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人烟稀少的城郊外,吃饱喝足的健壮宝马们,可能是许久没有肆意狂奔了,载着皇车的奔腾速度越越快,带起了一清爽凉快的秋风。
秋风透过锦帘吹入车厢内,惹得身体虚弱的羽裳,冷不防的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本想克制在喉腔内的喷嚏,却被羽裳用反了力,将闭目养神的殷云翊给惊醒了。
他睁开冷酷似没有聚焦的墨眸,扫了一眼面前弱不禁风的美人儿。
她那苍白似汉白玉般的脸庞,镶嵌着两颗精雕细琢黑宝石般的眼睛,泛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光芒化为细小泪珠,点在羽裳那细长卷翘的睫羽上,称得越发盈盈动人,楚楚可怜。
殷云翊见状,优雅地将身上的雾灰色锦袍脱下,递给了羽裳。缓缓道:“穿上吧。”
羽裳依旧冷着脸,一双黯淡无神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倔强。
那紧皱的柳眉,仿佛在和这突然降温的天气较真,又仿佛在和自己纠结的内心较真。
是时,羽裳白皙嫩滑的脸庞覆上了一层薄汗,脸上那条摄入如虫的伤痕,又开始发起了第二道攻势。
她狰狞着五官,不经意弓起的双手,倏地握成了一个拳头,捏的雪白,青筋暴起,细小的血管依稀可见。
她努力让自己不在殷云翊面前出丑,可事与愿违,那有无数条蚂蚁,钻入毛孔蚕食肉身的痛苦,不是她握拳强忍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这是殷云翊第一次见羽裳病情发作,她仿佛是那一汪深谭中,被水草束缚住双脚,不停将头探出水面,寻求一线生机的人。
他一瞬上前,将雾灰色锦袍披在羽裳的身上,伸手拢住了羽裳不停颤抖的双手,试图用温柔的掌心,来减轻羽裳的痛苦。
“王,八,蛋!”羽裳嘶哑着嗓子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叫声,她死死地握着殷云翊的手,在他手背上扣出了一道道“小坑”。
殷云翊蹙起了眉,却没有将手收回,任由羽裳那柔荑般的指甲,一点点陷入他的皮肉之中,即使掐出鲜血也无妨。
“我,我.....”羽裳摇晃着混沌的脑袋,想收回抓着殷云翊的手,可脸颊上那一阵阵钻心的瘙痒,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是时,她涨红着脸,看向殷云翊那俊美白皙的脸庞,充满血丝的凤眸微眯,蓦然抬起了手.....
“脸可不行。”殷云翊蓦然抬手挡住了羽裳的手,旋即反手一握,死死地将她的双手制在了手掌之中。
羽裳手上使不过劲,便只好咬紧牙关来缓解痛苦。此时一滴滴饱满的汗珠流在她结痂的伤痕上,变得更加痒了!
看着不断冒着虚汗、咬牙挣扎的羽裳,殷云翊眉头一紧。淡淡道:“只好这样了。”
是时,他一手制住羽裳的双手,另一只手在羽裳的脑后一斩,点住了她的脑卢穴,让她暂时晕了过去.....
