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石延年和他的好朋友刘潜,约了一群汴京城里并不算出名的中低层文人,在名气不输给樊楼的张八家正店,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
张八家正店的东家据说行礼,更据说他是一名中低层的勋贵子弟,还据说他可能已经加入了中立学堂所秘密组织的商号,当然这些虚无缥缈的消息都和石延年没有关系,反正对方在听说自己要在这里举办一场品酒大会之后,立刻给予了周到的帮助与服务。
至于品酒大会,那当然是帮着石景润做推销的主意。
主意来自于白永安。
但石延年和他的朋友们可不会在乎这些,他只在乎这个名义能为他带来多少美酒?
石景润对这个宣传行动非常支持,一下子批给了他二十多坛不同口味的美酒。
这些美酒有一些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甚至有一些干脆还在不断的更改配方,但石延年也不在乎这个,反正他最喜欢的那一种,被他一口气打包了十坛之多。
这种酒叫做玉津秋,虽然不是最好喝的一种,也不是白永安所说的度数最高的那一种,但这种酒醇厚甘甜,是颇容易讨人喜欢的那一种。
因此,皇帝赵祯都对他寄予厚望,加之它是在玉津园中酿成,又时值秋天,所以亲自赐名玉津秋。
郁金秋是今天的压轴大戏,因此石延年并没有直接将它端出来,当然他自己已经偷偷的喝掉了一坛,所以也不会馋的发急直接端出来。
在开胃的几小样点心被端上来之后,时年年就当着众人的面,拍开了一坛橘子酒的泥封。
他先是给刘潜倒了一杯,然后又往自己的大海碗里灌了半碗,最后他把酒坛递给别人,让他们给自己的杯中也添上一些。
不过刘潜也是个喜欢喝酒的家伙,甚至酒量可能比石延年还要大一些,因此他也不会甘心只用小小的杯子,反而是让店小二又拿了一个大瓷碗来。
众人见他们两个这幅做派,即便不是好酒之人,也不想落了自己的面子,因此纷纷嚷嚷着要用大碗喝才爽快。
但石延年却跳出来阻拦道:“不是我看不起各位的酒量,只是这酒啊与寻常品类与众不同,你只要喝上一口,就会立刻体验到它是多么的……醇厚。”
听了他半世善意半是炫耀的说辞,在场的众人反而更加好奇起来。
甚至有人不等小二去拿碗,直接抱起坛子来闷了一口。
“噗!”
刹那间,这位勇于争先,第一个吃螃蟹的壮士,就化身为汴京城里莲花漏的喷水池,将周围在场的众人以及桌子上的那些糕点,全部用酒水淋了一遍。
这在酒桌上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看在多年的交情负伤,也没有人很责怪这位仁兄。
不过这位仁兄的酒量也是有基本保证的,能够把他逼到这种份上,可见石延年带来的这种新酒,确实有它不凡的一面。
当即,所有人都开始打听起这种酒的名字来。
石延年看到这幅场景,当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因此他毫无隐瞒地向众人解说道:“前些天在崇政殿上大方光彩的白永安先生,想必你们应该是听说过的。这种酒就是他用某种秘法萃取而成。因为聚拢的都是酒中之精华,所以喝起来的时候格外带劲,当然如果心里没有个防备的话,那是肯定要变成莲花漏里的喷水泉子。”
话音方落,刚才变成泉子一红,而其他人却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店小二也取了十几个大碗来,众人便纷纷倒酒,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了起来。
石延年也不着急,就让他们慢慢的品味着里面的浓郁酒香。
毕竟在场的都是行家,他一开口反而有可能会误事。
果然,在场的诸多客人很快就给出了不同的评价。
大多数都像刚才喷水的那位老哥一样,认为这酒确实比一般的酒水要浓烈许多。
而且,这酒不仅浓郁刚烈,还带着一种仿佛是来自于橘子的酸甜味。
把水果的味道融入到酒水之中,甚至干脆把水果用来酿酒,在宋朝早就已经不是新鲜的事情了。
当然,在常见的水果当中,现在也还有那么几种水果,没有广泛的称为果酒用品。
比如这个橘子做的果酒,就比较容易在生产过程当中出现问题。
有一些人,甚至干脆就像苏东坡那样,把酒给酿成了醋。
纯粹的果醋其实也是很好喝的。但这个时候的工艺流程毕竟没有严格的卫生标准,因此还是很容易出现问题的。
所以大家都更愿意把主要的精力,投放在相关工艺已经成熟的粮食酒上。
果酒一般认为还是比较稀罕的。
况且对于这些嗜酒如命的人来说,国酒的浓烈程度确实是有些逊色了。
所以他们还是对粮食酒更加情有独钟一些。
