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庆华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妈不是这样的人。”
宋招娣什么也没说,冲姚老师那边呶呶嘴,示意钱庆华自己看。
钱庆华转过头,看到他妈妈不知何时低下头,心中一凛,不太敢相信,宋招娣为她好,她居然真怪宋招娣:“妈,你想什么呢?我爸他都干出那种事——”
姚老师揉着额角打断他的话:“你别嚷嚷,我听得见。我是资本家的小姐,你爸没说错。”
钱庆华噎了一下:“那你知道一旦我爸跟你撇清关系,坐实你是资本家的小姐,你有可能丢掉性命?”
姚老师整个人僵住。
钱庆华见状,顿时猜到她妈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下意识转向宋招娣。
宋招娣摊摊手,无声地说,那是你妈。潜意思不是她娘,她不方便掺和。
可是钱庆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身边的人是他妈,不能骂,又不敢大声吼,忍不住瞪着姚老师:“妈,别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你怎么打算的,直接跟我说,这里没外人。
“爸爸有别的想法这件事,是宋老师发现的,除了我爸和咱们几个,没有其他人知道。你不用担心传到司令耳朵里。”
姚老师深吸一口气:“你别说了,咱们回家。”
钱庆华霍然起身,屁股下的小板凳“扑通”倒在地上。
姚老师吓得哆嗦了一下。
宋招娣眉头紧皱:“庆华,坐下。别使性子,吓着你妈妈了。”
“她,她要变成黑七类了,她都不怕,还会怕我?”钱庆华见他妈脸上出现犹豫,以为他妈知道厉害,改变心意了。
万万没想到她冥顽不灵。看到他妈又低下头,钱庆华真想一巴掌扇过去把她妈打醒,“妈,不表态是吧?那你知道宋老师隔壁住的谁?
“我爸的师长,刘师长。我数三声,你再不吭声,我就冲着刘师长家喊,我爸作风不正。我看你怎么跟刘师长解释。”说完,转身就走。
姚老师猛地抬头:“庆华!”
钱庆华并不是吓唬他妈,他爸真给他娶个不安分的后妈,他们家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既然这个家早晚都得散,如果他爸名誉扫地能换来后妈没法进家门,他妈妈不用被打成“资本家”,不用挨批/斗,这笔买卖挺划算。
“妈,我没跟你开玩笑。”钱庆华停下来,回过头认真地说。
宋招娣颇为意外,看到钱庆华一脸决绝,眼中闪过欣赏,这才像个小男子汉:“姚老师,庆华以前不知道你,才同意你们离婚。
“如今知道了,他不同意你们离婚,你也应该尊重他的意见。再过一年,他就十八岁了,不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就得去参军。你总不能让你的儿子带着牵挂走吧?”
姚老师看了看宋招娣,又看了看怒气腾腾的小儿子,眼泪刷一下出来了。
钱庆华傻眼,这又是什么路数?张了张嘴:“宋老师,是不是我……”我说得太过分了。
宋招娣也吓一跳,怎么说哭就哭?这什么毛病啊。
“姚老师,今天的事钱团长不知情,我们家老钟也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他。”宋招娣语重心长道,“我叫庆华把你找来,是你们两口子因为什么离婚,,这个头不能开。
“钱团长如果不顾及他人,执意跟你撇清关系。只要你捏着他有外心的把柄,钱团长就不敢跟你离婚。”
钱庆华连连点头:“对!等等,妈,这是那个女人写给我爸的信。”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姚老师,手伸到一半停下来,“宋老师,还是你帮我收着,只有这一个证据。我妈很听我爸的话,我爸说两句软话,证据就被他哄走了。”
宋招娣摆手:“你们家的事,将来传到你爸耳朵里,他肯定会埋怨我家老钟由着我掺和你们家的事。再拿他的信?你爸能恨死老钟。
“这封信还是你藏起来吧。”见姚老师还在哭,倍感头痛,“姚老师,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老钟快回来了,他问起来,我可没法说。”
“宋老师……”姚老师吸吸鼻子,哽咽道,“我,我刚才想说,庆华知道了,我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那我也实话跟你说,无论你怎么劝我,这婚我都得离。”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不是我故意要连累学校里的老师,我也是没办法,请宋老师理解。”
宋招娣不明白,钱庆华都翻出信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仔细想了想,试探道:“庆华之前跟我说,他爸说你如果不同意离婚,会连累庆华兄妹几个。
“你也知道你们今天离婚,他明天就有可能娶别人,还要离婚不会是为了他们兄妹也几个,牺牲你一个吧?”
