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绛看到楚昭冻得瑟瑟发抖,当即就开始责怪起自己来。
他一会儿检讨自己不该贪杯回来的这么晚,一会儿又说应该给家里的仆人们叮嘱好以后,见到楚姑娘直接放行即可。
不过即便他叮嘱到位,王府的仆人也不见得个个都认识楚昭。
其实说破大天,他这些想法纯粹都是浪费时间。
赵祯就觉得要是他是王绛的话,这时候最要紧的是赶紧把楚昭领进去,然后找个炭火旺一些的炉子来,把这个冻成冰棍的姑娘重新烤活过来。
王家虽然后来也这么做了,但在赵祯眼里,这家伙的行政就慢了太多。
怀揣着这种略带不满和不屑的神情,赵祯台布准备从同一道侧门里走进去,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王府里的仆人却突然领了一个陌生的人出来。
这个家伙一袭黑衣,虽然没有蒙面蛋,看上去就像楚昭描述的那些人一样。
因此赵祯一见到对方的面目,就立刻紧张起来。
他恨不能立刻呼喊手下过来,将此人直接活捉法办,严刑拷打之下,不愁问不出种世衡的下落和他们这群人的身份。
不过他好歹忍住了这份冲动,毕竟他手中缺少证据,证明这个人与那一群人有关。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一个房子,那就是命令手下暗中跟踪。同时派人去叫更多的人过来支援。
而至于他自己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当然不会卷进这种事情里,只需要站在宰相府邸静静的等待着消息就可以了。
因此他悠哉悠哉的走了过去,轻轻地敲了三五下门之后,便唤来了里面仆人的一声询问:“谁呀?”
“我,玉津园的关小员外。”
汴京城里肯定有很多人可以自称关小员外,但他们基本上不可能住在皇家园林里,因此里面的仆人,就算是再愚蠢这么多年在宰相家里跑腿,也该能猜到外面的人是谁了。
当下他可不敢怠慢,先是让另外一名仆人赶紧去禀报王曾,然后又打开门来,把赵祯给迎了进去。
赵祯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我还有几个手下在外面查事情,今天晚上可能就会有消息传过来,所以恐怕得麻烦你今晚机灵一点,你晓得其中轻重吗?”
那名仆人立刻一个劲的点头不止,显然是明白了赵祯这话语当中的意思。
赵祯从腰间的钱袋子当中取出了一串铜钱丢给了他,然后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带有浓重鼓励语气的话语说:“我相信你是能做好的!”
然后他就挤开这个开门的仆人,带着一众手下,自顾自的走进了宰相王曾的府邸当中。
王曾今天比较郁闷,本来他岁数大了,体力有些不支。因此想着今天晚上最好早睡,这样可以缓解一下疲劳。
然而他还没有躺下,就听仆人来报说,有一个黑衣人想要见他。
他当然一下子就猜到了,那是谁,那是李娘娘的人,还往他的名号,他可是十几年前就已经听说过的,甚至自家的几个儿子,也都和那个神秘的组织脱不了干系。
所以老家伙只能又一次从床上爬起来,去接见了那位怀王堂的密使。
那名密使没有和他过多寒暄,在这给了他一块令牌之后,又轻声的嘱咐了几句,便转身迅速的离开了。
而通过对方嘱咐的话语,王腾也已经知道,今天晚上他这觉是睡不成了,因为门外还站着一个楚姑娘,而那位楚姑娘似乎是发现了怀王堂的某个秘密,不过他正是怀王堂最积极寻找的那类人,说不定以后就可以成为怀王堂的成员之一。
针对这样的组织,这样的人,王曾认为自己还是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庞比较好。
他稍微花费了一些时间,又捉人出去偷偷观察楚昭的情况,想着如果必要的话,便直接将人请进来。
不过没多时自家的儿子王绛就带着楚昭走了进来。
这下倒是省了不少功夫,而且因为是儿子亲自出面接待,也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不过他才刚刚和楚姑娘见过礼,守门的仆人便又匆匆前来汇报,说一位自称是关小员外的人在外求见,
关小员外?
