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文义与方仲一走,便只剩下金菊花与小兰二人。金菊花亲自斟了一杯茶,轻轻递给小兰。小兰故作惊讶的道:“小妹伺候人惯了,反倒要姐姐伺候,不是折杀人吗。”
金菊花堆笑道:“没有了外人,兰妹子还要演戏么?”
小兰瞥了她一眼,接过茶来茗了一小口,冷笑道:“你胆子不小,敢背叛夫人偷偷逃走!既然逃了,就该寻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却还跑到这里,真是不想活了。”
金菊花道:“我留在那种无情无义的地方早晚也是个死,不如出来搏一搏,就算最后结果也不好,却不负老天爷让我投胎一场,争不过天命也认了。”
小兰道:“你倒看得开。”
金菊花轻轻一笑道:“何止我看得开,难道兰妹子就看不开么?要不然,你岂会在这里。”
小兰淡淡一笑道:“我与你不同,就算妙夫人见到我在这里,也不会拿我怎样,可是你背叛夫人却是证据确凿,落到夫人手中你也知是怎样一个结果。”
金菊花咽了口冷气,小心翼翼的道:“难道你是受夫人差遣而来,方小哥不知你是什么身份吗?”
小兰摇了摇头,并未解释过多。金菊花却以为这是自承方仲等人并不知她的底细,她是何等心思之人,立即道:“姐姐绝不会向他人吐露兰妹半点秘密,若有违此誓,叫我不得好死。”
“你不怕我杀你灭口?”小兰端着茶盏,一只亮银也似的指甲轻轻敲打在盏杯上,出叮叮的轻响。
金菊花面露惊慌之色,咬牙道:“你若杀了我,钱大哥与方小哥必定知道,你也脱不了干系。”
小兰冷笑道:“小妹知道,故此你说了许多受不得阴气的废话,还讲什么不见你出来晒第二天的太阳,就一定要来找你。可是你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的人,如今正好又是大乱之时,我杀你这个混入城中的鉴花堂奸细,有功无过,便是钱文义与仲哥哥也不能怪我。”
小兰本以为这番言语定然让金菊花吓得面无人色,而她确实是想除了金菊花,自己的身份之密决不能让方仲知晓。谁知金菊花听了这番话后反而咯咯咯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金菊花笑道:“我笑兰妹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以为说我是鉴花堂的妖女,一切罪过便都可以推在我的身上了?实话告诉你,钱大哥他们师徒两个哪一个不知我是曾是鉴花堂的人,便是那昆仑派中威望素著的卢公礼卢老头,我也曾伺候他十天半月,一样知我曾是鉴花堂的人。”
小兰失色道:“什么!?”手中一抖,拿着的茶盏虽未打落,但却溅出了数滴茶水。
金菊花霍地俯身靠近小兰,一对亮眼盯着小兰,一字一句道:“兰妹不信,可以去问,又或者马上杀了我,然后就以此为名,告之钱大哥和方小哥两个,你立此大功,看他们喜是不喜?”
小兰面色转白,好一会儿才道:“你一个从鉴花堂里出来的旧人,进过百花楼,却去缠着那钱文义,人家堂堂一个昆仑名门子弟,看得上你?不要做梦了。”
金菊花笑吟吟的道:“进过百花楼又怎样,我光明磊落,自身清清白白,看上了的人便去尽力争取,别人就算是损我打我,我也认了。可是我看小妹你却是遮遮掩掩,一副不可对人言的样子,姐姐猜的不错的话,那方小哥并不知你的跟脚,故此你才如此担心我拆穿了你的底细。”
小兰沉默无语,这一刻,刚才如主如仆的两个人却完全倒转了来,反倒是金菊花气势渐涨,言笑晏晏,一副轻松之态。
金菊花道:“你放心,大家都想从良,从此寻一个好归宿安安稳稳过日子。此事你知我知,我断不会告诉旁人,大家姐妹一场,不看僧面看佛面,姐姐也会帮你的。”
小兰道:“你会好心帮我?”
金菊花笑道:“当然要帮,我便不信兰妹子甘心回到原先的生活。反正我是回不去,也不想回去,将心比心,小妹也是一般。姐姐舍了这三分薄面不要,只要换得一个如意郎君,也就开心的很了。这上面你还得跟姐姐我学着点,该抓住的人觉不能松手,就算耍些阴谋诡计也正常,否则错过这村,便没有那店,再想回头也来不及。说了那么多,我也累了,装作这样一个大肚婆娘,连身上都污秽不堪,可得好好洗一洗去。”说罢,款步微移,摇曳生姿般的更衣去了。
小兰静静看着金菊花远去,抓紧的拳又松开,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耳边只是响着金菊花那句话:“再想回头也来不及……”
钱文义到了众派议事之处时,周公望性子急躁,等不得所有人都到齐,已然领着一群同道中人出城迎敌去了。原来周公望自从领着玉虚宫弟子下山之后鲜有动手,无人能挫其峰,并非他真个神勇无敌,而是寻不到一场大战,这次听说才来洛水城,便有大群的魔教妖人杀到,正得所好,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顿时作,迫不及待的开门迎战。
钱文义道:“周师叔既然领人作战,我等不妨上城头一观,看看是哪些不知死的妖人自己寻死。”
方仲道:“这些人蹑足而来,直到此时这才现身,只怕不好对付。”
钱文义笑道:“若只是正大光明的交锋,邪不压正,定叫他有来无回。周师叔磨砺已久,这一出手定然是雷霆万钧之势,我等坐观其胜便是。”
二人复又往城头而来。那城头之上早已站满了许多不曾出战的正道中人,连郑元洪、侯鑫、麻姑等人也在。周公望只是带了随他同来的那一批要人出城,大半弟子都留在了城里。在他想来这些袭来的妖人定是趁着他立足未稳之际这才杀来赚些便宜,自己那些人一路风尘,的确也累得很了,以疲惫之师迎战确实不利,与其倾巢而动,不如精锐迎敌,故此带出来的人虽然不多,但却个个都是修为高深之士,华阳门、青城派、金庭洞、灵虚谷的魁尽皆跟出。
郑元洪看到钱文义与方仲来了,忙吩咐身旁的几个弟子让出两个位置,笑道:“方老弟来得正好,这一回可大饱眼福了。”
方仲向钱文义道:“这位是白石山的郑门主、边上两位是清屿岛的侯岛主、玉笥观的江观主,这位姑娘是麻姑山的现任麻姑,弟子下山之后多得几位照顾。”又向郑元洪介绍了钱文义的身份。四人一听此人竟然是方仲的师父,看起来年纪却又不大,顿时人人恭敬,只道他的修为定然是极高的了,却不知方仲的本事并非是传自钱文义。只有马友德上前以后辈之礼拜见,口称钱师叔。钱文义一听便知此人曾在昆仑山学过艺,此种事各派常有,也不为异,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可知来袭的是那一路妖人?”
