮,虽然仲父一行人过了十来天风餐露宿的日子,打心底希望能有一个住处让他们稍事歇息,但是要他们一人拿出三斤细粮来住客栈,那是一万个不可能的。
兄弟三人商量了一番之后,决定一人拿出一枚布币,买些豆面再找街边食肆的老板帮着做成豆饼,当做他们之后十来天的干粮。
三枚布币,可以买十斤豆面,仲父他们拿出二十斤豆面作为报酬之后,食肆老板十分爽快的接下了这一单生意。
收了豆面之后,食肆老板指挥老娘在后厨单独支起一口陶釜,帮着仲父他们把带来的豆面摊成豆饼。
食肆里卖有饭食主食有杂粮粥、麦饼,豆饼,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杂肉汤供客人食用。
想到接下来还有赶那么久的路,仲父摸着怀里的布币,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掏出一枚布币,让店家给他们兄弟三人送上肉汤和饭食。
伯华叔申见状也没和他客气,赶了这么久的路,大家又累又乏,此时要是能够喝到一碗热乎乎的肉汤,足以让他们三人在这个深秋从肚腹暖和到头发丝了。
布币的购买力确实不一般,仲父他们兄弟三人,都是壮年汉子,胃口本来就大,刚刚得了那么多的粮食,三个人谁都没有想着节省,都是敞开肚子吃的。
巴掌那么厚那么大的麦饼,三人一人吃了三张不说,还仰头喝下了一大碗肉汤。
这肉食对于仲父他们可算是难得吃到的食物,现在有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的规定,所以除了贵族能时常享用肉食以外,下层的平民一年到头根本吃不到几口荤腥。
仲父他们还好,靠海而居,平常鱼虾是不缺的,各种鱼、贝类煮成的海鲜汤几乎每天都能吃到,其他平民就没有这个待遇,平常只能跟渔民换一些鱼干,有那家底厚一点的,偶尔还能去食肆打一次牙祭,再穷一点的平民和家奴,那更是连粗粮粥都吃不饱,根本想都不敢想能吃肉。
现在农户们地里主要种植的除了黍(粟米)、稷(谷子)、稻、(小麦)、牟(大麦)、菽(大豆)之外,种的最多的就是麻了。
麻种出来之后,农户稍加打理一下,就能搬回去让家里的妇人纺织成布,一位爬在纺织机前,从天亮织到天黑,差不多要织上两个月,才能织出一匹长越十三米的麻布。
这样的一匹麻布拿到城里,能够换一百斤细粮、又或者三百斤豆面,抑或十枚布币。
织布也算是一个家庭的主要来源了,所以麻对农户来说也十分的总要,就是有的农户家里没有织布机,也能把收获下来的麻卖给其他人换成粮食。
为了织布,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织布机前熬瞎了眼睛,但是只辛苦两个月,就能换回三百斤豆面供一家人嚼用,但凡家里有织布机的,都不会放弃这个为家里减轻压力的门路。
仲父他们在食肆大吃特吃了一番之后,给出的一枚布币还有得找零,仲父得到了一斤半的找零细粮之后,搓了搓脸,转身把细粮放进了背篓里。
这要是在之前,要是有谁跟仲父说他一顿能吃掉八斤多细粮,他肯定要说那人疯了,然而今天他就是大手笔了一次,还别说,这麦饼的味道可比豆饼好吃了不知道多少倍,难怪贵族大老爷们都爱吃麦饼呢。
然而滨城靠海,根本没有多少耕地,一年到头都产出不了多少粮食,滨城是夷伯候的封地,因为滨城的主要产出只有干鱼,这东西没有盐、粮吃香,所以夷伯候是贵族著名的贫穷侯。
不过贵族之间的事情对仲父他们来说还太远了,他和伯华叔申三人在食肆饱餐了一顿了之后,带上摊好的豆饼就要出城回家。
临近宣城城门的时候,路边有一位盐城来的客商,正在城门口指挥这家奴上下搬卸盐块。
看着从牛车上搬下来的上百筐装满盐块的竹筐,‘乡巴佬’仲父他们哪里见过这个排场啊,当即就呆在那里走不动道了。
有抱着盐筐的家奴被他们挡住了路,见三人的衣着只是平民打扮,眉头一竖,当即不耐烦的开口数落到:“不卖盐就让开,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干嘛。”
原本仲父他们才卖过食盐,心里也没打算这么远的路还要背上这么重的盐块走,被盐商的家奴数落过之后,三人当即让开路就要出城。
然而他们路还没有走几步,就听到有客商在问那位盐商盐价几何。
盐商见这客商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什么大买家,鼻尖一抬,颇为高傲的说道:“一斤粗盐七斤细粮,一斤精盐二十斤细粮。”
把盐商的话听进耳朵里的仲父激动的扯住了伯华的胳膊:“阿兄,你刚刚听到那盐商说的没有,他这里的一斤盐足足比滨城便宜三斤细粮呢。”
伯华心思灵活,也是听到了盐商的话,不用仲父多说,他心里就已经有了打算。
他们三人的背篓都还空着呢,要是他们一人买上两百斤盐背回去,背到滨城买了之后,一斤盐能赚三斤细粮,两百斤盐就能赚百斤细粮!