姚老师没吭声。
宋招娣忍不住翻个白眼,扶额道:“果然如此,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你还真伟大。”
“是挺伟大。”钱庆华咬咬牙,“我一开始也应该想到。”
根子找出来,宋招娣叹了一口气:“姚老师,钱团长跟你说上面对出身这一块查的严,我猜他一定没跟你说,现如今主持工作的那几位曾不止一次强调不准在军队胡搞乱搞。”
姚老师猛地抬起头。
“可是姚老师和钱团长真离了婚,有司令压着,下面的人也会认为事态很严重,催着司令整顿。我才说你们离婚会连累其他人。”顿了顿,“姚老师,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以后发展得多么严重,钱团长都不会被你连累。”
“真的?”姚老师想相信,又不敢相信。
宋招娣点头:“真的!你如果不信,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
“这,这就不用了。”姚老师是个善良的人,宋招娣这么一说让她很是尴尬,慌的摆手又摇头。
宋招娣:“你的意思不离婚了?”
“不离婚。”钱庆华替姚老师说,“都不会连累我爸,干什么要离婚。再说了,离了婚,我妈她去哪儿?”
宋招娣看向姚老师,心中一动:“无路可去,大不了投海自尽。”
钱庆华眉头紧皱,想说,宋老师,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眼角余光留意到他妈脸色大变,钱庆华身体一晃,险些被他妈给气晕过去:“妈!”
宋招娣连忙抱起绕着她打圈转的三娃:“庆华,小点声,吓着我们家三娃了。”
“我妈,我妈她,她没死,我快要被她给气死了。”钱庆华这会儿是真想打人,但他做过最过分的事就是跟他妈顶嘴。对他妈出手?钱庆华宁愿一头撞死,可他想死也得缓一缓,“宋老师,谢谢你。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我爸。日后我妈告诉我爸,我也说是我来找的你。
“您尽管放心,我不同意,他们甭想离婚。反正我有我爸的证据。真把我惹急了,我就给司令写信。妈,你不是不想过了么?你敢有这种想法,我爸他也甭想好过。”掉头就走。
姚老师下意识起身。
宋招娣:“快去吧。你们家庆华是个挺有脾气的孩子,说的出做得对。”
“那,那我去了。宋老师,对不起。”姚老师很尴尬,冲宋招娣点了点头,就往外面跑。
宋招娣叹了一口气,抱起有些吓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三娃,忍不住说:“我真该听你爸爸的话,不应该多管闲事,险些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可惜你不长记性。”
钟建国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宋招娣抬起头,看到他旁边还站着刘师长和段大嫂,连忙起身:“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小宋放心,我们躲在柱子后面,那娘俩跑得太快,没看见我们。”刘师长道,“小宋,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前些天司令找我们开会,也特别强调,这边不能乱。你没有做错!”