郑元洪道:“钱道兄这可问得早了,周高贤才刚刚列阵,那妖人还不曾出现呢。”他称方仲为老弟,叫钱文义为道兄,这辈分不分大小也浑不在意。
钱文义皱眉道:“出去哨探的弟子连敌人来路都摸不清楚么?”
郑元洪道:“也不能怪哨探的无用,只因来的人旗色很杂,似乎不是一股人马,但最大的一股还是看清了,有个大大的‘鬼’字,当是役鬼堂的人。”又转方仲道:“说不定他们来得这么快,不一定是跟在周高贤的后面来的。”
钱文义道:“郑门主为何有此论断?”
郑元洪道:“这帮妖人就算胆子再大,但吊在周高贤的大队人马之后,不怕被现了吗。万一露馅,回头一扑,定然杀他个措手不及。故此上只要稍有头脑,便不敢行此冒险之事,就算要来,也绝无这般快法。”
钱文义点头道:“似乎有理,但眼前所见又如何解释?”
郑元洪对方仲道:“他们来得这般快,并非是要对付周高贤,只怕对付的是我们几个?方老弟可还记得前日那个役鬼堂的妖人放出了一只鬼鸟,此鸟定然是通风报信的,便是要引得其他的妖人来夺此城。”
钱文义问道:“什么鬼鸟,夺什么城?”
郑元洪道:“原来钱道兄还不知道,嘿嘿,那一回我们可威风了,杀得那几个妖人哭爹喊娘,屁滚尿流,便是俘虏都拿了一百来个。”于是把上次崤山四鬼来袭之事说了一通,这之间不免添油加醋,把几个人说得勇猛无敌,便是那崤山四鬼也个个是无敌金刚转世,否则不足以衬托自己的法力无边。一直说道这最后一鬼临死时放跑了一个鸟去。
钱文义越听脸色越难看,待得听完之后,怒道:“此事你们怎么不早说?”
郑元洪愕然道:“此事原本是要说的,我与侯岛主、江观主几个已把书函写就,呈上掌教真人,这中间着实夸了方老弟一回,你可别以为我等居功不报,瞒了你昆仑派的功劳。”
钱文义道:“你胡缠什么,我是说如果真如郑门主所言,他们是为了夺此城而来,一次不成又派二次,那是为了什么?”
郑元洪道:“为了什么?”
钱文义道:“你刚才如此聪明,怎么这次便猜不到了?那便是说我等此来那些妖人早已知晓,之所以又来夺城,乃是料定我们落足此处,要断我等归路!我等一举一动都在敌人料中,此事万分紧急,你居然闷在心里,真是误事!”
郑元洪挨了钱文义一通批,老大没趣,回头冲着江诚子道:“你个老道,为什么不早说,真是误事!”
江诚子颇为委屈的道:“怎么又怪起我来,贫道也只是随心揣测,真假我也不知。”原来前面那些话还是他告诉了郑元洪,郑元洪便又告诉了钱文义。
钱文义越想越不妥,说道:“我要把此事告之周师叔,让他小心在意,我等任何举动都有人知,这里面一定有内奸。”
钱文义匆匆下城,往寻列阵城下的周公望而去。
郑元洪望着钱文义远去背影,对方仲撇嘴道:“这昆仑派里,就只是方老弟看着顺眼,不像旁人就会动不动埋汰人。”
方仲道:“我师父平时温文尔雅,这次怒或许真个有因,如果那些妖人想夺此城,而周师叔祖又不曾来的话,你我岂能还能安心待在这城上。”
郑元洪变色道:“那倒真是不得了,这样说来,还要感谢周高贤先来一步,要不然,面对这妖人大肆进袭的便是你我了。”
郑元洪话音刚落,远处尘头起处,隐隐听得一声低沉之极的号角声音,悠扬沉重,远远的扩散开去,击打在城上城下每个人的耳鼓之中。方仲凝神观瞧,但见最先赶来的并非是役鬼堂的人马,而是两支各打着虎头狮旌旗的队伍,那些人个个跨虎骑狮,分为左右两队,四蹄扬尘,奔跑如飞,来得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