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包子了,买包子了……“
清香四溢中,那中年男子一把将屉子取下,打开蒸笼,围观诸位立即拍案叫绝。
叫好声不绝于耳,众人都是拥挤成一团,纷纷去够那仅有的几个晶莹剔透的灌汤小笼包。
那男子五尺身材,敦厚结实,一张发财脸,窄小的鼻子好似被人踩了一脚,软塌塌的贴在那张底盘超大的面盆上。
此时他正站在摊位前,于蒸腾的热气中眉开眼笑的阻拦着那些伸过来的手。
“小本买卖,小本买卖,不盈利,不盈利……“
众人都是心领神会,闻声也不抬头瞅他,只是随手一扔,将一串串的铜钱朝那矮小的男子身上砸去。
那男子见状急忙躬身上前,一把接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
这几个小笼包哪够分的,转眼之间便被扫荡一空,徒留下一个空空的盘子摆在那里。
他身旁的小二见状立即起身端盘,却不料手刚刚接触到那空空的笼屉,便突然横伸来一手,将他抬起的动作给定格在半空中。
小二一脸疑惑的抬起头来。
只见那女子一身芙蓉色长裙,面色红润,黑色长发如墨色锦缎般倾斜而下,一股沁人的薄荷香扑鼻而来。
他一抬头,便望见了这个少女,逆光中,少女微微一笑,直接忽略了他的表情,很自然的问道,“还有吗?”
小二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只是一味的大张着嘴,口水滴滴答答的下落,“有……不对……没有……”
旁边的那个身材矮小的掌柜见状顿时肝火大发,这这这……
在客人面前还敢如此失态,简直是砸了他家的招牌!
但是还不得不快步跑过来解围。
双手一拱,身子略微前倾,很礼貌的开口,“这孩子不懂事,还请……”
“你就是这家春水镇最有名的包子铺的老板吧?”
少女直接无视了那个小二,琉璃般通透的眼珠一转,直接向他看来。
那掌柜见过无数的客户,对于这江湖上的那些地痞流氓,富家小姐,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但如今看到了这少女的眼神,顿时觉得不凡之处。
因此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单是他多看的这两眼,那少女便会心一笑,“凤。“
一字脱口,那男子顿时为之色变,后退两步,一脸狐疑的打量着她。
少女微笑,青云簪斜插,在阳光下仿若碧水,微微泛起波澜,却无论如何也遮不住那佳人的绝世面容。
这掌柜想来也是老手,虽然于刚才一时震惊中失态,但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江湖中的摸爬滚打多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面色骤变,随后再如同翻书一般,转眼便笑颜如花,明媚如春起来,“什么枫?姑娘刚才在说什么?在下年纪大了,这耳朵不太好使,时好时灵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才是……“
“怎会,“少女面上笑容不该,做出搀扶状的姿态向前走去,伸出双手在那男子手臂上一点,”凤凰台上凤凰游,老掌柜,你莫不是年纪大了,忘了那……“
老掌柜的目光一亮,随即又充满淡淡的不解,种种情绪交织之下,他只得转头朝身旁的少女看去。
那少女面上笑容一敛,原先的轻松气氛立即消散无踪,她放下手臂,缓缓后退。
男子听得了刚才的那句话,顿时满怀欣喜的朝她望来,但瞧见这少女的面容,原来的不解之色顿时更加浓郁。
“姑娘……“
“我就是来替人跑个腿,区区走卒,何足挂贵齿,倒是那人命我嘱咐老掌柜,说您近来身体安康,可要好好的保重,别那一天……“
话到此便止,她面色不改,斜眼瞟着身前的那个掌柜。
那掌柜立即会意,顿时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本就异常闪亮的双眼此刻更是华彩大放,显出灼人的热度。
“在下怎敢劳……“
话到一半,他方才如梦初醒,面带懊恼的住了口。
紧接着,又抬头一脸希翼的注视着那身材优雅的少女。
少女居高临下,亦微笑着回望着他,“这是那人托我给醉吟楼掌柜的……“
话未说完,那人身子又是一震,紧接着便垂下头,不肯言语了,只是缓缓将那一个小纸筒接了下来。
纸卷金黄,上面绣以红色火凤为装饰,紫红色的蔷薇遍布其上,和那腾云驾雾的火凤交相辉映,仿佛升华了一般,令那本就异常华美的卷轴变得更加趋于完美。
男子神色阴晴不定的接了卷轴,那少女却并没有管这么多,立即便承接上文,“如今信既已送到,那我自然也不便久留,掌……回见!“
说完,她也不再管那僵立于原地的人是什么脸色,直接便回转过身来,朝着东方款款而去。
那人看上去脚步不快,却于转眼间便掠出好几米,不过片刻,便消失于人潮拥挤的街市。
白云悠悠,蓝天上偶尔会划出那么一两道白色的弧线,为这民风淳朴的小镇徒添了几股韵律。
那男子却仍是呆呆的注视着手中巴掌大的卷轴,目光在其上锁死,像是想要于这华美的信物上,看出什么其他的东西。
那少女于茫茫人海中拍打来,拍打去,最终终于落叶归根,找到了一处栖息地。
非常普通的一家小客栈,上用榉木雕刻成“平流”两个大字。
狭窄的墙边,破门摇摇晃晃,风一吹吱嘎乱响,给人的感觉就是这玩意随时要倒。
然而这玩意的寿命还是真长,虽然晃晃悠悠,一副带死不拉活的模样,但终究还是经得起了岁月的考验,时光的蹉跎,但很不幸的是,它的光辉岁月很快就要中止了。
大雪覆盖了路面,这一身芙蓉裙的少女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了过来,行至这里,先是皱了皱眉,随后略微犹豫了一下,当机风驰电掣般的一脚飞踹上那尚且在死亡边境死死挣扎的木门。
这木门怎能抵挡住她的千钧之力,几乎是瞬间便倒飞出去,然后再在半空中分崩离析,四散开去。
空中立马飘荡着浓郁的灰尘与哀嚎着的木屑。
至此,这历经两朝的伟大历史文物,终于寿终正寝了。
少女在跨进院门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显示出一股兴奋之气。
这破门,也该让它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