至于负重两百斤盐赶路太辛苦这样的小事,对他们来说就不算什么事情了。
这可是百斤细粮,以往他们每天冒着生命危险出海捕鱼,两三个月捕回来的鱼晒成鱼干都换不回这么多粮食。
而且他们本来就要回去的,背着些盐块回去只是顺手的事情,只要路上不出意外,就绝对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有这实打实的百斤细粮打底,仲父、伯华、叔申三人,当即掏出布币向盐商购盐。
伯华叔申他们的布币只够买一百斤盐块,仲父不想让兄弟们错过这个赚细粮的大好机会,又解开包袱布借了七十枚布币给他们。
一人买了两百斤盐块之后,仲父手里就只剩下两百七十二枚布币了,不过现在也不适合他清点财物,兄弟三人买了盐块之后,抓着鱼叉飞快的出了宣城。
出城之后,三人按照来时的小路返程,怕遇到贼人保不住盐块,兄弟三人还特意绕开有人烟的地方,专挑偏僻的小路走。
也是年年的战乱之下,地广人稀,在他们刻意回避人群的赶路方法之下,三人顺着小路走了五天,都没遇到一个人。
这让三人心里安定不少,之前他们去滨城的时候,可没少听城里的那些客商抱怨自己的货品被外面的游匪打劫。
背篓里的盐块,对于仲父他们来说几乎已经是大半的家底,所以他们一路走来小心得很,手里的鱼叉就没放下过,大有就是遇到流匪,就是拼尽性命也要和他们死拼到底的架势。
然而直到他们顺利地踏上熟悉的滨城大道,都没遇到客商们说的那些流匪。
三人背着盐块,一路无惊无险的进了滨城之后,都还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运气这么好。
赶了二十几天的路,如今总算平安走到家门口前了,三人心里都十分的兴奋,恨不能立马插上翅膀,赶紧飞到家人身边去。
滨城本来就有卖盐的客商,仲父他们这百斤盐块要是以十斤细粮的标准来换的话,估计是等到明天天黑都换不完了。
三个人本来就归心似箭,商量过一番之后,决定以斤细粮换一斤盐的价格把他们这百斤盐块换出去。
没多时,城门口这里有便宜粮换的消息就在滨城传开了,这么便宜的盐在滨城可不常见,城里持家有方的妇人一次换两、三斤盐囤着不说,还没忘给家里住的远的亲友捎上两斤。
这一斤可就是一斤细粮,换成豆面的话,够一家人吃两三天了,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常有的。
等到天黑,仲父他们带回来的盐块已经差不多都换出去,就是还剩下个两三斤,他们也能带回家慢慢消耗。
这么多粮食他们可搬不回去,又在城里找人用细粮换了一百来斤豆面之后,其他的粮食都找客商换成了布匹和布币。
仲父没有要布匹,季奵从云初那里带回了好几套衣服,如今他们家暂时还没有用布的需求,他的细粮全部找客商换成了粮食。
客商也不是做好事的人,仲父有一千七百五十几斤细粮,只换到了一百七十二枚布币,剩下的二、三十斤细粮就是这一次交换的‘手续费’了。
伯华他们可舍不得这四十斤粮食,直接找城里卖布匹的客商换了十七匹麻布,剩下的几十斤细粮他们也没浪费,全部装到背篓了准备带回家。
十七匹布可不轻,仲父东西轻,还帮着两人分担了不少,饶是如此,等三人好不容易走回渔村时,差不多也已经累得快死了。
庄姬和惠姬原本都在自己屋前收早上晾出去的鱼干,远远听到有人在嚷仲父他们回来了的时候,手里抓着的鱼干都没来得及放下,抓着鱼干就往村口跑。
季奵、伯行这样的小孩子,跑起来没有阿娘快,只能跟在庄姬她们的屁|股后面也往村口跑。
时嗝二十几天再看到妻儿,仲父他们这样的大男人,好不容易才把眼眶里的热泪憋回去。
