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匡弯着腰,左手摸着下颚,眼皮内挤,一头雾水。
这太常丞刚才还对价格底线坚定不移,怎么听到“武”这个字,突然变了脸色?
孔氏中,叫武的,恐怕只有孔武了吧?
这货竟然怕孔武?
什么鬼?
这俩不论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
邱汉婴究竟在怕什么。
难道有孽缘?
不会吧……
不过也说不准……
自从龙阳君名扬天下之后,天下之人貌似有些接受这种行为了。
据说,当今的皇帝,曾经貌似就有男宠……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韩嫣吧。
陡然间,
司匡眼前一亮,八卦之心大起!
熊熊的八卦之火已然于心底开始燃烧!
见邱汉婴脸色沉闷的阅读帛书。
他轻轻地拽了拽孔安国的衣袖,附在耳旁,轻声问道:“孔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他听到孔公之名,脸色骤变?这二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
孔安国扭过头,压低声音,“司公有所不知,家兄来稷下之前,曾经在长安待过一阵子。”
“哦?这有什么的?在长安待过的人多了啊。”
“司公别急。”
孔安国嘿嘿一笑,先是抬头望了望四周,像是在做亏心事似的。
在确保没有闲杂人等之后,他贴在司匡耳边,嘀咕,“我先问一个问题,请公一猜,武兄今年几岁?”
司匡回想着孔武的样貌,又回忆了一阵子声音。
尴尬的挠挠头,盲猜了一个数字,“呃呃……恐怕要三十五、六了吧。”
“非也!非也!”孔安国面带微笑,得意洋洋地摆了摆手。
“三十七、八?”
“还是不对!”
“究竟多大?”
孔安国突然变得腹黑起来。
他嘿嘿嘿的笑个不停,双手伸出来,偷偷比划了一下,沉声道:“嘿嘿!武兄已过不惑之年!今年已四十六岁,算是个老头儿啦!”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急忙挺直腰板,抻着头,再次四处张望。
再次确保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他又贴近司匡的耳边,提醒,“司公心里清楚就行,武兄这个老头儿非常讨厌别人谈及他的年龄。一定别说是我说的啊!”
一想到孔武发怒的模样,这个“大嘴巴”猛地咽了一口唾沫,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显然,他没少被揍。
“这跟太常丞有什么关系?”
司匡指着脸色时而苍白,时而涨得发红、身体臃肿的邱汉婴,再次问道。
难道邱汉婴来临淄之前,与孔武在长安相遇了?
这并非不无可能!
毕竟,太常丞这种重要职位的任命,都需要得到长安的授意。
大瓜啊!
孔武喜欢丰满的?
不会吧!
司匡屏住呼吸,目光灼灼,虽然没有追问出声,但是目光已经把八卦情报掌握者瞪得浑身难受。
孔安国急忙低着头,挠了挠头发,“司公有所不知,武兄十五岁的时候,被孝文皇帝封为博士!其如今虽不在长安,但博士之名,始终没变。太常丞之所以害怕,只因其身份。”
“啊?就这?”司匡急的吧唧一下嘴。
还以为是龙阳之好的大瓜呢!
可惜了!
还以为儒家这群家伙当中,也有人“背叛革命”了呢。
“呃呃呃……司公,你以为是什么?”孔安国抬起头,嘴角抽搐几下,从褡裢里面掏出来一块丝绸,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司匡猛地拍了一下孔安国的大腿,嚷嚷,“没意思!我还以为是那什么呢!”
“咕~”一口唾沫直接吞下去,孔安国越来越慌了,“什么那什么?”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断地看着四周,生怕大兄杀进来,把二人当做沙包。
孔氏当今的年青一代,孔武趋近公羊、孔安国、孔臧趋近尚书。
这真要是打起来,哪怕孔安国和孔臧联手,也不够孔武一个人揍的。
司匡对着孔安国眨眨眼,压低声音,问道:“孔兄,孔公就没什么特殊爱好?比如龙阳君、韩嫣这种……”
这下子孔安国彻底慌了。
他尖叫着,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声线颤抖,起伏不定,“司公,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武兄有儿子的!这句话要是让武兄听到,你我二人,非得被绑在树上,当箭靶子不可!”
“嗐!我就是问问!又不会到处乱说。”
这位孔氏一族的次子都快哭出来了,慌忙地摆手,“别问!这件事千万别问!我还没活够呢!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这如果让兄长知道自己的话让别人产生了误会,小命都得丢了!