这个人,他王曾可没有听说过。
但是楚昭却是猜到了这人是谁,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来到宰相府。
然而他既然来了,她总不能让王曾如此被动的面对,因此便想着出言提醒一下。
不过她话音还没有开口,前来禀报的那个仆人就匆忙的补充了一句,让王曾直接猜到了对方是谁。
“这位小员外自称是从玉津园来的。”
“哦……”王大宰相用一声长长的回应,宣示了自己的恍然大悟。
然后他立刻带着儿子、家丁、仆人,以及刚刚到来的楚昭,风风火火的钱去迎接皇帝的到来。
等在侧门附近的赵祯,很快就见到了王曾的这一大家子。
不过他可没有摆谱的意思,而是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口称:“在下关嘉,拜见相公!”
这名字是他一时兴起给自己取的,主要是为了健全一下和楚昭那次的误会之后留下来的称呼,也就是关小员外。
其实这是完全不必要的,但他少年心性,自然而然愿意花些时间,装扮一下理想中的自己,尤其是在化名这方面。
王曾当然也能理解这一点,因此他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笑完之后,他却拱着手提醒道:“关嘉这个化名可不好,因为可能犯讳,所以一般是没人用的,不过陛下当然是不用忌讳的,这是可能因此而被人猜出来。”
赵祯一直不觉得“官家”这两个字是需要被避讳的,因此化名关嘉,按理说也没有什么问题。
何况这两个词虽然在千年之后的读音相同,但在本时空也只是相近而已,一般人都能够轻易的分辨出来。
除非有人刻意叫错,但那恐怕也只是拿来揶揄玩笑而已,怎么想都不应该会被列入犯禁的行列。
这一点发音上的问题,自从他穿越以来,因为要冒充皇帝赵祯的缘故,早就已经琢磨过不知多少次了。
小皇帝留给他的那些记忆,目前来看也就在这方面还有点学术类的用途。
不过既然宰相建议,那么就索性注意一下好了,左右也只是个化名而已。
甚至他是可以直接请王曾帮他取一个的,不过他今天实在是累了,因此便道:“要是这样说的话,那不如明天让相公帮我再取一个。不过今天晚上恐怕来不及了,夏工还是给我找间屋子,让我先对付过今晚再说吧。”
王曾还没有听说赵祯在外面的荒唐事,因此只当他是为了学堂的事情而忙碌过度,毕竟今天是第三次招生考试的关键日子,说不得他还参加了什么阅卷流程呢?
不过王腾家里可是毫无防备,而且皇帝驾临,并要求住宿。按常理来讲,王曾是应该腾出他自己主人卧房,然后让赵祯入住。
不过赵祯显然是累得紧了,王曾觉得他可能等不及收拾出主房来。
不过皇帝的事情,臣子是不能替他做主的,因此王成还是试探性的问道:“陛下要是不嫌寒舍简陋,可以在我房里……”
“不用那么讲究。”赵祯挥挥手,“给我收拾个能住的地方就行了。”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那么王成就当然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招过几个仆人,让他们去腾出一间院子,请赵祯和他的仆从前往那里暂歇。
家庭仆人们收拾院子的速度相当利落,毕竟宰相家里不光是住着他们一家子,还有许多来投奔宰相的幕僚和亲客。
这些人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单独的院子可住,但里面一些高水准的人才却是有那等待遇的。
赵祯当然不是什么高水准的人才,不过他也没准备以轻客自居。
说起来,宋朝的皇帝与大臣们之间的关系一向都是很和谐的,比如说太祖时代,赵匡胤就经常和那些梆子武将每一起踢球。而他赵祯现在的心态,也只不过是到亲近的长辈家里借宿一宿的晚辈而已。
当然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来源于高中生的态度,而不是已经仙去的小皇帝。
不过他只在床上睡了一小会儿,就被几个仆从给叫醒了。
原因当然非常简单,出去报官的那几个人回来了,只是他们带来的消息,听起来有些差强人意。
赵祯立刻披衣起身,到外面去见了那几个跟班。
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和开封府,都没有拒绝这些人反馈的情况,但只有开封府表示会连夜派人去彻查,毕竟在他们的地盘上丢了一名朝廷命官,这可不是小事。
不过这还不是赵祯最关心的内容。
比起总是和这个朝廷命官的下落,他更想知道那群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从刑事手法和他们与罗崇勋的关系上来看,这群人至少不会是山贼强盗,所以种世衡肯定不是被人绑票了。
但他们既然不肯明着行事,那就多半也不是什么正规的衙门机构,如此赵祯派人去报案,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随从们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这四个衙门在接收到案情之后都是一头雾水,纷纷表示这样神秘的衙门,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开封府的几个捕快说的更干脆:“穿黑衣的人多了去了,你只这样说,他们又哪里能够寻到人?”
