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进来,廖叶舟从椅子上起身,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一些,向着她走了过来,“师尊今日回来的真早。”
沐言有点心疼他整日将时间花费在这些俗务上,皱眉道:“峰中的事务别管了,我去师弟那里讨几个人来。”
廖叶舟在她脸颊上碰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修行之人哪有这么娇气?就算是真的累了,调息一刻也就无事了。”
说罢低头将额头抵在她肩膀上,闷声道:“师尊心疼我了。”
沐言拍拍那颗埋在自己肩上的大脑袋,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廖叶舟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完全将自己的脸埋入了她温热的颈窝中,时不时蹭两下。
沐言原本已经做好了被他闹上一通的准备,结果没想到这人只字不提明炎真人的事,只顾缠着她撒娇,倒是真让她有些心疼了。
虽然知道这人心理肯定没用这么脆弱,八成是故意表现成这样好讨便宜,但沐言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顺着诱饵跳进了对方挖好的坑中。
蹭完颈窝要亲,亲完还要摸耳朵,耳朵完了还有尾巴……
储物室中只有一把椅子,不大,廖叶舟坐在上面,沐言只能被迫窝在他怀中。
今天廖叶舟似乎尤其有耐心,一直没有提起沐言脑海中萦绕着的那个话题。
于是等到耐心快要耗尽,沐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廖叶舟手里还捏着她的耳朵,想了想,道:“有,宗主让我把明炎真人住所安排在靠近峰顶的位置,可徒儿已经在山腰设了结界,还没想好要如何解决呢。”
其实解决方法很简单,解开结界再设一个就是了,或许对于旁人来说重新再设一个结界十分麻烦,但对于一向以阵法闻名于世的琉焰魔尊而言,也就是一时半刻的事。
沐言没想到空岳真人还吩咐了这些,心中又是一阵无语,皱眉道:“别理他,你看着安排。”
廖叶舟放开了她的耳朵,脸上带出一抹笑来,“好。”
于是第二天,等到明炎真人和师妹跟着引领的仆从到了望月峰后,往上走了没多久,就在山腰处停住了。
仆从脸上咧着笑,殷勤道:“两位真人,这就是您的居所。”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还算大气的院子,收拾的很干净,两个人住是绰绰有余了,角落里载着花树,环境到是还算清幽。
只是和想象中终归还是差了不止一截,中规中矩的待客规格,而且还是在山腰的位置,虽然挑不出错处来,但也足以看出几分主人的不重视。
他还没说些什么,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已经暴躁地叫了起来:“怎么给我们安排了这种地方?!”
她声音中蕴含着灵力,那仆从不过是一个筑基期的外门弟子,哪里承受的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弯下了腰,想必是受了内伤。
明炎真人皱了皱眉,正想喝止自己的师妹在这里闹事,就看到一个人影从院墙中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玉白的衣衫,身形清瘦,脊背却挺得笔直,生着一张温和俊朗的脸,嘴角时时勾着,一双桃花眼没有丝毫侵略性,柔和的睁着,看着就让人心声亲近。
他随手将一道灵力打入了一旁脸色难看的仆从体内,挥挥手吩咐他先下去。
他的声音也是意料之中的清润好听,如同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水,听着就让人发不出火气来。
然而他将视线转到两人这里,一张口,第一句话就将人气得吐血。
“原来这就是玉灵宗的教养么?随手欺辱下人,当真是给贵派长脸了。”
明炎真人被他刺的眉头一皱。
他在心中快速思索了一下,猜测这人应当是空玄真人的大徒弟,据说那徒弟是个行事温和又有条理的人,不仅在天极宗内广受推崇,在别的宗门中也有些名声。
而且这人天资也奇高无比,不过一百多年的时间,就从筑基小儿成了元婴真人,结婴典礼也是跟这一次空玄真人的渡劫大典合办的。
面前这人容貌温柔俊逸,境界又在元婴期,还以这种主人家的姿态出现,想必就是空玄真人的那位大徒弟,廖叶舟了。
他刚到天极宗没多久,来望月峰的这一路上已经在路过的弟子口中听见过两次“廖叶舟”这个名字了,都是带着夸赞的,可见这人心思玲珑擅长俘获人心,没想到见了真人,却和她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那张脸确实是温和俊美,只是说出的话却仿佛含着刺一般,哪里能和“温和”这两个字扯得上关系!
