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金玉脸现痛苦之色,只觉有物在自己体内不停的蓄力、不停的膨胀,随时要破体而出,尤其两眼似要爆裂开来,目中难耐泪流不止,唯有望着方仲苦苦呻吟。方仲见此异变,实不知一刀会惹出这般祸事,惊道:“我……我无心的!”
离金玉突然仰头,原本深邃的双目巨睁,黝黑眸子猛地射出两道白光,娇小身躯一阵颤抖,惨叫一声,从双目倏的爆出灿烂光华!呼啸连连!光华璀璨处不能瞪视,直射屋顶,哗嚓巨响声中,屋顶洞穿!头顶大亮!和煦阳光射了进来!
方仲被光华耀眼一时观看不明,耳朵里只听的一声巨响,急忙伏地,等光华敛去,抬头,只见离金玉已仰身躺倒在楼板之上,无数残木碎瓦正纷纷掉落下来。
方仲以手臂和身体替离金玉遮挡落下的残木碎瓦。阳光照耀下,那些飘荡而下的碎粒似下雪一般,纷纷扬扬。
抬头,天空蔚蓝,大半个屋顶已不翼而飞,一缕清风吹过,残破的阁楼呜呜出风声。身下,离金玉紧闭双目,长长睫毛微微颤动,两行血泪顺着面颊流淌。
额中红痣依然殷红!
如此巨大声响与异变,立时惊动无数庄内人向阁楼行来。从残破屋顶飞来几条神秘身影,探头往楼内观看,见方仲与离金玉俱都完好,低语了几句,复又隐去。
噔噔噔……,一群人拾阶而上。当先一个黑纱罩脸的妙曼妇人出现在方仲眼前,身后跟着几个贴身侍婢,均是一脸悍色。正是转生堂堂主离夫人。
离夫人一掌把方仲拨开,低了头细细检视女儿周身,见无异样,挥手让人把离金玉扶起,冷眼一瞧方仲,道:“你是谁?”
方仲见来者无形中一股高贵之气,不自禁的自惭形秽,低声道:“我是……庄里……新来的前院……。”
离夫人冷冷道:“怪不得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能来的么!”不待方仲解释,转身对一个贴身侍婢道:“拖出去,当众杖毙以儆效尤。”一个大手大脚的侍婢走出来,如拎小鸡一般提起方仲。方仲奋力挣扎,不料那个侍婢力大得惊人,根本不能动其分毫,反被其打了一耳刮子,几乎把头打晕,半边脸颊立时肿起。
方仲大叫:“是小姐要我来的!”
离夫人一皱眉,问道:“下人小厮怎么会与小姐相熟?”方仲叫道:“在镇上,我的狗吃了小姐兔子,小姐就要我赔,我没有,她便让我做仆人,我不肯,她就要杀我的狗,于是我就跟着来了。”方仲说得急,杂七杂八,边上倒有大半人听不懂。拎着方仲的侍婢粗声粗气的道:“小杂种夹缠不清,别想苟且活命!”便要下楼。离夫人忽道:“慢着,你说自镇上来,怎么又到得此间?”方仲回道:“是雷庄主带来的。”离夫人恍然道:“听雷庄主说,是一个镇上的孩子替小姐挡了一击,才救了小姐性命,是不是你?”方仲急忙点头道:“是的,是的,我与小姐就是镇上相识,便是那时让我做的仆人。”
离夫人凝视片刻,道:“仆人之说子虚乌有,今日之事本该杀你,看在你曾救过小姐的份上,饶你一命。”对那婢女道:“扔出去!”
婢女一怔,垂头道:“是,夫人。”提了方仲下楼,只听扑通一声,把方仲扔到门外。
不久,那婢女上楼,有些不悦的道:“此子见过小姐变化,夫人怎能轻易放过。”离夫人淡淡道:“权当是看在雷庄主面上,再说,庄内一个小厮又能怎样。各堂议事在即,你去准备明日出庄之事吧。”婢女又道:“是,夫人。”
一众婢女扶了那女孩儿下楼,往别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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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普玄坐在房门口,翘着腿哼着俚语,说不出的闲暇适意。一个人如果整天吃饱喝足,却不用做事,想不适意都难。
方仲满头碎屑灰尘,垂头丧气慢慢走回房来,身后,同样皮毛疙瘩的狰狞兽与他主人一样,耷拉了头,无精打采而来。
普玄待方仲走近,问道:“怎么一去大半日不回,是不是有好东西招待吃馋了嘴忘了时辰。”方仲支吾两声溜进门里。普玄看得清楚,见方仲半边脸颊肿的像猪头相似,那异常神骏的狰狞兽也如落汤鸡一般皮毛不整,笑道:“一人一兽果真般配,天下再也找不出如你们这样神似的主来。”方仲摇头道:“这庄里真个惊恐,稍一不对便有性命之忧,我差些性命不保再不能见你。”于是把去领狰狞兽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说回来路上迷了路径,直到现在方回。
普玄毕竟见多识广,心中也自有些担心,低头沉思一会,指着方仲道:“天大好事你却错过了。”方仲气道:“哪有好事?”普玄道:“那女孩儿必是庄里重要人物,肯定知道灵泉所在,你要是打听了来,我与你偷偷前去,洗浴一番又或打壶水来,你这猪头哪里还肿得起来。”方仲道:“我不敢问,就算知晓了又怎样,我是不敢去的。”普玄摇头道:“你这孩子笨,有我你怕什么,偷偷地去谁会觉,再者,我问你,是不是甘心情愿在此一辈子?”方仲忙道:“自然不是。我尚有事未做岂能待在这里。”普玄拍腿道:“对呀!你我都非长留之人,怕他作甚,有甚不对,我带你走就是。”方仲搔头道:“我们一走,红姨与小兰怎办?”普玄一敲方仲的头,骂道:“管她们作甚,你能顾得了谁?如今她们好好在这里,难道反要跟着你吃苦?”方仲一想也对,红姨可是极喜这里,我又何必操心呢。
方仲道:“就怕我见不到那贵小姐了,自也问不到灵泉所在,反正要走,不如现在就走,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危险的很。”普玄道:“我几天白饭还未吃够如何就走,待拿了几日工钱再说。”拉了方仲进屋,把包袱打开,取了些消肿的药敷一敷,安睡不提。
第二日,普玄依旧道装打扮,那管事的倒也不来寻他,也不知是被吵怕了还是事忙懒得理他,任由二人消遣,白吃白睡了一天。一日将养,方仲脸颊倒也消肿不少。
第三日午间,普玄正自好睡,那管事的走了来老远即道:“方仲小兄弟在不在?”乐呵呵跨进门里,见普玄穿了道袍睡在床上,也不理他,走到方仲跟前,笑道:“方小兄弟,外面有人找,你出来见一下。”方仲以为是艳红或者小兰来寻,但那也不需麻烦管事的亲来,出门一看,一辆小车停在廊里,边上几个庄丁仆佣外加飞虎卫护持着,不由得心里一惊,走到小车边上,果然车帘一掀,离金玉那俏脸笑吟吟出现在车内。她跳下车,笑道:“原来你在这里!算这个管事的机灵,不然我一定揪光他的头,让他做个和尚,免得他老是说道士不好和尚好。”那管事的一阵尴尬,笑道:“都好!都好!”
