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定州城南,平莱客栈。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撒着葱花的羊肉,走进大堂,将羊肉悄无声息地放在桌上,转身走远。
大堂里已经坐了数道身影,额头一角有青色纹身的黥面壮汉,戴着半副妖鬼面具的青年,捧着书本默读的书生,闭目养气的儒士,戴着面纱的少女...
啪嗒。
黥面壮汉拿起筷子,在桌上点了点,面无表情地吃着滚烫羊肉。
整座客栈中,只有刺溜刺溜的吃食声,以及书生翻动书页的声响。
砰!
客栈大门被重重推开,凄风苦雨吹刮而入,
伴随一道雷霆闪过,一个斗笠蓑衣身影出现在门外。
踏踏踏。
李昂,或者说墨丝分身,大踏步迈入客栈,带着一路雨水,坐在大堂角落,将王氏给予的凭证——一块玉牌,拍在了桌上。
‘人还挺多的样子。’
李昂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初在胜业坊槐睿异变一案中出现过的玉书生,也在这里。
‘他也接了太原王氏的悬赏么?’
李昂漫不经心地想道。玉书生是民间修士,为了财帛承接高额委托很正常,而且他似乎没有对外人提起过,他见过百特曼的事情。
否则他早就被镇抚司当做嫌疑人,抓了起来。
李昂打量着其他人之际,大厅里的众人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想必都在猜测他的来历与实力。
吱呀——
客栈二楼响起木质地板响声,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走下楼来,微笑问李昂道:“是路飞路修士么?”
“...”
李昂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这么一来,除了那两位,人就都到齐了。”
中年管家走下楼梯,对众人说道:“介绍一下,下走是太原王氏北都十一房的管家。这次的委托,就是我家主人王博简发布的。”
王氏位列五姓七望,其家族枝繁叶茂,分为直系、旁系,而不同系中,又划分出各房。根据在家族中的地位高低,享有不同等级的资源。
比如家族遥远旁系,就只能在地方上担任小吏员,或者经商,在王氏商号里任职。
而主要直系,天生就要高人一等,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
像王之涣、王昌龄、王维、王勃等虞国著名诗人,都是太原王氏的族人——在某一领域取得巨大成就,也是提升本房在整个家族中的地位的最好方式。
能聚集起这么多修士,说明发布悬赏的王博简,在太原王氏中的地位不低。
“此次失踪的楚郎君,是我家主人为女儿挑选的夫婿。再过半年就准备成婚了。”
管家平和说道:“楚郎君曾是鹿篱书院的学生,平时喜欢研究金石学,
也就是研究上古青铜器、石刻碑碣,以及竹简、甲骨、玉器、砖瓦、封泥、兵符、明器等文物,考证史料,证经补史。
一个半月前,他在定州附近探访民间石碑时,连通陪伴的两位护卫一起,意外失踪。
其命灯显示还活着,依旧在定州,但我们怎么也找不到。
经族中长辈卜卦推算,他应该被卷入了某种【诡】类异变当中。”
李昂闻言一挑眉梢,妖魔异诡四种异变,妖是生物异类,魔是人形异类,异是无生命物体,而诡类,则是那些极度复杂、无法简单分类的异化物。往往也最为危险致命。
“至于为什么要聘请各位...咳咳,楚郎君的父亲,和我家主人是生死之交,很早以前就定下了娃娃亲。
但没过几年,楚郎君的父母双亲就因一场火灾不幸离世。楚郎君也被接到了太原。
所以...”
管家面露尴尬之色,没有把话说全,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尽管王博简做人很地道,没有撕毁娃娃亲,而是楚浩漫接过来抚养,给他最好的教育条件,
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楚浩漫成了寄人篱下的上门女婿,整个童年青年都在太原王氏里长大,作为一个外姓人,平日里遭受风言风语,所以才会去江南道的鹿篱书院读书。
现在他失踪了,太原王氏的本家修士自然不愿意亲自冒险,出手相助——一个还没成婚的赘婿而已,没了就没了,再换个就是。
正因如此,王博简才会花重金,委托外人帮忙。
“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黥面壮汉摆了摆手,对于大家族里的那些纠葛关系没有兴趣,“异变地点在哪?”
管家点头道:“就在定州城西四十里的山林中,经卜卦推算,用一些特殊方式就能进去。
届时会由我太原王氏的王黎年修士,以及鹿篱书院的嵇星望修士,带领各位前往。”
王黎年,是人群中一位沉默寡言、腰系长剑的中年男子,想来是太原王氏派来监视众人的。
而嵇星望,则是那个面相温和的儒士。
“嵇星望?”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众人都有些惊愕,李昂也眯了下眼睛。
鹿篱书院除了山长鹿青崖是名满天下的烛霄境修士以外,还有几名博士名望很高——嵇星望就是其中之一,正是他在前段时间,撰写发表了有关望远镜的论文,代替了鹰眼术。
嵇星望朝在场众人点了点头,他是楚浩漫的授业恩师,巡云境中阶修士,而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位戴着面纱的少女,则是楚浩漫的师妹,拥有先天卜卦能力。
在他之后,大厅中的众人自我介绍了一番。
“廖凯风,后天武者。”黥面壮汉淡淡道。
“阎言。听雨境念师。”戴着半副妖鬼面具的青年,扶了扶脸上面具。
“玉书生,会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书生合上书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路飞,后天武者。”李昂摆了摆手。
砰!
客栈大门被再次推开,两位长相一样的青年勾肩搭背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地自我介绍道:“余永。”
“余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默契说道。
“我们两个是傀儡师。”
“抱歉来晚了。刚才去城外那座听说很灵的七淮娘娘庙祭拜了一番。抽签结果嘛——”
“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动身无所托。百事不亨。”
两位看上去有些不靠谱的傀儡师,彼此对视一眼,浮夸道:“看来这次要死人咯。”
“死的不会是我。”
“也不是我。”
“那会是谁呢?”
双胞胎兄弟看向大堂里的众人,搓了搓下巴。
“...”
名为廖凯风的黥面壮汉无动于衷,冷漠问道:“你们就是岭南道的傀儡师兄弟?”
余永道:“阁下认得我们?”
余远道:“嘿呀,原来我们这么有名了么?在太原都能遇见崇拜者?大哥你带纸了么,我们给他签个名。”
黥面壮汉眼角一跳,“不,我听到的传闻是你们兄弟二人在岭南道骗财又偏色,在当地待不下去,才落跑到洛阳附近。”
余永余远闻言,面色陡变,义正辞严道:“这位仁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说我们骗财可以,但骗色?”
“如果阁下指的是那位乌武僚的獠人女洞主的话,她重得出行需要躺在担架上,让十几个人扛着她走。”
“还妄图一女二夫,收我们同时做她夫婿。这怎么也不能够啊。”
“如果晚上过日子,那不就成了盲人摸象?”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吵闹至极。
嵇星望见状,揉了揉额头,出声制止道:“二位静一静,既然人都到齐了,事不宜迟,我们就动身吧,正好能在天亮时赶到。”
雇主的话就是命令,众人收拾好各自物品,离开客栈,向定州西南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