“唉,好吧。”司匡叹了一口气,对此深表遗憾。
他把目光重新放在邱汉婴身上,咧开嘴,笑了笑。
虽然幻想的不对,但好歹,终于知道眼前这位太常丞害怕的原因了。
只因——自己背后有人啊!
孔武作为大汉的博士,虽然每年俸禄仅仅只有六百石,掌管的也仅仅是教化,但是,却有一个太常丞得罪不起的权力——可与太常卿直接接触。
大汉一切博士,都归长安太常卿署衙管辖!
换而言之,孔武是太常卿的人。
而太常丞,虽然也是太常的人,但是,仅仅是地方长官罢了。
邱汉婴放在长安太常卿署衙里面,连最低层都算不上。
因此,孔武亲笔撰写的手书,对于邱汉婴而言,相当于是从中央来的文件。
必须得认真阅读,好好学习,仔细遵守!
一旦本身行为准则和文件有驳,就得好好思量思量了。
如果做的事让中央不满意…那就别怪换一个太常丞了。
大汉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在未央宫外等待刘彻召见的人多了去了,随随便便拉出来一个,就可以顶替邱汉婴的位置。
这也难怪这家伙这么恐慌了。
……
在二人谈话的时候。
邱汉婴捧着帛书,额头上渗出来黄豆大小的汗珠。
他身上衣服零散,瞳孔周围布满了血丝。
神经绷紧,随时都有可能被紧张拉扯断。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打算买地的家伙,后台这么硬!
不仅仅和孔安国交好,竟然和孔武也有关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儒家疯了?
为什么对一个商贾这么友好?
邱汉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抖了抖身躯,试图让后背黏糊糊的冷汗风干。
双眸注视在帛书上,一动也不敢动。
嘴巴轻轻发颤,默读帛书上的内容。
……
“临淄太常丞亲启!”
“吾名孔武,三十年前,蒙受皇恩,被孝文皇帝任命为博士,隶属大汉太常署!”
“当今太常署太常卿宣平侯张欧,乃吾之好友。数年前,吾仍在长安之时,经常前往其府邸做客,把酒言欢。”
“如今,吾离开长安数载,因忙于家事,无法返回长安,拜访张公,实在罪过。太常丞在汇报临淄之事时,若能替在下向宣平侯问好,鄙人不胜受恩感激。”
孔武表现得也很强势。
开头三段话,直接点明自己的背景。
不仅仅是孔子之后,还是你大boss的属下兼朋友!
阅读之人看到之后,如果识相,只能强忍着,保持镇定,看下去。
虽然邱汉婴不清楚孔武与宣平侯张欧的关系究竟如何,但他知道一点,孔武绝对是是博士!
既然是博士,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绝对不能得罪!
他目光移动,继续默读。
“孟子舆曾云:民贵君轻;荀况曾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亦覆舟。”
“自三年前黄河决口,下游十六郡百姓流离失所者众多,无家可归者不可胜计。灾民饿殍遍野,哀嚎冲天,实乃悲壮之象。”
“水已翻滚,舟恐不安稳!”
“今幸有仗义疏财之士,集金买地,意为陛下分担忧愁,救流民于水深火热,实乃大汉之幸,百姓之福。”
“吾听闻,黄河决口之前,稷下北部田地,三千钱一亩;如今三载已过,稷下西部,淹没之地众多,导致购买稷下北部田地者寥寥无几,其价格,兴许降低许多了吧?”
“为了大汉,亦为了陛下,吾特意请胞弟孔安国,带领仗义疏财之士,前往贵衙,欲购买一部分土地,作救济灾民之用,请君好生招待。”
“至于购地价格,由君对比市价后,提出即可!”
邱汉婴读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放在最后一句上,额头青筋暴起,捏着布帛的手,忽然用力。
原本整齐的边缘,被他捏的团成一团,皱巴巴的。
最后一句,与前面不同。
它没有用黑色墨汁撰写,用的是朱砂色!
“买地之事,日后有时间,吾会书信一封,向太常卿赞扬临淄太常丞邱公之仁义!”
邱汉婴急了。
什么让自己定价?
这分明是在恐吓!
如果定价让这位不满意,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到头了!
最后一句用朱砂撰写,看似是在表达褒扬,实则是在警告!
孔武的意思很明确了。
临淄城中的太常丞一职,不是一直不变的!
你如果不识相,那我就让太常卿换个人!
反正就是一封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