赵祯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怪只能怪自己从楚昭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没有仔细的询问一下。
不过今天老天算是开眼,吴钊现在也在王曾的府上。
虽然说现在她很有可能还在和王家畔谈,但多出一个听众来,应该也是不妨碍的吧。
毕竟他这个听众可是皇帝。
于是赵祯立刻走出了院子,带着自己的随从,一边打听着楚昭的去处,一边琢磨着一会儿要用的问题。
很快,他们从一个仆人那里得知,楚昭和王曾、王绛父子一起,去了前面的书房叙话。
于是赵祯就让人带他过去。
几个仆人早就已经听人说起,官家今夜在相府做客,府中上下更是早就得到了王曾的叮嘱,务必照顾好官家的起居。
当然,既然官家没有睡觉,反而是想要找人聊聊天,那他们自然也得老老实实的带路。
而且,由于他们对于赵祯的重视,带路的仆人,一个比一个的级别高。
一开始或许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院子,后来就变成了一个管制的,到后来干脆换成了王曾的某位幕僚。
赵祯不认识这位幕僚,而这位幕僚也没好意思自曝家门。
毕竟赵祯看上去挺着急的,因此他直接带着皇帝来到了书房之外。
这里虽然有人把守,但既然楚昭在里面聊天,那肯定只是外书房而已。
所以赵祯也没把这几个把手的人放在心上,只是会挥手让他们散开。
这几个人显然早就参与到了赵祯的身份,一看他的手势就立刻转身离开了。
到目前为止,赵祯的行动一切顺利心态也因此而非常放松,他甚至微笑着送走了那几个把守的家仆。
然而,当他即将迈入书房的那一刻,却被里面传出来的一段话给震惊住了。
“怀王堂是献祭时设立的,专门收拢和管理穿越者的组织……”
这话是王曾说出来的,他在先帝在位时就已经身居高位,因此了解一些朝廷当中的密辛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一点赵祯下意识的就感觉到了,因此他所受到的震惊,绝对不是像种世衡带给他的那样。
当然,单凭内容上来讲,种世衡所带来的区区“穿越”二字,也远远比不上王曾所说的那个负责收拢和管理穿越者的神秘组织,怀王堂。
不过分析震惊轻重的原因并不是当务之急,反而是这个怀王堂实在太过可怕。
它的存在,意味着已经有人和自己一样发现了穿越者们的秘密,并准备将他们视同宝藏一样进行充分的利用与攫取。
这是赵祯一瞬之间就能够想明白的,毕竟他自己就在做类似的事情。
果然他的聪明才智再一次得到了应验,只是这一过程当中流露出来的细节,让他也感到恐怖。
只听书房里的王曾继续说道:“怀王堂的管理者,只有一少部分是穿越来的。更加详细的情况,我虽然不清楚。但我知道,像你这样身负才华,而又不会出卖同伴的人,一般都是可以被他们接受的。”
楚昭抬起头来:“您是怎么知道的?”
