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讨厌她,从来就没有讨厌过她,他讨厌的是他自己,讨厌这条时好时痛的腿。
没想过还能遇见,那天,她亲昵的模样,她故作生气的责怪,责怪他为什么去相亲。
而他呢,惊讶,惊喜,然后便是后悔,后悔用了那样的理由拒绝她。
他只是耐不住家里老爷子的威胁,不得不过来应付一下这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相亲对象。
他没想到的是,会在这里遇见她,从札幌离开后,两人再没有过联系,即使都生活同一座城市里。
那天,对着那个自家老爷子硬给他安排要见的相亲对象,他是这样说的,我坏了一条腿,我不是个健全的人,是实话实说,也是告诉面前这个陌生女人,他不合适,也没必要再聊下去。
果然,意料之中的,对方情绪立马发生了转变,她说他是残疾人,左一句残疾人,右一句还是残疾人,纵然他面上仍旧是维持着淡然无谓的表情,但心口那里还是忍不住的刺痛,被人不停的提醒自己是个不健全的残疾人。
就在这时,她挽住了他的胳膊。
他用了那样的理由拒绝她,转眼却让她看见他在相亲,她会怎么想?
后来,骆野告诉他,她已经同意他的邀请,加入光阳,那一刻,他竟隐隐有丝期盼,期盼还能再见到她。
有的人,即使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却也无法联系她,因为没有找她的理由。
比如他。
那场火,她幸而无事,他也不过是受了点伤。
那点伤,对他来说,无关大体。
可他知道,她内疚,他的石膏一天不拆,绷带一天不解,她便会一直惦念着他。
果不其然,在那段时间里,他经常可以见到她。
她给他买饭,给他送书,载他去超市,在他家的沙发上睡着。
保龄球馆赢来的那一千块,他让骆野给她,也是存了私心的。
明明也没有相识很久,却好像很了解她一样,于是那一千块,成了两个人再一次见面的理由。
他见过她两次醉酒的模样,喝醉酒的她,蕴着水光的黑色眸子,南方女孩特有的吴侬软语,沾了酒意后,快要软化了。
第一次,他陪她在马路边等余子酱取车回来。
她靠在他胸口,叫他的名字,问他,是不是挺讨厌她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是他做了什么让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其实他更怕,怕她会讨厌他。
第二次,他送她回家。
拆了绷带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见到她。
骆野说下月中旬他们就要飞去巴西了,那个存在于另一个半球上的国家,隔着很遥远的距离,颠倒的时差,于是在她要出发的前三天,他借着还书的理由给她发了消息,也如愿在晚上见到了她。
他下厨,做了她爱吃的几道菜。
因为骆野,他大概知道他们每天的行程。
他们回国那天,他提前一个小时到了机场。
那一天,理所当然的送她回家,一起吃了饭,遇见了她高中同学。
除了刻意的,也有意外的。
她去他厂里取货,在二楼的生产部办公室里,意外看见坐在沈大力对面的她。
帮着她把货一起送回光阳,她请他吃宵夜,她为她的谎言道歉,割破了手。
再后来,他也说了谎。
她说一人一次,扯平了。
那时候他便想,若是扯不平该多好。
越是克制,越是猛烈。
骆野说她很受欢迎的,那个品管部的小子,还有那个外国人,她会受欢迎,一点也不奇怪。
她太美好,他怎么能去碰,他在地狱里,又怎么敢去妄想天堂。
骆野说别像他,会后悔,又怎么会不后悔,后悔遇见她太晚,后悔那场救援里,他为什么不再小心一点。
可是没有如果,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时光机器。
***
佩罗德下周要来中国,今早年满一打开邮箱,就看见了佩罗德的邮件。
这是自那天之后,他们第一次通邮件。
年满也给他回了封邮件,大致意思是,很高兴他来中国,请他在动身前将航班信息告知她,她会去机场接他。
因为时差的问题,佩罗德要到晚上她下班后才能看见这封邮件。
今天依旧是普通平凡的一天。
圣保罗展会的效果很好,除了已经定下来的几单,还有好几个客户意向都很大,他们现在正在接洽中。
五点三十五分,年满关了电脑,背着包离开了公司。
她的小mini最近好像出了点问题,但一直也没时间送去店里检修。
电梯在九楼停下,她边往外走边低头找钥匙。
开门,换鞋。
依旧是那双深灰色男士拖鞋。
把包放在进门的储物柜上,去鱼缸边的柜子上拿鱼食。
“小金鱼们,今天都有听话吗?”
“红脑袋,你今天好像不晕乎了,是不是?”
“小黑胖,你好像瘦了点,是不是昨天三条杠抢了你的那份鱼食?”
……
钥匙在锁孔了转动了一圈,许瓒拉开门。
屋里静悄悄的。
低头,一双黑色的女式皮鞋赫然入目。
她在?
下意识的就想到年满,也只会是她。
玻璃鱼缸前,她微微弯着腰,小巧的鼻尖都快要挨上鱼缸了。
也是看的入神了,她没注意到已经开门进来的他。
怕猛然出声会吓到她,他又重新走回门边,敲了敲。
她转身,看到他,露出一丝惊讶。
“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年满解释道。
“没关系。”他走到她身旁,去看正在争抢着吃食的鱼。
年满落在他侧脸的目光停留了几秒后,也转回了头,与他一起去看红脑袋与三条杠抢食。
“你看,”她忽然出声,“三条杠好厉害。”
他扭头看她,不解的问出声,“三条杠是什么?”
“就是它,”年满用手指着那条白色身子上有三道黑色长纹的鱼,解释道,“它就是三条杠。”
他失笑,原来是她给它起的名字。
“还有呢?”他问。
“嗯,这是红脑袋,这条是小黑胖,这个躲在水草下的,是白珍珠。”她一一给他介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