羽裳缓缓合上了沉重的眼帘,方才挣扎不已的双手垂在了身侧,整个人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朝殷云翊的身上倒了去。
殷云翊将羽裳扶上坐塌,将她靠在了自己的怀中,欣慰地抚了抚,她披散在肩后蓬松的头发。
皇家马车外坐在车辕上的车夫,被方才那激烈的动静,吓得满头大汗,不停用马鞭抽打着宝马,好让自己的大脑不再胡思乱想。
宝马飞快地奔腾在官道上,两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晚,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天都。
碍于夜玄的身份,太子令牌一出,免去了许多官兵的繁复搜查,皇家马车在城门外没停多久,便插了五六个队,直奔城内的半夏谷去了。
半夏谷,乃天都第一神医的居所。
谷主半夏乐善好施,助人为乐。最大的喜好就是闻药香,嚼三七根。
将表皮那层苦味嚼碎,内层的带着苦味的甘甜味,便融入口中泛出淡淡清香。
他自半夏谷中出生就从未离开半夏谷,有多少达官贵人奉千金万石请他出谷,他一个都没搭理。还怕来的人太多,踩坏了他谷内辛辛苦苦栽种的果园。
而且半夏从不歧视比自己贫苦的人,也不羡慕比自己富裕的人。在他眼里每天活的开开心心、和自己心爱的人,平安共度余生就足够。
半夏自治愈了二十几位得了瘟疫的百姓,名气便在四海八荒传开,便有许多慕名前去的俗人。
有的是想深造医术传承后代,有的是看中了冬暖夏凉的半夏谷,还有的是没病乱投医,只为见神医一面的人。
女帝也曾派人来过谷中,想封他个一官半职,在凉州安宅置地,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半夏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从此之后,半夏谷便有了一个成文的规定。
规定被刻在入谷必经的一块花岗石上,那就是——谷中一日救十人,其余一概不负责。
下面还有一行红字,若强行擅闯,后果自负。
当夜玄看完了最后那“后果自负”四个字,蹙起了眉头:“今天救了几个人?”
蔷薇闻言,左右环顾了一番四周漆黑寂静的环境,摇了摇头。
此时殷云翊优雅地走下了皇车,缓缓道:“怎么停下了?”
蔷薇转过头看向了迎面走来的殷云翊,解释道:“方才车夫说这半夏谷擅闯不得,指着这块石头让我们看。可是谷中一天只救治十人,不知还能不能.....”
她横眼看了一下夜玄的神情,只见夜玄那一双璀璨星眸,比方才看见花岗石更加沉了,她立即止住了嘴。
殷云翊见她不语,云步来到了七尺高的花岗石前,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旋即又看了看花岗石的四周,冷冷道:“不能了。”
夜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怎么知道不能?”
殷云翊指着花岗石下被压损成坑的野草,“这块石头明显被人移动过,这是之前被花岗石压出来的坑,如今却显现了出来。”
夜玄闻言绕到了花岗石背后,上面刻着三个红色大字“半夏谷。”
若可以救治就是“半夏谷”,若不可以救治就是十七字的成文规定。
那羽裳脸颊上的火芥子毒,岂不是还得等到明天?
蔷薇看着一脸淡定的殷云翊,和缄默不言的夜玄,着急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还没有本宫去不了的地方。”夜玄语气十分坚定,一瞬握上了腰间的红苏折扇。
殷云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要硬闯?”
夜玄扇开红苏折扇,望着扇面上的红色曼陀罗华的花纹,嗤笑一声:“怎么,翊王不敢了?”
面对夜玄的挑衅,殷云翊眼角眉梢都透着一丝凉意,他昂起下颌,开口道:“虽然擅闯是冒犯了些,但为了羽裳.....值得。”
夜玄望着他那冰冷的脸部轮廓,一眉一目,似天人所造,勾勒得淋漓尽致。
他挑起眉道:“死也值得?”
是时,殷云翊意味深长地往皇家马车望了去,墨眸中浮现出笑容可掬的羽裳,他在内心自问了一声:值得吗?
殷云翊和夜玄一拍即合,重新回到各自的皇家马车上,让车夫们再次驾车,往前半夏谷内驶去。
殷云翊坐在马车内,将羽裳身上的烟灰色锦袍又往上扯了扯,看着她那张肤若胜雪的憔悴脸庞,内心不免泛起了一阵心疼。
另一头,夜玄微眯着令人目眩的桃花眼,侧耳倾听,那帘外车夫说起,关于半夏谷主的传闻。
车夫坐在车辕上,吹着夜晚的凉风,浑身一颤,声音也变得颤抖了起来:“老奴听江湖传闻,半夏谷主每日只收一个病患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