哪怕是味道野鸡蛋的米酒,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廉价的慰藉。
当然,他们还是更想喝到那种昂贵的慰藉,只是大家都生活不易,想要天天有那种好生活,多半是比较困难的。
但今天就有所不同了,反正是石延年请客。
而且面前这种酒虽然有橘子的味道,但他们都尝得出来,根底上还是用粮食酒做的,橘子或许只是一种辅料而已。
不过这也很好,甚至非常适合用来做开胃酒水。
其实石延年也是这样想的,等到糕点吃的差不多,主菜接二连三的被端上来以后,他就请出了今天的第二位主角。
这酒的名字比较奇特,叫做贺新郎。
熟悉宋词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词牌的名字。
但熟悉千年之后,婚俗礼仪的人也知道,婚闹是一种比较让人恶心的现象。
这种酒之所以用贺新郎当作名字,其寓意便是三杯下肚之后,基本上也就没人能够闹得动了。
千年之后,对于酒水的度数是有着明确的行业规范。
甚至对于那些可以用来当航空燃油的二锅头们,有着一定明里暗里的限制措施。
但是在大宋朝类似的情况就不存在了。
因此,石景润放心大胆的用小麦、粟米等粮食作为原料,通过发酵、蒸馏等一系列手法,制造出了这种二锅头的近亲兼祖宗。
白永安曾经在石景润成功之后喝过一口,不但当场变成了花洒,还险些因为酒精中毒去看了郎中。
这酒是必须要兑水喝的。
至少在石延年看来如此。
因此他让店小二取了水来,又让他们扛了一口不大不小的水缸上,来加纳两台贺新郎全都倒了进去,兑了水之后与大家一起喝了起来。
这酒的味道比较实诚,当然不如刚才的好喝。
因此有些人是比较失望的。
更糟糕的是,因为刚才挪动水缸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因此周围几个雅间的客人,也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再加上石延年和刘潜早就声名在外,所以他们早就想来看一看,这两个酒店子平时都是怎么喝酒的,怎么连水缸都用上了。
这两个酒店的事迹确实是值得汴京城里的市民传播一下的。
在普通人看来,喝酒或许是一件乐事,但对于经常喝酒的人来说,快乐难免就会被稀释许多。
因此他们会选择变着法的喝酒,比如爬到树上去,比如钻到船里面,比如潜在河水中……比如再爬到树上去,然后把自己吊起来,倒着喝……
这就是这两位疯狂的仁兄最经常做的事情了。
所以,在他们的身边,用水缸喝酒,那不过是小事情而已。
不过,酒这种东西,却偏偏是最为兑不得水的。
哪个卖酒的药是赶在酒里兑水,必然会被顾客们埋怨上,轻则口角争执,重则大打出手。
即便是自己买来喝的酒,也是尽量的要追求原来的浓郁芬芳,兑水这种事情,只有在那些没有钱买酒的人身上才会发生。
但石延年好歹是朝廷命官,钱这种事情,应该还是难不倒他的。
更何况如今他跟在皇帝的身边混,好处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这么一盘算下来的话,酒钱他应该是能付得起的,又何必找这么大口缸来兑水呢?
而且大家都看得出来,那些石延年请来的客人,已经对这寡淡无味的酒水颇为不满了。
当然他们是不知道,这是因为刚才喝的酒实在太好喝了,对比之下,属鱼纲鲤的稀释品,就难免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甚至刚才那位喷水的老兄,干脆就把它当水喝了。
毕竟前面的那种酒实在是太有力道了。
当然这种酒的问题不在于它的力道,而在于它没有橘子的甜味。
所以说是兑了水,但这种酒的浓郁气息还是可以的。
甚至距离近的那些看客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毕竟酒的香味已经飘到了他们身边。
但站的比较远的客人们,当然是无缘得知这一点。
所以他们还在怀疑,这个石延年是不是看走了眼?看上去这种酒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汴京城里的酒豪可不是好相与的。
除了倒进水缸里的两坛之外,他还留了一坛,准备让在场的老朋友们鉴赏一下什么叫做原始的气息。
当然,既然周围的看客们开始不怀好意的指指点点,那么这样的体验机会大可以增添一些,也好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耗子们知道,有资格在天上翱翔的,永远都是喝醉的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