宋招娣不担心他们被姚老师发现,也不担心刘师长怪她,而是担心她刚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钟建国对她多少有些了解,见她眼珠乱转,便知道宋招娣心中很慌,扯了扯嘴角,转向刘师长:“师长,别夸她,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还想瞒着咱们,以后指不定得闯多大祸。”
“小宋不是故意瞒着你们。”段大嫂连忙说,“这事传出去对小钱影响不好,对姚老师也不好。你们别怪小宋。”随即对宋招娣说,“我正跟小钟解释的时候,你刘叔回来了。”
宋招娣笑道:“婶子,我没怪你。我也打算跟师长说。钱团长执意要离婚,庆华那孩子不见能拦住,最后还得师长出面。”
“小宋说得对。”刘师长道,“小钱虽然才调到我这边两年,但我了解他那个人,在家一言堂,容不得妻儿反驳一句。
“估计会逮住庆华揍一顿。我待会儿就去找小钱,就说副食厂的人都在传,他三天两头去副食厂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段大嫂皱眉:“会不会把小宋扯出来?”
“不会!”刘师长道,“改天我就命他随巡逻舰出去,不给他打听的机会。小宋,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回头跟学校里的老师说,安心上课。”
宋招娣:“是!”
“咱们也回去吧。”刘师长看向段大嫂,“这事你也不能往外说。”
段大嫂嘀咕道:“要不是你逼着我说,我连你都不告诉。”
刘师长噎了一下,张嘴想说话,注意到宋招娣和钟建国,瞪一眼他妻子,转身就走。
钟建国瞧着两人走远,倚着门框,望着宋招娣:“宋招娣,又让我长见识了。”
宋招娣一看钟建国的样子,就已经猜到她失言了:“这是秘密?我认为关注时事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你以为我们部队没有女军官?”钟建国冷笑道,“现阶段优先发展别的兵种的女军官几乎没有。宋招娣,隐藏的很深啊。”
宋招并不想提军队里的事,只是一提到海军发展,就想到前世看节目时,一位海军将军提到华国海军的发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才没忍住多嘴:“猜出我是哪方势力?”
“你是老天爷派来专门气我的。”钟建国心想,我要是能猜出来,早把你送出去了,还会把你拘在身边近身观察?还会在这儿跟你浪费口水,旁敲侧击?
宋招娣抿嘴笑笑:“领着三娃,我去和面。”
“做什么吃?”钟建国牵着儿子的小手跟进厨房。
宋招娣:“擀面条,用鸡汤下面条。”
“还是你会吃。”钟建国道,“一个鸡能吃三天吗?”
宋招娣:“在炉子上放三天?鸡骨头就化了。你这次买的不是老公鸡,是小公鸡,汤的味道不如过年的时候你买的那只鸡。”
“下次换你去买。”钟建国道。
宋招娣:“是我自己吃吗?”
“每到这个时候就开始分你我?”钟建国无语,“改天大娃闹着要吃鸡肉,你跟他说,想吃肉找你爸去,别找我,我又不是你妈。”
宋招娣哼一声:“别激我。”
“不敢,开个玩笑。”钟建国很怕连钱团长和姚老师要离婚,这么大的事都敢插手的宋招娣乱来,“你放豆面干什么,白面快吃完了?”
宋招娣:“放一点点,每天吃点杂粮对身体好。过些天菠菜和青菜吃完,西边的地收拾出来,我打算种两垄黄瓜和番茄,剩下的全种上豌豆。”
“不种别的菜?”钟建国问。
宋招娣:“东边种的菜够吃了。咱们家就这么几个人,种太多也吃不完。用盐腌上,你经常不在家,小孩子不能经常吃盐腌的东西,我一人吃不了多少。”
每当听宋招娣说起菜园子,看着她给几个孩子做衣服做鞋的时候,钟建国总忍不住把她当成一个围着锅台和孩子转的家庭妇女。
可是,每当钟建国要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宋招娣又能立刻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非常不一般。钟建国很好奇,她在滨海的三年都经历了什么。教她的那些老师,又私下里教过她什么。
可惜,唯一了解宋招娣的男人还偷跑了。滨海师范大学里的几个非常有学问的老师,在张政委抵达之前,已经被下放到农村。至于下放到什么地方,张政委也没查到。
“看我做什么?”宋招娣说完,没听到钟建国接话,很疑惑,扭头发现他盯着自己,挑了挑眉,“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钟建国摇了摇头:“是发现你的美了。”
“哟,眼睛痊愈了?”宋招娣惊讶。
钟建国楞了一下,心说“痊愈”什么意思,猛地想到,宋招娣以前说他眼瞎,顿时好气又好笑:“你的嘴巴这么厉害,就不怕我烦你?”
