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荆轲在燕薊的弈剑大会中粉碎了李斯暗中布下的覆灭群雄的奸计之后,救下了前来参试的诸子百家的门人,引得天下江湖之士纷纷心悦诚服,自当首推荆轲为领门人,荆轲也顺其自然荣登了弈剑盟盟主之位。作为承任众派之盟的盟主,按照江湖规矩,必然是要有一场加冕大典,而这场大典的主持之人,也必然是要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和身份,既然当初鞠武声称这场弈剑大会是燕王喜下诏召开,那此番加冕大典也少不了王家宫闱的礼制,于是鞠武便与荆轲等人约定,三日之后于燕薊晋封大殿举行加冕大典。
然而对于荆轲而言,加冕大典不过是难以辞却的繁冗旧制而已,他并不在乎这加冕大典如何令其辉煌映衬天下群雄,而只是为了完成先师钜子腹的遗愿罢了,如果他可以早些寻得大师兄天乾,那么今日登居加冕之位的他宁可是自己的大师兄天乾。而如今已是三日之约的第三日,他反而愈发显得有些心烦意乱,于是便决意外出散了散乱气。
尽管当日梦溪酒庄之中所发生的那一幕已然消却了三日之久,不过对于那场惊心动魄的场面他却依然历历在目。对于这场几近覆灭的灾难的降临,时至今日他亦是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息。不错,尽管这场可怕的噩梦已然化解,然而他不得不感叹对手的强大与阴毒。若不是逍遥散人等人一时心急显露了破绽,只怕今日他未必还有机会能在此踱步散心。而黑影令史的出现,确实也让他颇为意外,想不到这看似轻随的燕薊之内,却四处暗藏着可怕的杀机。就连上百年淡存燕薊的梦溪酒庄,居然也是秦国所布下的一颗棋子,那将来又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危机,自己又否能再次化险为夷,这将是一个无从知晓的答案。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肩头的份量愈发沉重,开始有点让他这个曾经无惧一切的江湖浪子感到力不从心了。
“每个人都有迷茫之时,荆公子亦非神人,有些烦心之事亦属常理之事,大可不必为之叨扰。”而就在荆轲一脸迷茫之时,他身后忽而想起了一个轻灵而暖心的话语。
当然,不用分说,这自然是公输蓉无疑,每每在荆轲疑难之际,公输蓉都会十分及时地出现在他的左右,此时荆轲顾不得方才的那些繁杂的思绪,急忙转过了思绪,对那公输蓉道:“蓉姑娘,你何以至此?荆轲方才思绪入胜,未曾察觉,还望蓉姑娘见谅。”
“呵呵,荆公子与我也算的上是过虚名的佳偶了,还需如此见外之言吗?”公输蓉反倒是毫不在意,只一声淡笑打消了荆轲的慌乱。
“呵呵,蓉姑娘所言甚是,只怪荆轲言语不妥,反倒显得生疏了些,”荆轲消却了方才的慌乱,便又对着公输蓉道,“蓉姑娘你不在厢房好生休息,怎么也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了。”
“荆公子此话甚是奇怪,且不言自己为何在此重要关头不现人影,反倒寻究起我的不是来了。今日乃公子弈剑盟盟主的加冕之期,荆公子不早些作些准备,却一人私自外出,难不成有临阵脱逃之意?”公输蓉却不答荆轲的问话,只是抿着嘴反问起荆轲来。
荆轲经此一问,忽然拍首一惊道:“今日便是三日之期了?想不到竟如此之快。”
公输蓉见他如此反应,方知他原来是忘了这加冕大典的约期了,并非是为了有意要避开此情形,于是便好生试探地问道:“公子所谓何事所扰,竟然忘却封冕之日,莫非还在寻思当日那梦溪酒庄酒窖中之事么?”
荆轲经此一说,自然被说中了个正着,他也不知道为何那公输蓉屡次能看破自己的心思,只得好生诚服,于是便向那公输蓉坦然道:“实不相瞒蓉姑娘,在下所不解之事却是和那酒窖之中的事有关。我奉师叔田光之命前往燕薊参加弈剑大会,与此同时逍遥散人、惠施等人也领了那李斯的密令意图觊觎盟主之位,就在他几人落败而退之时,忽而又生出个黑影令史来,妄图趁所有人汇聚天元圣池之际以火雷付之一炬,而此奸计被我识破之后其引领之人竟以烈火自裁,虽然这所有的一切看似合情合理,不过在下十分不解这梦溪酒庄早已名闻天下,其庄主怎会就此便被李斯收买,做了秦国的爪牙?”
