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传令士兵日夜攻城,亲自在阵前监督,似乎把心中的恨意和愧疚完全发泄在寿春,只有通过杀戮才能让他心中稍安。
寿春守军仗着城池高大坚守数日,但缺少大将指挥,士兵们各自为战,多少有些慌乱,弓箭等消耗极快,眼看就要耗尽,全城一片惊慌。
这一日发现守军箭矢比前几日减少许多,夏侯惇等知道城中守城之物已经无多,不由士气大振,众将都摩拳擦掌,最迟明日,就能攻下寿春。
曹操也命士兵暂停攻城,今夜好好休息一晚,养精蓄锐准备明日一鼓作气破城,在营中劳赏兵卒,以振士气。
未料当夜突然大雨倾盆,曹操被雨声惊醒,披衣而起,在帐中气得跺脚大骂,眼看破城在即,却又如此天气,若给了守军喘息之机,再来攻城又要耗费不少兵力。
“父亲因何震怒?”曹昂正在巡视,听到曹操在帐中大骂,走进来探视。
曹操叹道:“城中守备不足,正该全力攻城,不想天公不作美,竟降下大雨,淮南之地秋雨绵延,恐怕……你祖父为何不助我一臂之力报仇?”
曹昂脱下蓑衣,为曹操披上锦袍,言道:“如此大雨,大概数日之内不会停止,寿春已是掌中之物,天意如此,父亲不必心焦。”
“天意?”曹操双目微眯,听着帐篷上密集的雨声,一如他心中的烦躁,沉声道,“陶谦老贼,不过冢中枯骨,家仇不报,你祖父泉下不安,岂能容他多活几日?”
曹昂剑眉微蹙,无奈道:“如此天气,出兵尚难,如何破城?天时地利,非人力能改,请父亲保重身体要紧。”
曹操长叹道:“不杀陶谦,难解某心头之怨……”
“主公!”就在此时,外面响起曹纯的声音,他负责巡视外营,进帐抱拳道:“只恐明日不能攻城,我们要先移营。”
曹操蹙眉道:“为何?”
曹纯“天将暴雨,恐淮河上涨,此处营地低洼,一旦淮水决堤,恐大营被淹。”
“哦?”曹操双目微眯,抚须问道:“淮水决堤之事多么?”
曹纯答道:“据降军所说,淮水决堤如大河泛滥,若遇大雨,则时有发生,前扬州刺史陈温曾命人在城北筑新丰港以防水患,虽有缓解,但天灾难料,此地还是不易屯兵。”
“唔……”曹操捻须沉吟良久,却摆手道:“暂时不必移营,你立刻派人监视淮水沿岸,吾自有道理。”
曹纯领命而去,曹操又对曹昂吩咐道:“你去告知元让他们,若是三日大雨不停,便命大军拔营起寨,即刻兵发阴陵。”
曹昂急道:“父亲,寿春城中士兵已无士气,并无大将守城,军无战心,正是破城之时,不可让守军恢复士气,虽有大雨,孩儿以为也该设法攻之,必能破城,如果专攻阴陵,援军赶到寿春,阴陵再攻不下,岂非背腹受敌,无功而返?”
“哈哈哈,吾儿这几年学习兵法,也知韬略,为父深感欣慰,”曹操忽然大笑起来,拍拍曹昂的肩膀,言道:“吾自有妙计,胜于十万大军,你只管去传令便是。”
曹昂心中疑惑,看曹操准备上床歇息,只好躬身退出帐外。
帐外雨声如注,曹操和衣而卧,听着帐篷上的雨滴之声,喃喃道:“如此大雨,莫非才是天意?”
为了取扬州,他不惜让曹嵩送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若不拿下淮南之地,心中的愧疚和悔恨将永远无法消除。
第二日雨势未歇,到了傍晚探马来报,庐江太守陆康派兵往合淝支援,兵到六安因大雨停滞不前,孙坚亲自带兵过了江北,正在濡须集合人马,随时准备北上。
形势对曹军越来越不利,众将焦急不安,夏侯惇和曹洪更是请命,不惜冒雨攻城,但下雨湿滑,莫说放箭,云梯都爬不上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三日之后,曹操下令退兵,众将激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等雨势稍小之后,拔营向东北杀奔阴陵。
兵马行至涂山,曹操忽然传令全军停驻,就在山上平地处扎营,独自将夏侯惇传至中军议事。
夏侯惇疑惑道:“主公为何停滞不前?”
曹操用手指捋着胡须上的水渍,冷笑道:“吾决意要取寿春,杀陶谦为老父报仇,岂能轻易退兵?”
夏侯惇一怔:“既然要取寿春,为何又退兵?”
曹操背转身看向西南方向,缓缓道:“如今吾取寿春,不用一兵一卒,元让立刻带精兵两千,前往新丰,掘开淮水……”
曹昂正自疑惑,见曹操如此说,猛然一惊,大声道:“父亲万万不可,如此做法,岂非有违天和,寿春被淹,城中百姓也难以幸免,得一座空城又有何用?”
“哼,某早已说过,寿春百姓帮助陶谦,便是与曹家为敌,留他又有何用?”曹操转过头,冷眼看着曹昂,缓缓道,“子脩,慈不掌兵,当断则断!你前日也说放弃寿春,再攻更难。如今陆抗、孙坚已发援军北上,若不趁此机会拿下寿春,被陶谦逃脱,你祖父之仇,便永无得报之日矣!”
夏侯惇知道曹昂还过于单纯,只凭一腔热血做事,在一旁冷笑道:“自古成王败寇,两军交战,岂容恻隐之心?若不借水淹寿春,日后再来攻城,不但艰难无比,也要死伤无数兵卒,那可都是我们部众的性命,与寿春那些守军百姓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曹昂嘴唇一动,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轻叹一口气低下头,攻城战也一样损伤人命,从曹操的角度来讲,自然要以保护曹军为先了。
帐中沉默片刻,曹操沉声道:“元让,还不快去?”
“诺!”夏侯惇躬身领命,大步出营而去。
曹操不管曹昂的忧虑,吩咐道:“寿春被淹,陶谦必会从芍坡逃往庐江,你与曹洪各带一千精骑南下,在沿途要道埋伏,务必将此老贼人头取来。”
“遵命!”曹昂虽然心中赤忱,但并非优柔寡断之人,转身出帐而去。
曹操负手看向帐外密集的雨线,狭长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缓缓道:“皓首匹夫,你的死期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