离金玉道:“进你屋去瞧瞧。”方仲惊道:“这地方你不能来!”离金玉道:“为什么?除了庄外再不许我去,庄里随便我走,哪个敢管。”方仲结巴道:“小姐跑到这里来,怕是……你的什么长辈会管,庄里规矩严,我吓得很。”离金玉一摇头,噘嘴道:“你说我母亲么?她们今日不在,上什么赵家屯李家屯议事去了,只有雷庄主坐镇,底下这些人哪敢管我,不怕我割了他们脑袋。”眼一瞟那些庄丁仆佣,喝道:“你们看见我来了么?”庄丁仆佣连那管事的一起摇头道:“不曾见过!”离金玉一笑,抬脚进屋。
普玄已醒,听门外谈话声早已坐起,但见门外走进一个极美的小姑娘来,额中红痣,正是前日那个小姐,立刻睁大了眼睛瞧着。离金玉只道屋子内没有旁人,在她想来,一人一间卧室天经地义之事,哪里会有二人三人甚至四人住一间之理,蓦地见普玄在房,反吃了一惊,见普玄呆看,怒道:“你来做什么!出去!”普玄一怔,道:“贫道住在此间,你让我到哪里去?”离金玉道:“管你往哪里去!只不要在这里就好!”普玄灰溜溜从房里出来,见方仲兀自惊慌,走到跟前低声道:“富家豪门,命如芥子,危险之极,你问清灵泉所在我们逛了走路。”方仲颇以为是,连连点头。他上昆仑之念无时或忘,原本与艳红一起,不忍私自上路,如今艳红与小兰有了安身之所,这念头愈炽热起来。
离金玉在门内招手,待方仲进屋后,笑着问:“那日吓了你么?”方仲想起那日之事,仍有余悸,小心的问道:“你头上不碍事了么?”离金玉笑道:“不碍事,这个毛病天生就有,我却忘了告诉你。我小时见不得血光,但有额上沾了血气就要威,往往作起来我也控制不了,倒是爷爷却可控的。”方仲奇道:“怎会这样?”离金玉皱眉道:“我也不知,初时只道人人如此,后来才晓得不是,母亲说我仙灵之体,百年难遇,更利于修仙了道,旁人可慕而不可求。”方仲羡慕道:“真个厉害。”离金玉探头细看方仲面容,见半边脸颊肿起尚未消去,有些歉疚的道:“原来那日镇上是你救了我,不是母亲说起我都不知,就算她真要杀你,我也一定不肯,求她放过了你。”方仲心中一暖,道:“你母亲真是比你还要可怕!”话一出口,就知说错了,忙道:“我是说你……不可怕。”
离金玉俏脸一沉,怒道:“什么?”方仲摇手道:“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知!”离金玉道:“你可是要乖乖听我话的,不能惹我生气。”方仲点头称是。她用小手摸了摸方仲肿起的面颊,柔声道:“这点伤,若是泉里洗一下就无事了。”方仲听她说起泉水,问道:“泉水能治伤么?”离金玉道:“自然能够,我昨日还在泉水里泡来。你看我额头如今有伤没有。”方仲一看,凝脂玉肌哪有半点伤痕,赞道:“灵泉真个神奇。”记起普玄问泉言语,问道:“这灵泉是在何处?”离金玉道:“我只知路径,一处高楼,楼内有山,山内有泉就是了,具体何处却说不出来。”方仲心急难耐,道:“不如你带我过去洗一洗,我这伤便好了。”方仲本意,不过是探听泉水地方,好完成普玄心愿,二人一亲灵泉芳泽后走路,但这话听在离金玉耳内,却变了味,只道方仲轻薄大胆,竟要与自己同浴。
离金玉小脸一红,低了头不说话。方仲等了片刻,见她突然忸怩,尚自不明,失望道:“这地方我是去不得的。”
离金玉却轻轻的道:“别人都是怕我避我,你却与我亲近,我很高兴,不过……。”“啪!”的一声,突然甩手给了方仲一巴掌,正打在肿脸上,疼得方仲捂着脸哎哟哎哟叫唤。
离金玉转瞬出门,笑道:“晚上再来寻你麻烦,你不要跑了。”登上马车,一群人护拥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