王曾呵呵一笑:“你的事情,绛哥儿都已经和我说过了。”
“那么说,您知道我是穿越者了。”
“嗯。”王曾答应了一声,但他旋即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楚昭微笑的点了点头,收下了王曾的这份好意。
然而王曾要说的事情又何止只有这些。
他忽然从腰中取下了一块玉牌,递到楚昭面前说:“这是怀王堂的信物,虽然级别不是很高,但关键时刻或许能够保你一命。因为它的大小、用料、编号、图纹都和内军巡院的一模一样,而内军学院都用铜牌,这意味着你的玉牌比他们还要神秘。所以但凡是了解内军巡院的官员都不会轻易向你下手。”
楚昭点了点头,收下了这块玉牌,然后继续听着王曾讲解。
“这玉牌不是我给你的,而是怀王堂发的。诚如我刚才和你说的那样,他们已经关注你很久了。你既然已经接触到了搜寻穿越者的事务,那么怀王堂当然希望你也能加入。当然我也知道你和皇帝陛下来往甚密,或许你会把这当做是对他的背叛,但实际上,怀王堂的另一个职责之一,就是替先帝保护当今官员家的安全。虽然这不是成立时的宗旨,但现在掌权的那位娘娘,可不会在乎那一套。”
听完这番话,楚昭先是非常兴奋,而后又陷入了更大的疑惑当中。
之所以会兴奋,是因为他们内心当中确实不愿与赵祯为敌,甚至在他的潜意识里,早就已经把赵祯这个黄泉的核心人物,当做了一种冥冥之中的靠山所在。
所以背叛他会给主张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但不用背叛,同样就意味着更大的自由与欢乐。
至于那一份更大的疑惑,自然与王曾话尾提到的那位娘娘有关。
欢乐在此时或许是不需要分享的,但疑惑是必须要问出来的,因为今天对于主张来说接受的信息量也稍微有些大了,她容不下更多的疑惑,盘踞在自己的心里。
因此王曾顺理成章地听到了对方的疑惑:“不知那位娘娘是谁?”
但他却不能回答这样的机密问题,因为根据既定的方案,只有在皇帝接近亲政并且遭遇巨大危险的时候,才能够将那位娘娘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所以楚昭听到的回答是让她无比失望的:“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怀王堂新过来的橄榄枝,让她楚昭又增加了一层光环。
虽然她其实并不清楚,为什么负责收拢与管理穿越者的怀王堂,会将她吸纳为一名管理人员,而不是管理对象——她甚至没有往这个方面去多想,只是觉得今天的运气总算还不错,没有像种世衡那样被直接抓走也.。
哦,对了,抓走种世衡的那群人应该就是怀王堂了。
看他们既不像盗匪,又不像正规衙门众人的装束,就应该猜到那是一群身份神秘的家伙。
只是不知道,怀王堂会怎样对待种世衡。
因此,主张难免还是要多问上一句:“那种世衡他不会有事吧?”
这个问题也是赵祯很想知道的答案,因此躲在外面他也竖起了耳朵,但他却没有想到,王腾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让赵祯非常费解,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笑的呢?搞不好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人命关天的大事,对于堂堂一名宰相来说,怎么能够算得上是好像呢?
