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姐总是为妹妹着想的。”大长公主旁观了许久,慢悠悠的抛出了一句话。
燕玉绮的脸通红,大长公主这番话的意思,不就是她身为表姐,却不理会燕熙的意见,强行劝阻了。
这让她的面子有些下不来,可面前这个是先帝长姐,抚养先帝长大,连太后都要对其三分礼待的人,她又怎敢反驳呢?
其实她也有私心,林瓒虽看起来出生高门大户,但同如今京中盛热的几位公子可差的远了,虽然燕熙因失节在庙宇更令她心神畅快,可燕府已经出了一位不知廉耻的燕玉微,若燕熙也如此,便是在阻她嫁高门的路了。
太后也有些意外:“大长公主这是?”
大长公主笑了笑,慈目中带着几分冷然,她已六十二岁高龄,多年不理会外边的事务,这次因太后再三请求才肯出来给燕熙当正宾,本来这种事情她是不愿多听的,只是她既做了这位小郡主的绾簪之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免不忍。
竟然她自毁清白都不愿嫁的人,就不嫁好了
及笄之日闹出这样的事情,不是有心人作祟,她都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大长公主自小身在皇城,哪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
“小郡主是个有气节的。”大长公主坐着,手中握着一杯茶,腿上的罗裙没有一丝褶皱,“女子在这世就行路难,她失了清白也未必失了清白,万事逃不过一张嘴,她既不愿要你铺的路,就随她去吧,怎么说也是在你跟前长大的,当女儿养大的。”
当女儿养大的。
短短六字狠狠的戳中了太后的心。
正是因为她在燕熙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才会被她突然自毁清白给气得厥了过去。
嫁给林瓒,这谣言就这么过去了,况且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若真的去了庙里,才是翻不了身!
她知道大长公主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是用眼神震慑着燕熙。
太后心中无名火更盛,她袖下的手微微颤着。
她身边的老嬷嬷看着燕熙,眼神焦急。
姑奶奶,您先顺顺太后的气,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发作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燕熙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要是让世人知道,他们崇敬的太后是个失心疯,又该如何做想呢?
“依本公主看,不如就遂郡主之意吧。”大长公主缓缓沉吟,替太后下了决定,她微微一顿,面朝林瓒的方向,“林公子是有担当的少年,既然郡主不忍,那此事便作罢吧。”
林瓒沉默了一会,余光瞥了瞥高座上不言不语的太后,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谨尊公主意。”
一场求亲的闹剧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先帝尚在时太后就对这位大长公主十分忌惮,自然也不会反驳她的意思,哪怕指甲已经陷入了肉里。
大长公主笑着点点头,她话锋一转:“那位令马受惊的年轻人呢?”
人群中一人两股战战,突然噗通一声瘫软在了地上。
大长公主眼神示意,底下的宫仆粗鲁的将那人拖到了殿前。
那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子弟。
大长公主和善道:“你不必害怕。”
那人颤着点了个头,挣扎着换了一个姿态跪伏在地上:“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
大长公主:“……”
太后本可以落下心头一块大石,甚至想着给这年轻人一些赏赐,可燕熙的所为与大长公主的半路截胡令她气血倒涌。自然而然就把气撒在了面前这人身上。
“你可知惊扰郡主,令其玉体横伤,是什么罪过?”太后厉声,端的是为燕熙着想的模样。
燕熙微微偏过眼,打量了一眼地上跪伏着的人。
这个人,她知道。
上辈子也是他。
或者说这位是贺姑娘府上为他合的未婚夫婿。
她早知贺念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出尽风头,因她本就不是什么安稳人,上辈子就是设计这位未婚夫婿撞她入太液池,偏偏算漏了她会凫水,于是上辈子也没有出现林瓒。
上辈子她与林瓒的孽缘,是从太后合了他们的庚帖开始。
而这辈子不仅杨花镇的疫病提前,贺念思算计她的手法变换,连她与林瓒相识的日子都提前了。
让她想想,上辈子的贺念思怎么样了呢?
哦。
贺氏女伴太后,后嫁五皇子为庶妃。
她也总算是被写入了史册。
这也是当时她被摆在羲宁后宫里,无意之中知道的。
贺念思的手法并不高妙,她妄图一石二鸟,不仅算计燕熙,还要千方百计摆脱原先的姻缘,可能是太心急,所以计策也是漏洞百出。
上辈子很快就水落石出,太后对贺念思失望至极,但到底没有宣扬此事,只是将其送出了宫。
这一世她倒也不急着让贺念思回去,她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不如就谋划一场大戏。
燕熙轻笑,避着所有人。
她斜睨了一眼贺念思,正见她微有紧张的攥了攥衣角,畏畏缩缩的样子。
能叫马匹受惊,还不偏不倚的向着她的方向,这是上一世的贺念思筹谋出来的事情吗?
燕熙慢慢掠过人群中的每一张脸,突然低头无声的弯了弯嘴角。
宫中想看她出丑的人实在太多,她偏不要这群人如意。
燕熙上前一步,行言缓缓:“索性明月只是有些许擦伤,想来这位公子是无意为之,明月不想计较了。”
她言辞恳切,作大方姿态,半点没提因此被逼入庙宇之事,倒令众人对方才强要她嫁给林瓒之事心生愧疚了。
这样的女子,如果不是平州遇贼之事,轻易小生,又如何能配上呢?
既然燕熙都说不追究此事,大长公主便不再多言,她微微看了一眼太后,太后的话卡在喉咙中间,不上不下。
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既如此,哀家就不追究你了。”
那人喜出望外,在地上连连磕了两个响头。
大长公主像是倦了似的,她摆了摆手,太后顺着道:“长公主可是乏了?”
大长公主嗯了一声,旋即身后的人上前扶起她的身子,她缓缓站了起来,向太后道:“太后留步,本宫先走一步。”
随着大长公主的离去,殿中乌压压的人慢慢也都散了。
燕熙作势也要退下,太后却要她留下。
空无一人的殿里,鸦雀无声。
太后慢慢站起来,眸中氤氲着怒火,那副神情一如以往月光洒下的那张疯癫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