猜到这人的身份,明炎真人按捺住心中因为这一句指责生出的不悦,不等面前的人说出下一句话,就温声道:“这位是廖真君么?方才是我师妹太过任性,我代她向真君道歉。”
他修为在大乘期,其实并不用惧怕一个小小的元婴真人,只是看在对方的身份上,才做出了让步。
廖叶舟脸上的笑容不变,温声道:“在下可承受不起真人的道歉,况且被贵师妹所伤的人,也并不是在下。”
却是硬生生将她这句纡尊降贵的道歉堵了回去。
见这人如此不识相,明炎真人皱了皱眉,也不虞了起来,只是他还没有说话,他师妹就在一旁讥讽道:“区区一个元婴,当自己是什么能耐人物呢!”
此话一出,明炎真人当即就是一阵头皮发麻,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严厉:“碧苓,再无礼你就自回宗门去!”
方才他师妹对那个仆从呼来喝去虽然不妥,但一个仆从而已,就算骂上几句也不会闹出什么水花来,但廖叶舟可是如今望月峰上的管事人,还是空玄真人的首徒,若是将他惹怒了,他们如何还能在这望月峰上住下去?
要是闹得再严重点,对方在他们这里受了伤,哪怕只是一点儿轻伤,都有可能被视作是对天极宗的挑衅!
所以就算廖叶舟这人不识相,以一个元婴真人的身份对着他们咄咄逼人,为了大局着想,他也不能和对方发生矛盾。
碧苓被他骂得狠了,冷冷地哼了一声,眼中透出几分阴狠来,最终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中,
明炎真人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来,递给他,“这是一瓶上品灵药,请真人帮忙转交给刚刚那位被我师妹伤了的弟子,我师妹被娇惯的太厉害,还请真人不要同她计较。”
廖叶舟将药瓶收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柔声道:“真人太客气了。”
虽然对方的态度软了下来,然而明炎真人却被他笑得心中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一般,只是面上还不得不与他寒暄:“原本就是我师妹的不对。”
廖叶舟忽然道:“在下想冒昧的问一句……”
明炎真人道:“真君想问什么?”
廖叶舟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碧苓真人脸上为何蒙着一层面纱?”
明炎真人垂了垂眼,轻声道:“这事说来有些复杂。”
他这样说,就是不方便透露的意思了。
也是,被毁容这件事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一场极大的打击,尤其是对于碧苓那种自尊心极强、在意容貌的女修。
见他不愿细说,廖叶舟也不追问,很快就告辞了。
明炎真人又在院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进了院子,一进去就看见院子角落中的花树断了好几截枝桠,淡粉色的花落了满地,显得很有几分狼狈之意。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个好师妹干的。
从北域回来后,发生了一件极为怪异的事,他师妹脸上不知为何凭空生出了一片丑陋的疤痕,但内里却什么不对劲也没有,最后请动了师尊出手,也没能查出原因来。
这疤痕诡异的很,不仅出现的悄无声息,还无法用法术遮掩住,他师妹试了无数种方法,除了将自己的脸折腾的更惨不忍睹了一些,什么作用都没起到。
也就是从那开始,他师妹原本就不怎么温柔的性格就开始加倍恶化,变得暴躁无比,动不动就要打骂下人发泄,根本无法相处。
更因着还有之前北域的那一场矛盾在,他其实已经完全不想再跟这个师妹打交道了,可师尊觉得他稳重,就让他好好看着碧苓,这次还让两人住在一起,好让他看着碧苓别在天极宗内惹事。