然而他终究是阅历太浅薄了,既然对方已经笑了,那必然是有可笑的地方。
果然就听王曾说:“种世衡是不会有危险的,他之所以会被怀王堂捉走,是因为怀王堂当中的某些人不希望她落到罗崇勋的手里去。种世衡早年间也曾经在怀王堂工作,虽然至多也就算是个打杂的伙计,但多少也是埋下了一些姻缘的,如今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引起了罗崇勋的注意,自然也引来了当年那些因缘的帮助。”
楚昭和赵祯听了一里一外的两个人都忍不住点起头来,没想到这个家伙的背景如此深厚,看来也是小看他了。
楚昭更是直言不讳的埋怨起来:“早知道是同僚,就不为他担那么多心了。”
王曾却笑呵呵地说:“你身边的同僚其实不少啊。比如我家绛哥儿,他在怀王堂里也是个打杂的。反倒是石景润、石中剑兄弟,以及那个叫做石中立的家伙,他们在怀王堂里都是颇有发言权的。”
这话让楚昭直接蒙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周围的那么多人,竟然基本上都是怀王堂的。
门外的赵祯更是已经吓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他辛辛苦苦聚拢起来的人才,竟然有一多半都是怀王堂的人。
身为一个皇帝的多疑,让他下意识的重新审视了这群人的聚拢过程。
白永安是被发现于市井之中的,因此他大体还是安全的,而且刚才王曾的列举当中也没有他的名字。
而石中剑和石景润兄弟是张知白推荐的。以张知白对自己的忠诚来看,倘若这两个人是怀王堂的,那么怀王堂保护自己的使命,极有可能也是可信的。
只是张知白那个忠义无双的老头,怎么会甘心成为怀王堂安插人手的提线木偶呢。
除非,他自己也是怀王堂的人。
这是个稍微有些费事一点的逻辑推理,不过完成它也不需要太高的智商。
想到这里赵祯忍不住一个激灵,没想到怀王堂为了保护自己,竟然安插了这么多的人手,不过他们都没有主动表露身份,那么这些保护恐怕都只能在暗中进行。
这样一来,双方还不得不凭借着默契来应对一些可能的危险,这虽然看起来很有趣,但一招不慎的话,就可能弄巧成拙。
赵祯忍不住皱了皱眉毛,他可不想出现什么闪失。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似乎为时尚早,至少他首先要躲过楚昭和王曾的视线。
因为书房当中正在对话的那两个人已经接受了所有重要的交谈,此时正转身准备离开。
而在他们离开的道路上,赵祯和赵祯前面的那扇门,都是不可能绕过的必由之路。
慌忙之下,赵祯也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只顾着向后面的台阶退去,结果他一不留神突然一个踩空就摔了出去,并随机发出了一声惨叫。
王存和楚章都听到了这声惨叫,他们立刻意识到刚才的谈话可能被偷听了,于是慌忙推开门前去查看,却不料躺在地上,那个人正是当今的皇帝,而他的周围无数王家的仆役,正在紧张的查看着皇帝的伤势。
皇帝的那些随从们当然也是不甘落后的,甚至已经有人跑回了皇帝临时下榻的那个小院子,寻找他们随身带着的各种急用药膏。
幸好在这个秋冬交织的季节里,皇帝的衣着还是比较厚实的。
虽然是后仰着摔下去的,但脑壳也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创伤,只是摸上去鼓起来一块而已。
但这还是把王村给吓坏了,他立刻派人去连夜请了汴京城里最好的几个大夫,准备给皇帝好好的看看伤势。
但皇帝在短暂的晕厥过后,竟然捂着自己受伤的脑壳慢慢的爬了起来,并且对王曾笑着说:“应该是不要紧的……”
可是王腾却不敢掉以轻心,他将赵祯扶到了书房里,借着灯火反复的查看皇帝的脑袋,同时他又很担心自己刚才所说的秘密被皇帝听见,因此整个过程都显得有些神经兮兮。
赵祯当然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而他更清楚自己刚才在担心什么。
因此一个不出王曾所料的疑问,很快就被赵真抛了出来。
“王相,你刚才和楚姑娘的话,我都已经听见了。说说吧,这个怀王堂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句话,王曾和楚昭都被吓了一跳。
皇帝既然已经全都听见了,那就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穿越者的事情,还知道了负责收容和管理穿越者的怀王堂。
不过皇帝的这一问,又是在问什么呢?
如果他听见了的话,那么对于怀王堂成立的过程,以及主要的使命,应该都已经有所了解了。
那么皇帝还想问什么呢?
