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羽裳和殷云翊如约来到了皇家马场外。
冬季的马场与春季相比,像是褪了色的绿萝裙,枯黄的土地到处都是马蹄踏过的脚印,今日光临马场的人,是平日的三倍。
两人今日穿着低调以防寒为主,特别是殷云翊里里外外裹了三四层。
原因大概是昨夜凌晨天气的再次降温,让羽裳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意,于是她在睡梦中,无意将殷云翊的被褥抢走了一半。
导致今日殷云翊感冒发烧,头脑昏沉,一大早还是坚持,要陪着羽裳练马。
羽裳看着靠在车厢上脸色惨白的殷云翊,愧疚垂下头道:“王爷,您身子受寒,还是在马车内待着吧,我一个人能行的。”
殷云翊坐在车内都感受到一丝寒气,最后不得不被这“美丽冻人”的天气妥协,吸了吸通红的鼻子:“行吧,本王就在这看着你练,不许偷懒。”
“知道啦。”羽裳走下马车,说完快速将车帘轻放下,踏着松软的白雪,走向了马棚处。
马棚内都是上等良马,她一去便有马夫上来接待,马夫通过她的穿着打扮,以及离她十米外的翊王府马车,一下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向她行了一礼:“见过王妃,王爷昨日就派人吩咐,命小的准备一匹最为乖巧的马,您看这匹如何?”
他说着指了指马棚倒数第二匹,正用马屁股对着他们的红棕色良马。
“这个.....”羽裳看向像扫把一般的马尾巴,道:“一时看不太出来哪乖巧,能否让它转过正脸来?”
“可以。”马夫从木桩上悬挂的竹篮子里,拿出来马儿最爱吃的胡萝卜,对着它吆喝道:“天才,看这里。”
虽然胡萝卜上落了一层霜,但也阻止不了天才对它的喜爱,天才听见马夫叫喊他,颇有灵性地耸了耸竖起的耳朵,慢悠悠地转过了身。
羽裳可算是看见天才的正脸了,它与其他马长得差不多,就是头顶有些秃,让羽裳很快记住了它。
她看着天才咀嚼胡萝卜,吃得欢喜,问马夫:“它为什么叫天才?”
马夫松开胡萝卜,让天才叼着胡萝卜继续吃,回道:“你别看它小只有三岁,但可日行千里,在这一批的良马中,就数他吃得最多,也最聪明,训练起来毫不费力气。”
马夫待天才吃完胡萝卜,打开拦路的木栏,牵着缰绳将它带出了马棚。
羽裳在马夫的帮助下骑上天才,骑在马背上的视野开阔了不少,她扯动系在马嘴上的缰绳,示意天才动起来。
天才低鸣了一声作为回应,随即四蹄迈在覆雪的黄草上,蹄跟依旧矫健,慢悠悠地在草原上走了起来。
长风吹起天才鬓角的毛发,显得它头更加秃了,平添了几分喜感,羽裳憋笑地骑着它,双目却不由观察起四周的场景。
有几位戴羊羔毡帽的男子,在规矩赛道赛马,他们你追我赶,驾驭着身下的骏马,不畏风寒,逆风而上,迎着终点冲刺。
也有怕刘海被风吹起的女子,骑在马背上一个劲地顺着刘海,她不似来认真骑马的,倒像是作秀。
还有牵着马在草地上行走的人们,他们将自己裹得很厚实,但身旁马儿却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防风装备。
羽裳看回自己身下的天才,它除了头秃了些,马背上垫了一层厚实像棉被的坐垫,四个蹄子还绑了红色的防滑棉布,喜庆又保暖。
她先是骑着天才绕马场外围跑了几圈,领略了一番马场的壮阔风景,后来觉得耳朵都快冻成冰,将天才交给马夫,躲回白色帐篷内,借着火盆取暖,顺便蹭了点附近居住百姓献上的的羊奶。
“谢谢。”羽裳双手捧着热腾乳白色的羊奶,通红的双手终于回了点温。
头裹着蓝色长巾的妇女,此时又递上一盘冒着白烟烤串,摆了摆手:“不客气,能服侍王妃是我们的荣幸。”
羽裳再次谢过,随即微嘟起小嘴吹羊奶,水面似湖面打起皱,她伸着舌头几次尝试想舔羊奶,但由于太烫了,她只好继续呼出冷气,给羊奶降温。
不知等了多久,她终于敢浅饮一口羊奶,打颤的牙关也终于不颤了。
此时殷云翊在轿子内打盹,再次睁开眼,见马场上没有羽裳的身影,刚想掀开车帘询问允粥,车帘就被人掀开了一角。
映入眼帘是允粥站在外面太久,冻得僵硬红润的脸庞,他落了一层雪霜的眉毛微蹙,拱起手禀报道:“王爷不好了,旭王出事了。”
殷云翊困意全无,大脑瞬间清醒,坐起身的姿势几乎要冲出马车:“三哥,他怎么了?”
允粥一刻也不敢耽搁,加快语速道:“旭王在牢狱的墙上用血作诗,惹怒圣上,据钱公公透露,欲判死刑。”
殷云翊没再多言,扬了扬袖,“现在去皇宫。”
允粥看了一眼二十米开外的白色帐篷,提醒道:“可王妃那边.....”
殷云翊坐回马车,声音犹如冬日的寒风,没有一丝温度,甚至还透着刺骨:“本王回头再与她做解释。”
“是。”允粥放下车帘,转身坐上车辕,通知车夫前往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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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透着一股阴凉之气,比外面更冷三度,几束光从铁窗透过,照亮牢狱上空飘荡的尘埃,还夹杂着些飘雪。
殷旭刚受完刑,颈脖上有明显的红色勒痕,他蜷缩在一堆被脏水打湿的稻草旁,单薄的灰色囚衣,此时已是开了好几道口子,透过口子,可以隐约看见几道结痂的旧伤口,和肉上的淤青。
往他头顶望去,是几行被水浇湿,模糊到看不清的血字,血水流动往下的痕迹已经干透,像一只恶魔的利爪,固定在潮湿到发霉的水泥墙上。
殷旭的眼前被黄泥堵住,手背搓开泥巴沾了不少泥,当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位身材魁梧,墨眸幽深,不露喜色之人。
殷云翊从来没见过如此狼狈不堪的殷旭,他别开眼去不看他,冷冷道:“这么多年都忍过去了,这又是何苦呢?”
“他要断我的根,毁我的种,泗儿还小,他怎么下得去手!!”殷旭方才受刑一句话没说,但一提到儿子终于是忍不住地嘶吼出声,冻得发紫的脸庞,暴起青筋,整个人像是着魔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