“说得好像你不烦我一样。”宋招娣打量他一番,“敢说一开始忍着我,不是因为你的三个孩子?”
钟建国叹气:“宋招娣,你有时候真的很烦!”顿了顿,“我是男人!”
“我知道你是男人。”宋招娣道,“你如果不是男人,我也不可能嫁给你。再说了,我不给你面子,别人也不知道。这里只有你和我,还有不懂事的三娃,你瞎在乎什么呢。”
钟建国:“你还说?真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行,我不说,让着你。”宋招娣道,“但有一点,我不说你也看到了,我用时间和行动证明,我是无害的,你以后别再怀疑我。”
钟建国哼一声:“我也不想。可有时候我就觉得你怪,偏偏又查不到哪里怪。”
宋招娣心中一突,她的便宜爹娘都没发现自己闺女的芯子换了,钟建国居然能意识到?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野兽直觉吧。
“想多了。”宋招娣道,“大概是我一开始骗你,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钟建国:“那我得告诉你,在小宋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处处透着怪异。但我潜意识认为,你们家世世代代农民,不会有问题,才没问出疑惑。
“后来你送我到村口,说自己上过学,有个对象还死了。我以为是那个男人的死对你打击太大,你才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呢。”宋招娣瞪了他一眼,“小心我在面里面下毒。”
钟建国:“你不敢。我一天不去训练区,小李就会找过来找我。”
“你都说我是老天爷派来的了,你以为小李能拦住我?”宋招娣看他一眼,“我想走,没人能拦得住。”
钟建国笑道:“对,我放你出去,是没人敢拦你。”
“你——”宋招娣拿起擀面杖,“信不信我打你?!”
“又要打架啊?”
宋招娣和钟建国不约而同地往门口看,看到大娃和二娃睁大眼。宋招娣收起擀面杖,尬笑道:“跟你爸开玩笑呢。”
“知道。”钟大娃看了看宋招娣,又看看钟建国,眉头微蹙,“天天吵架,天天打架,小孩子都没你们俩喜欢闹。”
宋招娣呼吸一窒,板着脸:“钟大娃,还想不想吃鸡腿了?!”
钟大娃捂住嘴。
二娃抿嘴笑笑:“娘,什么时候吃饭?”
“这会儿又不喊后妈了?”宋招娣虚点了点他,“你也是个小机灵鬼。去洗洗手,把桌子和板凳拉出来就可以吃饭。”
钟大娃“唉”一声,摇了摇头,一副真拿他亲爸和后妈没办法的样子,拉着二娃去客厅。
“噗!”钟建国笑喷,“这孩子跟谁学的啊。”
宋招娣:“别看我,我没在他俩跟前说过他俩爱闹,估计是跟林中的姐姐们学的。说正经事,你觉得钱团长还会不会跟姚老师离婚?”
“这得看他有多喜欢那个女的。”钟建国道,“如果很喜欢,师长找他谈话的时候,他会据理力争。如果感情不深,他会听师长的话,好好过日子。”
宋招娣啧一声:“姚老师是个好女人,可惜太好了。这样的人,注定辛苦一辈子。”
“话不能这么说,宋招娣同志。”钟建国道,“你个懒女人连孩子都不愿意生——”
宋招娣瞪眼:“谁是懒女人?!”
“又吵吵?”钟大娃突然出现在门口,无奈地说,“后妈,你可以先把饭做好,再跟我爸爸吵吵吗?”
宋招娣回头瞪他一眼:“板凳放好了?”
