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京都的马车晃晃悠悠走在官道上。
玉衍起先还端着,可是马车的同行那个叫宿年的比他还能端。如果不是之前听过他开口,玉衍都要以为这人是个哑巴。
行程困顿,玉衍就起了交攀的意思。
“宿公子的口音听着不像本地人。”
玉衍这个老套的搭讪没有得到回应,他摸了摸鼻子又问了一句:“不知道您找这位祖姑娘所谓何事?”
祖纵融似乎是宿年的死结,一听到这个名字,宿年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凌厉,抬头冷笑了一声:“关你何事?”
玉衍张了张嘴,还没发出一个音调,宿年就指着马车外道:“再吵,就把你丢出去。”
玉衍还得依仗他来寻找祖纵融,只能紧抿着唇,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听话。
宿年最痛恨三个地方。
祖纵融待的地方。
她的地下皇都九层楼,以及天医谷。
要说恨别处,也是恨的。不过那些跟她有关联的人或组织早已作古,唯独这两处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闹心的恨。
宿年转动着拇指上的铁扳指,上面有棱有角,在关键时候也是一件致命的杀器。
“宿公子……”
玉衍还是忍不住问道:“咱们此去京都还有几日的行程。”
宿年撩着帘子看了一眼外界的山,回头闷道:“若是中途不歇息,一日半即到。”
玉衍原本困顿疲惫,听闻只有一日半也来了精神,抖擞了抖擞。
“看来很快就能见到祖姑娘了。”
宿年沉默着看了他一眼,唇角扬了扬,他单眉一挑:“你很高兴?”
玉衍拱了拱手,神情难掩激动:“自然的。”
他半仰着头,虚攥着拳:“听我祖辈所说,天医谷的圣女当年立下谷门留了大量的医书,医学手稿。后辈不才,有一日天降神火烧了谷内三天三夜。谷众冒死从书阁中抢救,最后只得残书十之二三,尊为重宝。”
“我自幼研习医书、医术,有幸曾看过圣女留下的手稿一本。可惜只有半阙,后半部分早已葬身火海。我这人,没什么爱好,除了治病救人外,便是个医痴。”
玉衍笑着,很是感慨:“那日天医谷造贼难时,不巧我正在书房试图补着圣女手稿的后半部。贼……祖姑娘冷不丁的出现时还吓了我一跳,她瞧见我在写的东西,不过随口点拨了几句我便觉得大彻大悟。”
“不管是她医学高超也好,还是有幸见过圣女完整的手稿也罢。”玉衍说道:“我都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当面道一声谢也好。”
宿年可太了解玉衍这种眼神了,没由得一阵心烦意乱,问道:“她偷了什么?”
“似乎是一本医治者名册。”
玉衍长吟了一声,又叹道:“说起来,祖姑娘不是谷内中人,倒是对我天医谷的东西摆置十分的了解。”
宿年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捎带上这个讨厌鬼的原因了。
他早就认出来祖纵融这个狗东西了。奈何她跟当年一样,打死不承认。
那好啊。
他就扒了她身上装模作样的皮,看她还能怎么狡辩。
“宿公子,这祖姑娘到底是何来路?”
玉衍打探着。
宿年瞥了他一眼,神情晦涩说道:“来路可多了去了。”
玉衍知晓祖纵融肯定并非常人,来了兴趣:“如何说?”
宿年心不在焉地转着扳指,笑道:“她确实是个贼。保不齐,还是你姑奶奶呢。”
玉衍愣了愣。
好端端的,宿公子怎么骂人?
宿年沉着双眸。
心里给祖纵融判了罪,采草贼。
……
天色渐晚。
姚韩斐从白日就不管不顾的去核算内库以及账本,晚饭时将这一部分盛了上去,脸色不善。
祖纵融翻着他总结出来的账簿,嘴里还不咸不淡地喝着茶。
“嗯,很好。”
姚韩斐听到她的话颤了颤。
难不成这当家的不识数?
这祖家亏得就快成一个空壳了。
祖纵融吩咐红柳拿笔墨宣纸来,顺带将清风一并叫来。
她执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小楷字递给清风:“这些给你去处理。没什么问题吧。”
清风将纸抖开一看,都是这祖家手下铺子的当事人。
多半姓金。倒是还有几个外姓,恐怕也跟金家有着莫大的联系。
娶妻当娶贤,娶不好真真是祸害三代。
就金叶这样的。
祖家上百年的基业,都要掏去金家。败家娘们可是要不得。
红柳一听到处理两个字就表情抽了抽,清风一顿,问道:“杀了?”
姚韩斐的脸色倏然变得僵硬。
祖纵融沉吸一口气,一把将他手里的宣纸抢过来:“我要你何用?!”
“什么杀不杀的,一身匪气。”
祖纵融说完,重重搁置下杯子,说道:“我要让他们怎么把钱吞进去的,怎么吐出来!”
清风很是受伤。
主子怎么能这样说他呢?
什么一身匪气……
他们偶尔干干打家劫舍抢点儿黑心富人财产的时候,那可不就是匪嘛?
那时候祖纵融分明抢的很开心来着。这怎么还过河拆桥?
清风抓了抓头,不解:“您要亲手揍他们一顿?”
祖纵融抬眸,笑眯眯地看着他。
“清风,我给你报个学上吧?”
清风真只适合当个暗卫,要是当个侍从就这满口杀伐,懂的晓得这是他本性如此,除此之外一窍不通。不懂的还以为她这个主子也是个混世魔王。
“学?什么学?”清风茫然了一瞬。
“让你也学着咬咬文,嚼嚼字。以免出门说话时丢了我的人。”
祖纵融是真存了这个心思,她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瑟瑟发抖的姚韩斐身上,温声道:“韩斐,来。”
“给你一个任务,每天教这个家伙几个字可好?”
姚韩斐觉得吓人。
他今天才发现,这个祖府恐怕并不好待。
清风脱口而出杀人这种事情,必定是替他主子干过千八百此事才能有的惯性思维。
祖纵融瞧着他的抗拒。
到底还是个孩子,在恐惧面前藏不住心思。她权当看不见,努了努下巴,吩咐清风:“去把人带来。”
清风转头离去,祖纵融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轻声道:“至于你的报酬,一会儿就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