村口可还有不少看热闹的村人,他们三个今天要是哭了的话,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村里几十口人嘴里的笑柄。
庄姬和惠姬看着一脸风尘仆仆的丈夫,都没忍住流了几颗眼泪。
看着丈夫背上背着满满的东西,她们连忙上前抱起背篓最上面的几匹麻布,想要给丈夫们减轻点负重。
随着她们两人的动作,仲父和伯华的声音齐齐想了起来。
“不用你拿,我背得起,你小心别碰到你的肚子。”
“这些布不是我们的,是阿兄和阿申的,我没有买步。”
至于叔申,看着两位嫂嫂的贴心之举,捏紧拳头在心里发了狠:有媳妇了不起啊!今年冬天他一定要把房子修好,然后娶个媳妇!
这二十几天可把仲父他们三人折腾得够呛,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的,这会回到熟悉又安全的家里之后,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一下就放松了下了来,都顾不上叮嘱家人清点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倒到家里铺了干草的木板床|上就睡着了。
他们没有交到,庄姬和惠姬也不敢去动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只能把东西都先归置好,等仲父他们睡醒了之后再决定怎么安排。
三个人都是累极了,晚上被庄姬她们叫醒囫囵吃了点东西之后,又躺回床|上睡着了。
仲和人小,蹲在旁边盯着熟睡的阿爹看了好一会之后,转头找到季奵问道:“为什么我觉得阿爹出去一趟之后,人就变老了一点呢?”
季奵听完没好气的戳了戳仲和的脑袋:“胡说,阿爹那是太累了,等他睡醒了梳洗一下就变回来了。”
听她这么说了之后,仲和一下就高兴了起来:“那阿爹要睡到什么时候才会醒呀,我有好多话要等他醒了跟他说呢。”
仲父他们出去了二十几天,这二十几天季奵可没闲着,每天凌晨海水退潮了之后,她都会游到小岛上去看一次,小姑娘想再次见到云初的愿望太过强烈,每次都不用庄姬叫,自己就能天不亮就带着家里的鱼干游着去小岛。
这二十几天,木门一共又出现了两次,季奵每次都带着鱼干去的,偶尔也有摸黑在小岛上捡一些螃蟹贝类带给云初。
她付出了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云初也没让她失望。
季奵第二次去的时候才和云初说了渔村周围的情况,第三次她再过去的时候,云初就给了她一捆甘蔗、一包棉花籽、一袋子花生。
云初告诉她,她给的这些东西在海边的沙地上都能种得活。
之后就是她紧急培训了一下这些东西该怎么种,几月份种。
季奵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知道云初说的这些对她家甚至对海边大大小小的渔村意味着什么,她认真的听着云初的解说,深怕自己漏记了一个字,回去就种不出来这些东西。
云初也给季奵详细说了甘蔗种出来之后,榨出来的糖汁可以用来做她之前给她的那种食糖。
为了季奵,云初还跑遍了整个清县,好不容易才买到一捆青皮糖蔗。
棉花可以纺织成细棉布,花生可以榨油,这两样东西的作用云初都跟季奵一一说过了。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云初还教了季奵用海水晒盐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