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打开新世界
周梦臣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毕竟在周梦臣明白,他在大明这个封建丛林之中,要保证自己的现代人的尊严与生命安全,本身就是一个有进无退的过程。毕竟比起内卷,大明比现代内卷多了。
周梦臣就已经准备好,如何进。自然是要依靠自己远朝这个时代学识,毕竟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这是周梦臣主动对这个时代出的第一招。
周梦臣缓缓的起身,站在六个圆桌的中间,说道:“今日在各位长辈之前,就显丑了。诸位也都知道,我家世习天文,是天文世家。我从孩提时期,第一个背的就是补天歌,识字以来,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天象的观测。”
“我一直以为关于日月五星轨道计算。不够简便。”
“我一直认为,大道至简,大自然之中,每一个问题都有最简单的呈现方式,如果你没有找到这个方式,只是你对天道的理解并不精准。所以我认为各种天文计算之中,有各种简便的计算方式。”
“只是我没有找到而已。”
这就是奥卡姆剃刀原理的中文般。
奥卡姆剃刀的出发点就是:大自然不做任何多余的事。对于现象最简单的解释往往比复杂的解释更正确。如果你有两个类似的解决方案,选择最简单的、需要最少假设的解释最有可能是正确的。一句话:把烦琐累赘一刀砍掉,让事情保持简单!
周梦臣考虑到这个时代接受能力,做出一些修改。
不过说到这里,听得人还微微含笑。显然对周梦臣提出这个大道至简原理是比较认同的。
周梦臣继续说道:“我一直想办法简化对于日月五星轨道的计算方式。大家都知道五星有顺,逆,留,守,伏等各种状态。如果大地为中心,五星在天上运行的轨道太多繁复之处,并不符合大道至简的原理。”
顺是顺时针转,逆是逆时针转,留是停留在某处不动,守是在天空某处徘徊,伏,是消失不见了。
这是指五星在天空之中的轨迹。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中,在我家藏书之中得道了西夷天文书的只眼片语。”
“豁然开朗,我在想,是不是日月五星在围绕着地球转之外,还是自己在转。基于如此,我在确定日月五星在围绕着地球旋转的同时,还在自转。他们自转的圆心,就在围绕着地球的一个圆上。”
“我将这个以地球为中心的圆,就是均轮,而各星自转的圆,就是本轮,如此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五星有顺,逆,留,守,伏了。”
这就是托勒密的天体模型。也是教会赖以维持的体系,为此不惜烧死哥白尼。
周梦臣之所以讲这个,是不得不讲,毕竟不管地心说有怎么样的错误,但毕竟日心说诞生的母体,中国古代天文学太过重要测算了。是成也测算,败也测算。对于上升到原理层面的东西重视不够。
周梦臣孤零零提出日心说,没有这个前置,很多人都无法理解。
而且是西人多少年前的东西,周梦臣也不能纳为己有,否则将贻笑后世。
周梦臣也不多说,让程大位与刘修水一起,将一个盖着黑布的东西抬了过来。周梦臣将黑布掀开之后,很多人都看见了。这就是一个基于托勒密的天体运行模型。很多人下意思上前去,细细观察。
无知的人仅仅是看一个热闹而已。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是一种惊奇之极的感觉。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却见上面大环套着小环,形成一整套体系。
车纯车巡抚就是这样,他上前几步,细细观摩一番,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对于大部分身居高位的士大夫,并不完全是蠢材。儒家有一句话,一物不识,儒者之耻。所以很多儒者都是喜欢看书的。可以说翻开很多人的传记,都有嗜书如命的概括。而天文在古代书籍从来不少。
很多士大夫有很基本的了解。
车纯就是这样的。他还不是完全内行,只是从直觉上感觉这个观念大胆奔放之处。
而真正震惊的是冯立。
不过冯立并没有上前,因为他已经看见过了。
是在周梦臣家中看的,他还想起他当时的震撼,他二话不说,开始用这个办法计算日月五星运行。几乎可以做到误差极小了。甚至不知道这西误差,是计算误差,还是观察的误差了。
一想到这一点,冯立内心一阵感叹,暗道:“周梦臣如果仅仅说到这一步,多好啊。”
是的,这个模型完全解释了天体运行,也完全符合古人内心之中,大地为世界中心的想法。
车巡抚问道:“你就是用这个办法来计算日食的?”