或许皇帝也没有想好去问什么,但他要想知道的内容当中肯定包含这么几条。
首先是更详细的成立过程以及发生的种种事情,其次是皇帝近期最为关心的奇人异士,毕竟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怀王堂招揽的穿越者当中,确实有很多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对于皇帝来说,王腾的这种猜测确实也没差到哪里去,白永安或许不值一提,但他毕竟是个数学高手,种世衡所说的那个秦女子,虽然不知道身在何处,而且也不知道究竟有何等才华,但感觉还是很厉害的样子,甚至有可能比白永安还厉害。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怀王堂召集的那些高手,恐怕其才华并不会输给这两个,甚至有可能达到石景润石中剑的地步。
要知道石中剑可是不声不响地写出了那六本巨著,每一本恐怕都能够远远超过了白永安的中立七书了。
毕竟中立技术只是一套科普读物罢了,而石中剑的那六本巨著,每一本都系统地阐述了一大批武术经典。两者相比较起来,自然还是石中剑的作品更胜一场。
但石中剑可没有拿出来炫耀的意思,反而是一头扎进了厨房与酒楼的工作当中。
由此可见,他的水平恐怕还在白永安之上。
倘若这样的人才能够多一些,那么不要说,皇帝可以从中受益良多,就连大宋的教育乃至朝堂的政务,很有可能都能够从中受到启发。
届时宋朝的发展很有可能会再上一个台阶,毕竟穿越者自身就有着巨大的认知优势,只要稍微发挥一下,恐怕就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他当然是更想了解一些怀王堂的现状。
是的,并不是过往的故事,也不仅仅只是如今穿越者的情况,而是整个怀王堂的现状。
但王曾没有理解到位。
甚至他都不认为自己有必要理解到位。
因为按照他们的宗旨,怀王堂的存在需要对官家宝密一定时间,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设想过,在赵祯已经知情的情况之下,还怎么去完成那个庞大的计划。
因此对于赵祯的问题,王曾只能有一个答案。
“陈对于怀王堂的事情,其实也没了解多少。而且据微臣所知,先帝似乎并不希望您过度关心那里面的事情。所以您从小到大都应该没怎么听说过怀王堂的事情。”
这倒是一句实话,从赵祯继承下来的记忆来看,他从小到大确实没怎么听过怀王堂这个名字。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疑惑地看向王曾,虽然没有开口,但问题已经被对方顺利地领会到了。
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未免有些惊悚了。
“这个说起来也很简单。只是听起来或许有些震撼。先帝对于陛下确实是有些不太放心的,毕竟刘太后出生于市井当中,有些想法未免就不拘礼法……”
不拘礼法这个词,简直是委婉的不能再委婉了。
按照赵祯的理解,此处出现的应该是另外四个字,篡位自立。
不过,刘太后!毕竟还没有明目张胆的做出这类事件,因此委婉的描述,对于一个涵养极高的宰相来说,反而是一件恰如其分的事情。
但即便描述的再委婉,赵祯也已经听明白了此中深意。刘太后的存在看来不仅引起了朝臣们的担忧,更让当初还活着的先帝,也就是宋真宗,早早的为她预留了一份厚礼。
看来谁都不希望自家江山突然改变了姓氏。
不过既然这份大礼是留给太后的,那么为什么自己就不能亲自端到太后的面前呢?
这个问题稍微有些复杂,仅靠眼神的传递,无法完整的让王曾理解,不过王曾压根就没准备等着皇帝提出问题,而是继续着刚才的解释。
“既然先帝已经有了安排,而如今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还能够支撑一会儿,那么陛下就不需要亲自出手,毕竟先帝已经不在人世,他当初的构想也不见得能够被人完全理解,倘若陛下您贸然出手的话,说不定……”
“说不定招式就走样了是吧?”赵祯突然激动的站了起来,“王相刚才的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我那死鬼老爹确实没来得及言传身教啊,我要是有他一半水平,也不至于让这个老妇人给逼到如此程度,”
这话一说完,王森的冷汗都留下来了,且不论先进的水平究竟有多高,就说皇帝对太后的称呼,那不知是流露出了多少的不满之情。
王曾怎么也没有想到,宫里的矛盾竟然已经激化到这种地步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何等龃龉。