“你是怀疑那梦溪酒庄庄主梦玄风的身份?”公输蓉似乎明白了荆轲的疑问,于是便直言不讳地问清楚了起来。
“我略有此惑,当日那梦玄风被我识破之时,曾有言‘我闯荡江湖多年,除了墨家钜子腹之外,倒还未再佩服过其他人’,照此言看来,此人或许当与先师有所相识,而梦溪酒庄自开创之后,一直偏居燕薊西部,以卖酒聚客为生,少有与江湖中人结交,先师钜子腹自继任墨家钜子之后,常居墨客山庄料理六门七坊之事,少有外出,更不会不远万里往来燕薊,如此而又怎会识得先师?”荆轲一番疑问自是颇有道理,但是即便他聪慧过人,此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荆公子之言不无道理,当日我亦在场,听得那梦玄风的声音竟有些耳熟,只是想不起前因后果来,而他最后以烈焰熔炼自己化为灰烬之时,我也觉得颇有些蹊跷,仿佛在哪里听闻过这等可怕魔功。”公输蓉听得荆轲点出了其中的疑问,与自己之前在意的事情也相呼应,便也道出了蹊跷之处。
“哦?找公输姑娘所言,那此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待那公输蓉也有所怀疑之时,荆轲似乎得到了些与自己相应的声音,只可惜公输蓉的言语非但没有对理清当中的错综复杂有所帮助,反而使得荆轲更是一头跌进了葫芦谷,难以找到当中的缺口了。
而正当荆轲满头疑惑与担忧之时,忽而身后动起了一阵声响,只听得有人大声喊道:“若然寻得自家兄弟乱了阵脚,倒不及荆兄弟与蓉姑娘在此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啊!”
那声音似无稽而无制,荆轲当然知道是何人出此言,除了那整天油嘴滑舌口无遮拦的盗昇之外,倒是别无他人了。
“盗昇大哥休得胡言,如此是要羞煞蓉儿吗?”公输蓉被那盗昇一说,即刻便红了脸面,只一阵嗔怪道。
不过荆轲并不反感盗昇这样的江湖无赖,反倒是觉得他的言行有些亲切,因为曾几何时,自己怎又不是个口无遮拦的不羁之徒呢?于是他便也不气不乱,只淡然而笑道:“堂堂盗家柳下跖传人,尤其会这般轻易便乱了阵脚乎?”
“哎呀呀,荆兄弟又取笑于我了,当初见不惯那逍遥秃驴、惠大嘴的嚣张,便在他们跟前耍了耍嘴皮子而已,况且亦是高兄弟所教使,这下倒是让荆兄弟取了把柄了。”盗昇见荆轲故意反笑于他,自然是惭愧至极,连连不好意思道。
而此时,高渐离、毛允、薛伦、朱亥、杜三娘等江湖英雄也便一并到了,见得那盗昇被荆轲一番言语打趣的面红耳赤,于是都便哈哈大笑起来。
“高兄弟,你也跟着一起取笑于我,快于我做些主是好。”那盗昇见得高渐离也在众人大笑之列,便满脸的委屈直向那高渐离道。
“盗昇兄弟,当日高某确是让你借着盗跖的名号上前压一压那逍遥散人等人的气焰,可未曾叫你自立盗家门派,自封盗圣,如今你已名声在外,不先谢我一番,倒是来赖起高某来了。”那高渐离岂是如此好说之辈,自当一番言语再将了那盗昇一军,如此又惹得众人再笑了一番。
“你…你们这是合伙欺负于我,哼,小圣我便不与你们玩耍了!”那盗昇被连着说笑了两次,自是口无反驳之力,只得如同那受了气的孩童般,忿忿而走。
高渐离看着那盗昇忿忿离去,本想留他一番,可知得那盗昇的脾气是又犟又臭,于是也就随他去了,反倒是回首朝那荆轲道:“今日乃荆兄弟加冕的大喜之日,何故不早做准备,反来了这荒野之外?方才盗昇言语虽有失偏颇,然鞠相的令请已至,却不见了荆兄弟你的踪影,确实急煞了众兄弟。”
荆轲自知心神忙乱才使得众人为自己担忧至此,故而心中顿感愧疚,便朝着众人俯身致歉道:“加冕升爵本非荆轲意愿,得众位英雄相助实乃荆轲之幸,今轲有少许困惑之事,却劳累了众英雄操心,荆轲惭愧之至。”
“诶,钜子你此言差矣,我等皆已拜入你墨家门下,便是你墨家门人,身为墨门中人,当然一切听命于钜子号令,又岂能让钜子受拜于我等?”毛允见荆轲如此心诚之至,连忙回言宽消荆轲的愧意。
“毛公所言甚是,离加冕大典的时辰已不早了,还望钜子早下决断。”薛伦在一旁也跟着一并而道。
虽然荆轲本不是个贪慕虚荣之辈,却也知道此次加冕大典事关重大,这不仅是墨家相里氏重振旗鼓的绝佳之机,也是文朝武纲联合诸子百家以拒强秦的关键时刻,所以必不敢怠慢,于是便对众人道:“事不宜迟,还请诸位英雄随我一同前往燕王都晋封大典!”