周梦臣说道:“是也不是。”
“是是用这个办法算了一次,但是计算的时候,我却发现,其实有一个更简单并符合现实的算法。这才我这一次用的最主要的算法。”
车巡抚好奇的问道:“是什么算法?”
周梦臣又让程大位与刘修水将另外一个盖着黑布的东西搬了过来。周梦臣再次掀开。
这一次,却简单多了,只是一组同心圆而已。以中间的圆心向外,套着六个环,每一个环上面都一个小球模型。
车巡抚好奇的问中间红色的小球说道:“这是地球,我大明尚红,红色也不错。”、
地球作为周梦臣常用的名词,已经渐渐被人接受了。
周梦臣说道:“不是。这是太阳。”
车巡抚听了,下意思问道:“地球在哪里?”
周梦臣指着第四个环上的行星模型说道:“在这里。”
车巡抚顿时懵了,似乎转不过来弯来。死死盯着这个以日心说为根基的模型。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再想什么。
周梦臣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一片哗然。同时喧哗的还有黄鹤楼下面几层。
因为下面几层每一层安排了一个宣讲的人,将上一层说的东西,一五一十的传下来,唯独是少了两个模型而已。
这毕竟太反常识了。这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王永宁眼睛一亮,心中暗道:“周梦臣啊周梦臣,我算是找到你的错处了。这不用我说,你就是妖言惑众了。”这里有太多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了。毕竟这里面与明人很多常识冲突,也与很多信仰也有冲突的地方。
别的领域王永宁不大清楚。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想起好几个不符合道教教义的地方。而他们道教有一个天一般大的信徒,那就是嘉靖皇帝。只要在嘉靖皇帝面前添油加醋,绝对能将周梦臣置于死地。
一想到这里王永宁嘴角流出一丝冷笑。
只是他看向王道之,想将自己的发现给自己的侄子分享,却见他侄子双眼茫然,左顾右盼,完全没有发现重点。他一瞬间心丧欲死。
真是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啊。
此刻王永宁作为周梦臣的敌人,也佩服周梦臣在天文上的造诣之深,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想弄死对方,毕竟既然结仇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会斩草除根。只是之前还不觉得,此刻觉得自己这个侄子,实在太蠢了。
如果不是他王家的血脉,他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同样不明白的人,还有一边刘修文。
刘修文也是似懂非懂,当然了,他不懂有很多是因为,他并没有很多前置的知识。只是他看一边的程大位。却见程大位挺胸抬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刘修文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师兄,师叔为什么是凭这么说?”
以刘天和与周梦臣关系,称呼一声师叔也没有什么问题。
程大位双眼一亮,他有满肚子的话,要向别人说。毕竟这些理论与计算的时候,程大位就是给周梦臣打下手的,还参与了一定的运算量。他只觉而今很光荣,满面都是那种“快夸我”的神色。
此刻被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尚书家的公子叫师兄,顿时觉得挠中痒处。说道:“这是我师门第一法,就是相信数学。这个世界上,父母会骗你,妻子会骗你,孩子会骗你,即便是你自己也会骗自己。唯独数字不会骗人。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
“数学是我们丈量世界最好用的一把尺子。”
“如果在你觉得有些理论与计算结果不同,你要先检查你有没有算错,如果没有算错,那么很可能错的是理论。”
“这是我师门第一原则。”
程大位说的兴高采烈,唾沫横飞,似乎准备将他从周梦臣哪里学到的东西,全部说出来。但是刘修文却听得似懂非懂,只是依稀感到好生厉害,心中更是下定了决心,心中暗道:“祖父是不会看错人的,我一定能从世叔之中学到真本事。”
“咳咳。”车巡抚咳嗽了两声,本来混乱的大厅逐渐安静下来,能清晰听到了楼下的说话之声,好一阵子,才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
车巡抚虽然吃惊,但此刻也恢复了原来的城府,对周梦臣说道:“你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