“好了。”钟大娃道。
宋招娣:“去洗手,待会儿过来拿碗。”
钟大娃撇撇嘴:“去就去。二娃,跟哥洗手去。”
“小宋同志,你以后少对我大呼小叫。”钟建国道,“我是他们的父亲,是他们的榜样,要有父亲的威严。”
宋招娣:“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搞人身攻击,我才懒得跟你吼。继续刚才的话。”
“好,跳过你。”钟建国道,“姚老师的幸福,可能就是为了丈夫、孩子,一天到晚忙个不听,把一家人伺候的舒舒服服。”
宋招娣皱眉:“她累得直不起腰,钱团长跟个大爷似的怎么舒服怎么躺着,她就幸福了?”
“是的。”钟建国道,“你不能理解她,就像她不能理解你一样。在姚老师眼中,你是个大学生,虽然没毕业,也是大学生,随便嫁一个都比给我儿子当后妈强。”
宋招娣:“整个红崖镇,跟我年龄相仿,还没结婚的人,算上女人也只有我一个大学生。我倒是想在那边找个跟我能谈得来的,可惜,找不到。
“看看,你这么一说,又跟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样了。”钟建国道,“如果姚老师是你,她会选择嫁给王得贵,然后自己生三个孩子,也不会嫁给我。”
宋招娣摇头感慨:“果然,我就是我,永远成不了别人。”
钟建国抬头看到她一脸得意:“怪女人!”
“钟建国!”宋招娣皱眉,“是不是真想打一架?”
钟建国哼笑:“让你一只手,两条腿,你也只有被打的份。”
“我早晚得弄点老鼠药把你给毒死。”宋招娣狠狠地切着面条,仿佛是在剁钟建国。
钟建国往锅底下塞一点劈柴,就对窝在他怀里的三娃说:“你后妈比你还幼稚!”
“钟团长,没柴火了。”宋招娣拿着切好的面条往锅里丢,随即就说,“吃好饭上山找柴火去。”
钟建国:“以后用炉子做饭,我明儿再去买一个锅。”
“炉子做饭不好吃。”
“改天我得闲了,上山弄点干木头,你省着点用。”钟建国也喜欢地锅做的菜,“我继母那事你放在心上。最近一楼都不要放惹眼的东西。以免她突然来了,你来不及收拾。”
宋招娣点了点头:“没给她回信?”
“懒得回。”钟建国道,“反正回不回结果都一样。”
宋招娣仔细一想:“也对。”也就没逼着钟建国写信。
大娃和二娃从早上就念叨鸡腿,到了晚上,哥俩却分食一个鸡腿,两个孩子不乐意了。
钟建国不等宋招娣开口,率先说:“晚上吃多了睡不着。是我叫你娘给你们撕一个鸡腿。把碗里的面吃完,明儿早上还能再吃一个。”
“鸡腿又不是你做的。”钟大娃看向他爸,你怎么管这么宽啊。
钟建国乐了:“买鸡的钱用的是我的工资。”
“后妈,你的工资呢?”大娃忙问。
宋招娣:“买布了。再过一个多月,这边就到夏天了,可是你们哥仨又长高了,去年的衣服不能穿,我得给你们做新衣服。”
“还有新鞋子。”钟建国道,“你们天天喝的奶粉,吃的奶糖也是你娘用她的工资买的。家里的油盐酱醋,鸡鱼肉蛋,都是用我的工资买的。”
大娃张了张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扒拉着面条吃掉大半碗,终于想到:“后妈,可以跟我爸爸换换吗?”