楚昭其实也吓得够呛,她比王曾更没有资本在这种事情面前保持冷静。
然而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宫斗小说看的比较多,依照现在的态势来看刘太后虽然掌握着政务处置的大权,但小皇帝正在1点又一点的撬他的墙角。
至少越来越多的大臣真的选择与皇帝合作,而如今皇帝既然知道了还玩堂的事情,就极有可能汲取到更多的养分。
毕竟皇帝之所以可以引起那么多人的关注,主要还是因为他得到了白永安、石景润等人的帮助,可见穿越者对于丰富和提高皇帝的战斗力,增加他的可投资价值都是有着莫大帮助的。
倘若再有那么几个类似白永安、石景润的人出现,那么皇帝的价值恐怕就要翻着番地往上爬,到时候他能够聚集起来的大臣数量,恐怕就不是太后能够比拟的了。
当然这可能是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一漫长过程当中所必须的重要助力之一,也就是刚才才得知的怀王堂,竟然并不想在这方面提供太多的帮助。
实际上,楚昭并没有听懂王曾刚才所说的那番话语。
既然怀王堂在担心赵祯出招之后会有招式走样的风险,那么他们当然更愿意自己动手去料理刘太后的问题。
如此以来,他们就不希望小皇帝过来打岔。
王曾将这个意思大体一描述,立刻就招来了楚昭的白眼。
她说:“以陛下如今的能力,朝野上下已经有很多人愿意投靠到他的麾下了。这虽然有很多都是穿越者白永安的功劳,但也正因为如此网陛下的手底下塞一些穿越者,显然更能够帮助陛下笼络群臣的心。那样对于陛下岂不是很有好处吗?”
“你说的对,如果怀王堂愿意提供帮助的话,确实可以帮助陛下得到更多大臣的支持。”王曾严肃地说,“但是那样的话不仅还完他原来的计划要被打乱,好不容易隐藏起来的战力,也很有可能因为支持陛下而暴露,到时候,刘太后就不像想象当中那样好对付了,”
这话说的当然也很在理,至少赵祯是这样认为的。
其实谁都没有意识到赵祯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心态,主要原因是他在成为皇帝之后,一直残留着严重的好逸恶劳心理。
当他得知先帝宋真宗为他考虑了这些事情之后,便下意识的想要怀王堂,按照他们原有的设计动作去运行。
说起来他这并不是什么明君的表现,而是一个偷奸耍滑者的恶行。
不过,他很幸运的拥有了王曾和楚昭这两个相熟的人,
楚昭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而王曾则可以为他照亮前进的路。
在回答完楚昭的疑惑之后,王曾又为赵祯带来了另外一个方面的考量。
“其实陛下想要壮大自己的话,并非全然需要怀王堂的支持。需知道陛下终究是陛下,这普天之下的臣子们,只要不是那些数典忘祖的叛徒,就都是要汇聚到陛下的旗帜之下的。所以陛下虽然如今只有一个小小的班底,但只要好好的运用起来,收获也不会小到哪里去。因此怀王堂反而不需要为陛下在扩充班底了。”
赵祯猛烈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光是石景润和石中剑兄弟,就可以基本上满足他的文武需求了。
更何况还有白永安、石延年,以及完全可以拉过去的种世衡。
当然,前提条件是种世衡会被安然无恙地释放出来。
不过他对此是充满信心的,从王曾刚才的表述来看,种世衡和怀王堂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怀王堂为了救她而提前出手,宁可暴露自己,也要避免罗崇勋抓住种世衡。既然有这种义薄云天的举动在先,想来种世衡是肯定不会受到为难的。
现在唯一的疑惑就是,罗崇勋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让怀王堂对他的行为都有着如此之多的担忧。
他扭头看向已经在御药院呆了一段时间的丑照,忽然问道:“罗钟勋如果顺利的抓到种世衡,那么他会做什么呢?”
楚昭苦笑一声:“前几次都是严刑拷打,我估计这次也错不了。”
赵祯冷哼一声!
看来这个死太监的敲打敲打了。
那么以后寻找穿越者的事情,就干脆交给楚昭来办好了。
不过,楚昭的这个身份有些尴尬。
他毕竟不是宫里的太监,不方便直接从御药院那里领差事。
除非他成为一名宫女。
因此赵震一时兴起的问道:“楚姑娘有没有兴趣入宫啊?”
这话把王曾都吓了一跳。
至于楚昭,那更是早就已经石化当场。
他们都没能明白,皇帝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