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似乎记得,你说过,我在挨围攻的时候,你一直在看吧?”
“以后不会了。”
“嗯?”
陈衍看着她,心下一动,突然有些期待她的话。
沐言漫步尽心地抬了抬眼,然后接过陈衍手中的杯子,走到了桌子前开始把木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以后不会再只看着了,也许会直接转身走的。”
陈衍听罢,咬牙切齿道:“滚。”
沐言像是把酒倒上了,又是把鸡拿了出来,最后端着一碗米粥笑眯眯地走了过去:“吃吧。”
陈衍瞥了一眼不远处桌子上的饭菜,又看了看沐言手中的粥,没有接。
“需要我喂你吗?”
“……”
陈衍忍了忍,抬手:“我自己吃就——嘶。”
沐言瞥了一眼他胳膊的伤,再看了看他额头上急出来的汗,有些戏谑道:“你看你,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陈衍:“……”
歇息了几日,陈衍的身子好了些,两个人才上路返回教中。一路上他们碰见了许多义愤填膺满腔热血的名门正派们赶去魔教,打算血拼。
一回去,沐言便安置好陈衍去找贺清了。
教中的形势有些不妙,几日不见,贺清竟然消瘦了下来。沐言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样?”
贺清没好气地开口:“你难道还看不出来现在形势多紧迫吗!”
“查的怎么样了?”沐言反问,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眉梢上挑。
贺清也冷静了下来,转而想起了什么,语气急促了起来:“你知道乔世安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沐言眼神变了变。
“龙季两家勾结姚皙和动用军队,为的是打击魔教,借此来提高自家的江湖地位。那日教主被龙腾飞和季信明所伤,乔世安前去救助。”贺清的眼睛的气恼更甚,“可他却趁着教主受伤而杀了他!这个狗杂碎竟然还对外宣称教主闭关养伤!打着报仇的名义来屠杀龙季两家!实则是掩盖自己的罪行!”
因为从未见过也未接触过教主,沐言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沐言皱了皱眉头:“乔世安这是借我们来为自己名正言顺的篡位铺路。我们帮他除去了龙季,然后卷入混战,他坐收渔翁之利,把教主之死推到龙季身上,又上演了一场报仇雪恨的好戏,既能顺便除掉我们,又能收买人心,他也真是下足了功夫。”
贺清冷笑了一声:“他以为他真的掌握了一切吗?”
贺清一个响指下,从房梁上跳下来了许多人。
“属下愿为少主赴汤蹈火!”
沐言抬眼看向贺清,后者笑了笑:“这些都是教主曾经培养的影卫。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沐言挑了挑眉,又问了句:“教中其他人清理了吗?”
“清理了一些。”贺清眼睛亮亮的,“你放心,现在的乔世安连半壁江山都没摸到,他想要真正借助的还是那些不知疲倦地杀过来的名门正派。”
“那些人都好说。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乔世安,杀了他。”沐言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带些人去把听雨楼端了吧。”
贺清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回来的。”
“待会。”
“怎么?”
“我需要在你走之前,再帮我干另一件事情。”
贺清走后的第二天,沐言见到了乔世安。
乔世安挥手让身边的人到身后候着,然后一副好久不见的表情看向她,慢条斯理地坐在了沐言的对面,缓缓道:“少主别来无恙啊。”
沐言笑了笑:“左护法说笑了,没见本少主今日消瘦了很多吗?”
“哦?不知少主这是为何?”
“自然是因为寻不到你了。这几日本少主可是知道了什么叫做‘茶不思饭不想‘。”沐言有些埋怨地开口。
乔世安浅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沐言才叹了口气,笑吟吟道:“不知左护法还在等什么呢?”
乔世安敛眉,视线扫过四周,缓缓道:“我以为少主已经很明白现在的形势的。”
“恐怕是左护法你还不明白形势吧?”沐言眉梢一扬,随即点了点头。
一时间院子里凭空多了些人。
乔世安见罢也只是轻轻地笑笑,眸色依旧沉稳,仿佛这在他看来就是小事一桩。随即沉静地开口:“我想,我们两个两个之间的较量与他们无关吧。”
沐言心下一凛,只能暗自祈祷像剧情上那样开挂开到底。她不动声色地笑笑:“难道这时候还需要我说句‘请’吗?”
“呵。”乔世安的回复是一声冷笑。
因为不知道乔世安的真正实力,沐言开始时的动作保守了些,渐渐在对方凌冽的逼迫下落了下风。
乔世安的招式看起来密集得找不到突破口,可是次数多了,一直在防守的沐言也沉静了下来。
“在知道是我杀了教主的时候,你什么心情?”乔世安一剑划在了沐言的袖子上,笑了起来。
沐言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他。
见对方没有反应,乔世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愤怒,震惊,还是悔恨?”
回复他的,是沐言的一剑。
在对方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下,沐言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凉凉地笑着反问他:“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愤怒,震惊,还是悔恨?”
本来紧握着剑的乔世安把手松开了,剑落地时的清脆声让沐言有些恍惚。乔世安看着插在自己胸前的剑,忽而笑了笑,双手握住,更加使劲地捅了进去。
他断断续续地说下最后一句话:“意料……之中。”
“……”沐言看着乔世安,眼神讳莫如深。她能够明显感觉到,乔世安根本就没有用全力,这是沐言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结局。沐言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是在故意送死。狐疑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随后把视线移开。只等了一会儿,那些影卫便都跪在了她的面前。
“属下愿为少主赴汤蹈火!”
沐言神色淡淡:“都下去吧。还有——”
“今日以后,叫教主吧。”
“属下明白。”
乔世安死后的几日里,沐言忙里忙外,除了忙那些门面上的东西,还要去照顾受伤了的陈衍,然后每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然我们择日成亲吧?”