“可以啊。”宋招娣道,“但是我的工资没有你爸爸的多,你们想吃鸡鱼肉蛋太多,我的工资不够,到了月底还是得找你爸爸要钱。”
这个时候的物价不高,不买自行车之类的大件,所有开支全算上,一家人一个月最多用三十块钱。
宋招娣转为正式老师,工资只比校长的少一点点,每个月有八十五块。小哥俩想怎么吃,她都能供得起。
大娃虽然已是六周岁的大孩子,可他不知道柴米油盐价几何。宋招娣说得太认真,小孩就当真了,耷拉着脑袋把剩下半碗面条喝完。
钟建国满眼笑意,又觉得能娶到宋招娣是他走运。
晚上睡觉的时候,钟建国留意到宋招娣又没穿内衣,大大咧咧往床上一躺,他想看的话,一览无余,又忍不住收回吃饭时搁心里说的话。
宋招娣发现钟建国瞪她,无语又想笑:“钟团长,我是真无所谓,你没必要忍着。”
“我不搞清你是谁的人,不弄明白你的真实目的,我是不会动你的。”钟建国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宋招娣相信:“万一我真是老天爷派来收你的,不属于地上的任何势力,你是不是打算忍一辈子?”
“不需要一辈子。”钟建国道,“你这个女人平时做事看似谨慎,但露出太多马脚,我相信,再过些日子,我就能搞清楚。”
宋招娣一惊,连忙坐起来:“我露马脚?还很多?比如?”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钟建国道,“你爹娘上次来的时候,我从他们口中知道,你从未在家做过黄瓜炒鸡蛋,红烧肉。红烧肉没做过,我可以理解,农村人不到过年不舍得吃肉。
“你家院子里就有黄瓜,自己养的鸡还产蛋,你却从未做过,合理吗?你娘还说过,你做饭比以前好吃了。我问过食堂里的人,他们告诉我,做饭不好吃的人,就算往菜里面放再多油,还是不好吃,你怎么解释?”
宋招娣:“我做饭手艺见长,不行?”
“算你行。”钟建国道,“你给大娃和二娃补衣服的时候,在上面绣小动物,刘婶夸你手巧。我跟刘婶说,你做的时候很简单,谈不上什么巧。
“刘婶说,她做了半辈子衣服也不会用布剪小动物。宋招娣同志,这又怎么解释?滨海师范大学大学不但教厨艺,还教剪纸和绘画?”
“想多了。”宋招娣心中一惊,“我是先在布上面画出来,然后按照布剪出动物的轮廓。”
钟建国笑了:“使劲狡辩,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硬撑着,想撑多久就撑多久。”宋招娣没想到他的心这么细,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不知道你还看出些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想说,你把地翻过来,也查不出我跟谁学的。”
钟建国:“我没那么大本事。也不会为了查你,掘地三尺。反正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想跑也跑不了。就算跑了,也跑不了庙。”
“你才是和尚!”宋招娣瞪一眼他,拉起被子,“被单该洗了啊。”
钟建国楞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你能不能别跳这么快?”
“是你跟不上我的思维,也怪我啊?”宋招娣鄙视他,“笨!”
钟建国抬起手,随即又放下:“有本事你就撑一辈子。”
“行啊。”她的来历太过惊世骇俗,宋招娣没接受过特殊训练,想装的跟这个时代的人一模一样,对她来说太难,即便她有原主的记忆。但她却从未想过对钟建国和盘托出,“都知道我有问题,居然还敢收留我,你也是心大。”
钟建国:“因为你到目前为止确实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你上课的时候,我去听过,你的英语说得非常好,对得起学校给你开的工资。”
“你什么时候去的?”宋招娣当真惊讶。
钟建国见她失态,笑道:“你告诉我想知道的,我就告诉你。”
“这笔买卖我吃亏。”宋招娣哼一声,“说实话,咱家的布票根本不够给几个孩子做三套衣服,你知不知道哪里的布不要布票?”