虽然内心极其不耐烦,但他要在明面上维持自己负责任的师兄形象,一时间竟然也没办法脱身。
他天资高,自认在处事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身为大师兄,从来没少提携过下面的师弟师妹,可在师尊眼中的地位却还不如一个娇蛮任性的小师妹。
每次小师妹一犯了什么错,就要让他去擦屁股,要单是这样也就算了,可平时有好处的时候也非要让她过来分一杯羹,可就让人忍不了额,去北域让她带着,来望月峰也要带着。
上次在北域的时候碧苓就发疯拖累他受了伤,在北域拖了好几年才能回来,差点错过了空玄真人的渡劫大典,现在刚到了望月峰,连空玄真人的面还没见着,就又开始撒泼闹事,惹得人家的大弟子对她们有了意见。
明炎真人想把这个小师妹掐死的心情都有了。
可偏偏有师尊在上头看护着,他还不能对碧苓做点什么,只能任劳任怨地给人擦屁股,任人一再拖累打乱自己的计划。
想到刚刚廖叶舟的模样,忽然有些羡慕起廖叶舟了,不,是很羡慕。
他看得出来,廖叶舟和她是一类人,表面上温和又负责,其实不过是为了在人前树立一个好形象,好为自己铺路罢了,他们都是戴着面具的人。
可廖叶舟不仅没有整天在惹事拖后腿的师弟师妹,还得到了空玄真人的信任,掌管着整个望月峰的事务。
看他那“仗势欺人”的模样,分明是极受宠爱的弟子,才能如此有恃无恐。
明炎真人看着地上的落花,眉头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眼眸中也带上了一丝冷色。
早在三百年前,察觉到师尊的偏爱后,他就决定了要脱离玉灵宗,但如何脱离,却是一件难事。
他体质特殊,虽然已经到了大乘期,但整个修真界中修为比他高的人却也并不少,如果贸然失了靠山,恐怕很快就会沦落到被人争抢的下场。
所以他在两百年前看上了空玄真人,一是因为她是天极宗的长老,天极宗的势力比玉灵宗还要强上几分,二是空玄真人本身的修为也极高,与她双修的话,自己也并不吃亏。
可没想到空玄真人竟然冷情至此,对他的体质也没有丝毫兴趣,竟然连婉拒都懒得,直接不予回应。
至于这次,虽然他被安排住进了望月峰中,但看空玄真人这不上心的态度,恐怕又要失望而归了。
一阵响动从身后的房间中传来,明炎真人将视线从地上的残花上移开。
院子里有两间房,一左一右对称地立着,其中一间门半开着,动静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懒得去看师妹又在闹什么幺蛾子,明炎真人去了另一间还没人碰的房间,将东西放置好,开始静心修炼。
从明炎真人那里离开后,廖叶舟将药给了那个被碧苓伤到的外门弟子,又将他调去做简单的杂物,给明炎真人的院子重新分了仆从。
客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最忙的阶段也随之过去,将明炎真人的院子中的事安排好之后,只要客人们不再搞出什么动静来,今日就没什么事了。
他将记录人员调动的玉简收好,正准备去找师尊,房门却被人规律地叩响了。
进来的人是二师弟。
看起来沉稳可靠的二师弟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两个储物袋,“师兄,这是师尊和您的供奉。”
因为廖叶舟要忙峰内的事务,所以像是去御器阁取供奉这种小事不需要动脑子的小事就扔给了二师弟去做,倒也给他分担了一些繁忙。
二师弟还能帮他做点跑腿似的杂事,三师弟则是完全指望不了的,虽然他那个三师弟本质上可能没有看上去那么柔弱,但截止目前为止,他除了研究灵草基本上什么都不会,出去一趟廖叶舟都担心他会把自己弄丢。
廖叶舟将储物袋接过来,道:“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