“……”
陈衍看着心血来潮的沐言,叹了口气。
“怎么样,怎么样?”
“……”
陈衍翻了个身不理她了。
沐言觉得无趣,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好些日子了,沐言都在等着那些名门正派们杀上来,可等了几天除了几个一腔热血找死之人再无声响。她等了等,却是把贺清等了回来。
“处理干净了吗?”
“乔世……”
“死了。”
贺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抱拳:“教主。”
许久听不到沐言的回应,贺清抬起头来,正巧对上了沐言那双戏谑的眼睛,心中一恼:“沐言!”
“声音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啊。”
“要你管!”
沐言笑笑,给自己倒了杯茶,悠哉悠哉地喝了起来。
“为什么教中这么太平?”贺清突然察觉到了些不正常。
沐言的动作顿了顿,缓缓开口:“怕是那些人在预谋什么。”
又过了几日,陈衍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在得知了安南已经跟季长青退出江湖隐居了起来的时候,他只是表情一僵,转而释然了。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那些来自各个门派的人叫嚣着要剿灭魔教,几乎在山脚下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着那些人杀上山来,沐言只是沉静道:“走。”
提剑以后,沐言对跟在身后的贺清说:“不用跟着我了,你去保护陈衍。”
贺清刚想要反驳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闷闷地应了下来。
陈衍是被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吵起来的。他身上伤刚好,行动起来还有些滞缓。陈衍收拾好下床准备出去看看时,正好看到了急急忙忙赶过来的贺清。
“这里不安全,跟我走。”贺清不由分说地拉着陈衍离开。陈衍愣了下,只得拿起剑来跟在她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陈衍有些迟钝地问道。
贺清忙着打打杀杀,一时间也顾不上跟他解释。被护在身后的陈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连拔剑的机会都没碰到。
“沐言叫你来保护我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废话?我自愿的行不行?我警告你最好不要给我受伤!”
陈衍:“……”
陈衍看贺清的眼神更怪异了些。
两个人终于到了一个偏僻些的地方,贺清也终于松了口气,她指了指那边的房子:“你过去去里面待着,安全些。”
“可是……”
“小心!”
贺清瞳孔紧缩,在看到突然出现在陈衍后面的人的那一瞬间,她来不及思考别的,把陈衍推到了一边,硬生生地挨了一掌,倒地之时忍不住吐了喽血。
陈衍一惊,立马反应过来,拔剑跟对方周旋了会便杀了他。
陈衍连忙过去扶起贺清走去那边的房子。
贺清强撑着道:“进去就安全了,里面全是机关,按我说的走。”
等到把贺清扶到床上躺了下来时,两个人才真正放了心。贺清调整了一下气息,又逼出了一口血,这才稳定了下来。
“你为何……?”
“你以为我想管你啊!要不是因为沐言那个傻子,我才不要把自己害得这么惨……咳咳……”
陈衍的眼神有些复杂:“你跟沐言的感情真好。”
贺清气极反笑:“到底是她跟谁感情好?!她为了你,求我给她下了蛊,还让我悄悄把母蛊下到了你身上!不然你觉得我这么拼命救你是因为什么?”
陈衍完全怔住:“什么?”
“母蛊在你身上,子蛊在她身上。你只要一死,她也必死无疑。”
陈衍坐在那里,久久不能消化贺清的话。
“陈又年今天来了吗?”
“当然。他似乎是带领着人从后山上来的——你要去干什么!”
陈衍只是抿嘴,缓缓道:“你在这里安全。”
“你——”
陈衍定定的望着她,面色平静,眸光冷凝,“放心,我不会死。”
贺清沉默了一会儿:“走北边。”
陈衍点了点头,离开了。他杀到了陈又年面前时,多少有些狼狈。陈又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便让身边的人停手了。
“你这般前来可是想要对我说什么?”
“下山,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
陈又年笑起来:“你当这是儿戏吗?我们筹谋了这么久难道要因为你一句话而放弃?”
陈衍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能做到的。”
陈又年收敛了笑容,淡淡地问道:“那又如何?”
陈衍垂眸,随后抬眼看着他,唇角紧绷。
陈又年想了一会儿,“除非你就此离开魔教,跟我回去。”
“……好。”
——
沐言看着渐渐撤走了的人马,觉得有些奇怪,她有些想不通这些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这么走了。思忖片刻,她决定还是先去找陈衍和贺清。
来到约定好的房子时,沐言却只看到了贺清。
压下心中各种不好的猜测,沐言问道:“陈衍呢?”
“他去找了陈又年。”
陈衍跟着陈又年回去了以后,整日里不过练剑读书,喝茶饮酒,消磨时光。
他很少想起沐言。只是偶尔坐在庭院里,看着落花铺满了石桌,恍惚间想起曾经两人一起醉宿,说起感情,说起过去和未来,说起细的不能再细的小事。
想起最多的还是贺清最后说的下蛊的话。
“听说最近几日适宜婚嫁,不知这位陈公子意下如何?”
陈衍看着笑意盈盈的沐言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爹……会这么轻易让你进来?”
“可不是嘛,都磨了一个月了。”
陈衍一怔,而后想起了什么,脸上染上了薄怒:“为何让贺清下那种蛊?!”
看着是真的生气了的陈衍,沐言又笑笑:“无碍的。你若是死了,我又怎能独活?”
陈衍只觉心里的愤怒与酸涩搅得他有些难过。
“近日花开得正好,不知陈公子可否赏脸与我同行,去赏赏花,饮饮酒,游走于山水之间,看尽这一世风起云涌。”沐言笑吟吟道。
“可,一生一世太短。”
“哦?那便生生世世吧。”
沐言抬眼看他,眼底是淡淡的笑意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