钟建国:“你去供销社问问,换季的时候会处理一些布,不要票。只怕你抢不到。杭城市也有议价的地方,就是高价卖布票,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改天我打听打听。
“其实给大娃做一套就行了。剩下的布留着到秋天的时候再给大娃做,叫二娃穿他的,三娃穿二娃的,以前都是这么穿。”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啊。”宋招娣叹气,“还不如我们农村。我们农民虽然苦虽然累,在自留地上种点棉花,还能自己纺线织布。”
钟建国:“那你怎么不呆在农村?非要嫁给我。”
“我没那个命啊。”宋招娣叹气道。
钟建国彻底无语了:“正反都是你的理,我是说不过你,睡觉。”说完,拉灭电灯。
翌日,清晨,七点钟,钟大娃拉着弟弟小心下楼,到楼下就看到他爸一手抱着他弟,一手端饭喝粥,小孩揉揉眼,“吃饭啦?这么早啊。”
“你娘待会儿有事,今天吃得早,赶紧去洗脸。”钟建国道。
宋招娣放下碗:“我给他们洗,叫他俩洗自己洗,眼屎都洗不掉。”
“他俩不小了,该学着自己洗脸。”钟建国道,“你又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教他们怎么洗,下次再敢用水湿湿脸就说洗好了,你别管,等我回来揍他们。”
宋招娣:“行,下次你不揍,我揍!”
“你们又和好啦?”大娃吃惊。
钟建国笑道:“我们只是讨论问题的时候有些激动,从来都没吵过架,你想多了。”
“是哟。”钟大娃撇撇嘴,“二娃,你信爸爸吗?”
二娃抿抿嘴:“信啊。”
“你不是我们家二娃。”大娃皱眉,指着二娃,“快说,你到底是谁?我家二娃被你藏哪儿去了?”
宋招娣连忙捉住他,给他擦擦手:“你的戏真多。二娃,过来,我给你洗脸。”朝大娃屁股上一巴掌,“赶紧吃饭去。”
大娃连忙捂住屁股。
二娃顿时乐了。
宋招娣无奈:“你俩昨儿晚上是不是又玩官兵抓特/务了?”
“没有。”二娃道,“昨天人多,我们玩猫抓耗子。哥哥当耗子,两个人都没有逮到,可厉害了。”
宋招娣看一眼大娃:“谁这么没脑子,叫他当耗子?想抓住耗子,应该挑个大的。”
“对的。”钟大娃突然想到,“大耗子好抓,小老鼠难捉,今天叫林中当耗子。”
钟建国皱眉:“刚起来就想到晚上怎么玩,钟大娃,你是不是又想挨揍?赶紧吃饭,不准再贫嘴。”
“不说就不说。”钟建国没动过手,大娃就是怕他,大概跟他每次外出回来都一身煞气有关,反正钟建国一瞪眼,虎虎生风的大娃瞬间变成小猫咪。
二娃也不敢插嘴,低头喝完,用毛巾胡乱擦擦嘴,哥俩手拉着手就往学校去。
钟建国知道宋招娣心里有事,把三娃塞给她,就摆摆手示意宋招娣先走,他收拾锅碗瓢盆。
宋招娣忍不住拍拍钟建国的肩膀:“不错!”甭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就算搁二十一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么自觉的男人也不多。
到学校里,宋招娣没去找校长,而是直奔小学五年级,叫林去初中部盯着钱庆华。
八点半左右,学校快上课了,林中还没过来,宋招娣疑惑,难不成出事了?便把孩子托给一个暂时没课的老师。
到初中部一问,钱庆华没去来,宋招娣叫林中先回去,就去找校长。
钱庆华没来上课,校长也不方便出面,只能叫初三的班主任去钱家。
十点左右,班主任回来,告诉校长和宋招娣,钱庆华被他揍的屁股开裂。他到钱家的时候,钱团长不在,姚老师正守着钱庆华哭呢。
宋招娣连忙问:“姚老师有没有说不离婚?”
“姚老师托我转告你,你放心。我估摸着是不离婚了。唉,担心了一夜,我这个心也算是能放下了。”
其他老师也松了一口气。
宋招娣皱眉:“这个钱团长,他自身不正,打孩子做什么?”不会是为了夺走钱庆华拿到的信?想跟其他人说,一想她答应过姚老师,人要讲信用。
上完英语课,宋招娣就抱着三娃去副食厂。她倒要看看那个收钱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一个高级军官迷得抛弃妻子,对儿子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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