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向来忠信,数量不需要清点了。”司匡笑着,对身后挥了挥手,“赵程,你带人把这里的粮食都送进仓库吧。”
“司公,活物如何处理?”
“找几个工匠,挑一个合适的空地,建一个临时圈养牲畜的畜舍。”
“诺。”
赵程领着十来个流民,开始倒腾马车。
而司匡的注意力则重新转移到段仲的身上。
再次拱手作揖。
感谢,
“幸段兄帮助,否则,吾稷下学里流民,恐怕要饿几天了。吾代稷下学里三千多流民,感谢儒家大义!”
这位儒家大儒赶紧把司匡扶起来。
语气平淡,“分内之事罢了,不必在意。元宵节要到了,多出来的粮食,就当给大家加餐了。”
司匡两眼发直,死死的地盯着数头进入自己地盘的“黑色大兄弟”。
用舌头舔了嘴唇周边好几圈。
咽了口唾沫。
呢喃,“有这么多牲畜,大家应该能过一个好节了。”
段仲转身。
从马的侧面拿出一卷竹简,一支毛笔。
打开挂在马侧的竹筒,蘸了蘸里面的墨汁。
用手背轻轻拍了拍司匡的肩膀。
声音低沉,婉转,有力。
“吾的任务已经完成,要回去向胡师复命了。下一支运粮队,预计在十天之后到达。敢问,下一趟需要多少粮食?”
司匡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盘算,说了一大串段仲说不懂的话。
“吾用这几天的流民增长速度,画了一个散点图。经过计算,十天之后,流民人数估计会达到五千人之多。”
“而人数一定的情况下,每天消耗的粮食,符合正态分布。”
“因此,保守估计,每天平均消耗约八十石。下一个阶段的粮食消耗数量在八百石。”
司匡停顿,平视段仲,“吾希望下一趟能送一千五百至两千石粮食。”
“好。”段仲点头。
提笔。
在竹简上写下一个漆黑的数字。
待回到稷下,在运粮队出发之前,他需要先把这个准确数字提供给孔武,获得运粮文书。
写完。
抬头,又道:“除了粮食之外,其他方面,有什么需求吗?”
“有!希望儒家送点衣服、鞋子过来。”
司匡指着正在门口从事运粮工作的流民,用洪亮的声音,讲解。
“流民的数量越来越多,因为场地的缘故,每逢夜晚,他们都住在屋外。而身上御寒之物,只有衣裳。”
“虽然流民每晚都会生火取暖,但火堆的温度,根本不足以驱散夜晚的寒冷。”
“恐有人冻死,吾希望下次的物资,能有两千件粗麻布衣裳,一千双草鞋。衣裳做工不需要太好,能御寒就行。”
段仲压低眉头,面色有些凝重,“君可知这些东西,作价几何?”
“知晓。”
司匡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当今生产力低下,普通人家里,人均两件衣服就不错了。
甚至,有些人的衣服,都是上一辈死前留下来的。
如今比较舒适的衣服,价格应该在三百钱左右。
麻布衣虽然做工粗糙,但考虑到生产力水平影响下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比较久,价格应该在一百钱上下浮动。
至于草鞋,价格应该稍微便宜一些,撑死也就二十钱。
这一份衣服、鞋子订单花的钱,足够让流民吃一个月了。
“阁下决定了吗?”
“写上便是,开销都从借款里面扣就行。”
“好吧。”
段仲叹了一口气,提着“沉重”的笔杆,把需求数量,在竹片上写了下来。
“阁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求?”
司匡苦笑着,无奈的耸耸肩,“其他的暂不需要了,这几天花的钱,着实有点多。”
都说做生意能赚钱。
可这前期的投入,实在太大了,
若不是儒家举全家之力帮助,恐怕他早就被追债的丢进茅圈里了。
段仲把装墨的竹筒盖上。
笔、竹简都放好了。
望着工作的流民,淡淡地说道:“鄙人能否问一个问题?”
“请。”
段仲双手交叉,放于袖口,一本正色,“此地,巅峰时期,预计能活多少流民?”
“一万人以上。”
“不止吧?”
“嗯,我估计最后能有两万人。”
“两万吗?”段仲眼睛忽然眯起来了,“我知道了。”
“段兄这是打算……?”
段仲笑了,语气淡淡。
“救济流民,本就是官府的职责,岂能让齐鲁之地的官府,袖手旁观?吾回去以后,会联络各郡国,让他们都适量出资,进行协助。”
“这能行吗?”
“没问题!各地太常,会给我一丝薄面。”
司匡拱手,拜曰:“辛苦段公了。”
段仲挥了挥手,没有在意,“司匡,吾有一言,希望汝谨记。”
司匡:“???”
“流民究竟会在此地聚集多少人,吾管不着。吾只希望,汝能够让他们老实本分,不要生事。”
段仲压低眉头,额头上的肌肉向中间凑,“两万人的流民队伍……虽无武器,但,亦足以让上层忌惮。”
“切勿忘记……当年章邯的七十万骊山刑徒军。”
“其带着这七十万骊山刑徒败破曹阳,进渑池,大破周文致自刭。”
“破齐楚联军,杀楚军统帅项梁于定陶;破敖仓战死田臧,破荥阳战死李归。”
“接着,又连续破邓说、败伍徐、斩蔡赐、降宋留,败陈胜,围困赵王歇于巨鹿。”
段仲面色焦灼,长呼一口气,“在我看来,这三万流民,比刑徒军更加可怕!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若是成军,不说以一当十,以一当三不成问题。”
“这是一支足以动摇齐鲁之地郡国的力量!这是一支钉入齐鲁之地,威胁诸侯王统治的钉子。”
“若是处理不好,不需要长安开口,齐、胶西、济南等国,会主动联手出击。”
“如果可能,吾建议邀请临淄廷尉署进驻稷下学里。有官府掌控,上层权贵,会安心许多。”
司匡神色发白,有些恐慌。
慌忙之中,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多谢段兄提醒,小弟茅塞顿开,一定尽快解决这件事。”
这提醒的恰到好处。
自己之前一直忙着借钱,买粮食、材料,给“工人”发工资了,把最关键的事情忘了。
如果没有记错,未经允许,私自聚集,是要被抓起来的。
段仲的提议,必须要尽快执行了。
让高层派人,驻扎稷下学里,稳定统治者的心。
段仲看着惊慌失措的司匡,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直讲述沉重的话题,不符合他的性格。
于是,主动转变了谈话的内容。
“吾听闻,君在正月十五,欲与子威游临淄?”
“啊?子威?”司匡惊愕。
“就是孔武师兄。”
反应过来,点头,承认。
“哦,对,没错。”
“给君一句忠告:最好小心点!”段仲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逛累了,千万别和他去酒坊喝酒。”
“为什么?”
段仲闭上眼睛,抚摸着自己马的脖子,神秘兮兮的,“别追问,吾不想挨揍,你心里有数就好了。”
他生怕司匡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
又道:“他可曾提及,约没约别人吗?”
“没有。”
“哈哈哈,看来子威就邀请了你一个人啊。”段仲盯着马脖子,放慢动作,轻轻来回抚摸,偷偷邪魅一笑,“君不好奇,为何子威只要请汝一个人,而不邀请稷下其他人吗?”
司匡:“……”
怎么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货不会有特殊的癖好吧?
不像啊。
他有家室,还有儿子。
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如果真的好奇,就去问问子国吧,也许会告诉你……毕竟他是我们这群人中,第一个接受了邀请的人……”
司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