燕国的王都宫闱虽然比不上咸阳嬴政的宫殿来的奢华,然则燕国素来北处塞外居多,故而燕国的王都则是多了几分粗犷和磅礴,而在这大殿之上慵懒之意凸显之人则是燕国国君燕王喜。自燕王喜即位燕国之后,常常傲慢自重,不辨是非轻重,当年燕赵之战,突然不顾昌国君乐间的反对,执意起兵攻赵,被赵国大将廉颇大败于鄗邑,而后不得已让大夫将渠出来议和,才得以苟延残喘。而自鄗邑之战后,燕国损失惨重,连昌国君乐间也逃亡了赵国,从此燕薊便一蹶不振,步入垂危之年。燕相鞠武虽然自知燕王喜非圣明之君,然亦不甘就此作罢,于是便想出了这弈剑大会的办法,以图谋取天下贤能之士,恢复燕国社稷。
“鞠相,这墨家钜子荆轲是何来路啊,竟然如此摆谱,令寡人在此久候多时,他却不见踪影,成何体统?”燕王喜在那大殿之上久候了一个时辰,便觉得四肢乏力,垂眼犯困,于是便伸了伸懒腰,眨巴着嘴巴朝那鞠武埋怨道。和燕王喜一样,那燕王殿之上,所站的群臣也都开始烦躁起来,本来十分寂静的朝堂一下子也跟着有些议论纷纷的噪杂之音来。
“王上可知,当年秦国大将王翦驰骋沙场,所到之处,无不攻克,连拔赵城几十余座,眼见就要拿下赵都邯郸,却不想半道却被墨家钜子腹所阻,三十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而此墨家钜子荆轲正是那钜子腹的传人。此人并非等闲之辈,不但一举夺得了弈剑大会魁首之位,而且还识破了秦国奸细意图覆灭天下反秦之士的奸计,实乃匡国济世之才,如今这加冕大典礼制甚大,所以只怕那钜子需要准备万全,所以才有些耽搁,且目前尚未及加冕时辰,还望王上稍安勿躁,以待片刻。”鞠武自然知道燕王喜等的有些不耐烦,但迫于当今燕国的情势,他自知唯有寄希望于荆轲,燕国方有翻身之时。
虽然自有燕昭王之时燕国上将军乐毅曾助燕连把七国七十余座城池,甚至包围了齐都临淄,也令燕国辉煌一时,然昭王之子燕惠王不便贤良,以至于逼的乐毅转而投赵,之后燕国便遭齐反扑,损失大片领土,如今这燕国便再无贤士能将,鞠武如此不惜放下身段替荆轲说些好话,也是实属无奈。
“哦?那墨家钜子果真如你所说那般神奇,寡人倒要好好见识见识。”燕王喜听那鞠相说的这般情真意切,想必定是必无虚言,于是也便一下子来了兴趣,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烦躁。
而正当燕王喜话音刚落之时,却听得门外宦官尖着嗓子大喊道:“墨家钜子荆轲觐见!”这一喊,却把方才那个噪杂的朝堂一下子喊得又变得寂静了下来,众文成武将皆整好冠束,双手规规矩矩地执起玉圭,做出十分恭敬的样子,而他们的眼神却都无一例外瞟向了殿外那个步入而来之人。因为方才那鞠武将墨家钜子讲的如此高深莫测,他们当然无人不布满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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