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燕照一行人进入山林已有四天。
顾云贺站在平州营中的最高处,堪堪能眺望茂如翠盖的山林。
今日的白日焰火似乎又多了不少。
明珠般的烟火升上天空,轰然炸开,旋即同这白昼融为一体。
烟火绚烂,但打出烟火之人的心情一定不怎么美好。
顾云贺的眸光转向下处,密林中时不时有人返程,或受到野禽攻击,或上山爬树失足落下,或有跌入当地村民捕兽的陷阱,也有夺旗时意外受伤的,但看起来也没有特别严重的。
直到一个担架的送出,令顾云贺慌了神。
他定睛一瞧,那人的样貌像极了周小舟。他稳不住心神,拔脚就返身下了高处。
跟在一旁的副将云里雾里,似乎有些吃惊,一向稳重自持的大将军,也有这般心神不宁的时候。
招呼下,周小舟的担架直接被抬去了顾云贺的大帐。
林集也闻风而来。
近来伤兵众多,大夫们大多被请来待命。
一大夫细细查看了周小舟的情况,微微摇头叹了声气:“内伤严重,估摸着需要一阵才能缓过来。”
周小舟仰面躺在床上,只怔怔的看着帐顶。
顾云贺见状皱了皱眉,他看着周小舟的伤势,忍不住出声问道:“林中野兽袭击你们?”
周小舟这才缓过神来,他神情低落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顾云贺讲。
林集闻言皱紧了眉头,正欲说些什么,就见一人打帘进来:“没想到平州营里还有这种人。”
二人见着来人,均是低头问候。
羲行摆了摆手,面色严峻:“我近几日在营中觉得颇为吵闹,于是多了解了一些,此次争旗淘汰者众多,其中未必没有宵小的手笔。”
顾云贺点头,他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林集见状也道:“捉拿宵小刻不容缓,如今已经过去了四日,我们也该是启程前往终点了。”
……
燕照等人在原地修整了一日。
李成蹊同杨兴身上的伤虽重,但经过一日的休息外加涂抹草药后已是可以正常行走。
二人也不是养在深宅子里的娇贵公子,此刻携伤上路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一路上,李成蹊惴惴不安的四处张望,一番动作惹得燕照侧目。
李成蹊看见燕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手往肚子上使劲抱了抱,生怕没有人知道他肚子里揣了什么东西。
好在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人,才没有引起他人的觊觎。
燕照忍不住扶额,这般憨傻的模样,忠勇节度使究竟是怎么才能看中他的机灵劲把他收入麾下的?
李成蹊宝贝着得之不易的四十七面旗帜,三人一道往山林的深处而去,并没有发现危机正悄然逼近。
晴晓春时的郁林本是美极,可三人越往深处而去,藤萝掩映交缠,怪石耸然伫立,阴阴春寒只从脚底溢出。
空林,寂静非常。
三人踩在乱草之上,耳边空余沙沙的脚步声。
燕照突然顿下脚步,身子微微紧绷起来。
其他二人也发现了不妥之处,纷纷停下脚步。从远处来的一阵阴风,拂起他们的头发。
此时三人手中拿着的是燕照当日捕捉青鸟时制作的尖头棍棒,他们手中紧紧握着,手心已沁出密汗。
燕照的眼风四处扫去,突然侧耳听到另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三人对视一眼,李成蹊的眼中带了些恐惧,显然他们也听见了。
三人迅速以背围成一个圈子,手中死死攥着利器,身子呈弓状,一副警戒的姿态。
他们心中迅速盘算着。
若来人众多,他们两个伤兵根本无法助燕照一臂之力,甚至可能成为累赘。
李成蹊紧锁眉头,杨兴的眸中却闪过一丝精光,隐隐有些兴奋。
他是新兵,对一切好奇的紧,此番进来也不过是讨一个历练。他自小长在自家的武馆里,师兄师弟相让,不曾遇过生死的危机,觉着军规摆在这,纵是在危险的事,不过是满头包罢了。
而李成蹊经历过颍川大荥之事,已迅速成长起来,是以并不对眼前的状况掉以轻心。
霎那间,风起。
燕照眯起双眼,一个人影快速从草丛间掠过。
燕照动身去追,却被二人拦下。
“他既然离去,我们何必?”
燕照摇头,破开阻拦,向前追去。
要知道,她这次的目的可不单是争旗。
而今眼前之人行动诡谲,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来不及多想,燕照便一下子不见了踪影,二人欲哭无泪,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燕照同那个人穿梭在山林间。
神秘人打头,像是有余力甩开,但还是同燕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燕照内心察觉到不对,更加警觉起来,脚下却一点也没有慢下去。
她跟着那人一直往深处而去,越深,树木愈发葱郁,渐渐遮住了天光,昏暗一片。
突然,那人身形一折,拐向了一处。
明显是要将她引到某处。燕照不忘追赶,脚下也更加小心。
树木参差间,那人有意隐身而去,速度更快了些。
脚下之路崎岖,燕照一面注意脚下,一面又遭那人刻意甩脱。
于是,这树木杂映间只留下她一人。
光线昏暗,弄丢了那人的踪影,燕照便并不急切,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时刻注意那人会不会忽然偷袭,晃目间见到一处树木被拨开,燕照眨眼适应了一下光线,便缓缓向那边而去。
待她走近,眼前的景象令人生骇。
两具无头尸体死死缠在一起,软绵绵的手臂被人拧成了麻花,肚子处,肠子流了一地,血块凝结在乱草之上。
燕照抬头,便见另一具尸体挂在高木之上,双腿被截断,正不住摇晃着。
它尚还滴着血。
燕照摸了摸脸上温热的液体,深褐色的污渍晕染开。
恍惚间,她听到李成蹊与杨兴的呼喊声,她想回应,腿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
她无声的张了张嘴,怎么也没想到,仅仅一个中陆的争旗大赛,竟会发生这般丧心病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