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含拿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元鑫远远走来，脸上带着如浴春风般的笑容，秦斯含看见了，也不多注意，转而又将视线移到楼下那道变得越来越渺小的身影上。
这时候，苏清欢已经拦了出租车，正在离开。
元鑫站在秦斯含旁边，也往下看，说：“听说，你今天又招了一名策划？”
“策划？”秦斯含不明所以，微眯起眼睛。
他的眼睛偏狭长，这样眯起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就好像是猎鹰，正盯着它的猎物。
元鑫指了指楼下，刚上车的苏清欢，说：“苏清欢，她是我的学妹！”
秦斯含突然抬起眼帘，目光如电地盯了元鑫一下，那一下，真的过得非常快，转瞬即逝。
元鑫有一种触电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待他想捕捉那抹目光的实质时，秦斯含又恢复了正常。
秦斯含语调幽怨地说：“原来如此！这个世界可真小！不过，我招的不是‘策划’，而是‘总裁助理’！”
元鑫的脸色僵了一下，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开什么玩笑，我学妹学的是计算机啊，又不是工商管理？”
秦斯含的视线居高临下地飘下来，在元鑫身上梭巡了几遍，“怎么，你在质疑我的决策！”
元鑫被他看得有些狼狈。
他这个老板，气势太强大了！每次单独面对他，元鑫都有一种被他看穿的感觉，好像自己的什么念头都藏不住。
元鑫干巴巴地笑了两下，说：“你别那么高冷嘛，好歹我们也是同窗，在m国的时候，还同住过两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个眼光，几乎要把我冰冻住了！”
秦斯含这才转过身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充满魅力的弧度。
他突然伸出手，帮元鑫整了整衬衫的领子，说：“是吗？可能这两年，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习惯了，自己没感觉！”
元鑫松了一口气，伸手扯了扯衣领，将秦斯含刚整理好的衣襟又扯乱了。
“当然，你不知道，底下的人给你取了个什么外号！她们叫你‘移动的冰山’，说只要你一到公斯，连空调都不用打，温度剧降几度。有些小姑娘一进你办公室，出门直打哆嗦……”
他自认为说了个笑话，但是发现秦斯含脸上连一点笑意都没有，只好自己停下嘴，干巴巴地望着秦斯含。
秦斯含说：“以后在公斯里，你还是跟别人一样，叫我‘总裁’吧，还有，你上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元鑫的面色一僵，着着实实哽了一下。半晌，才说：“没什么事，就是听师妹说，你录用了她，有点兴奋……”
秦斯含意味深长地看了元鑫一眼，玩味地说：“怎么，你对这姑娘有意思？”
元鑫赶紧摆手撇清：“不不不不，我跟她就是师兄妹感情，单纯地为她高兴。”
秦斯含不置可否，即便是在老同学面前，也一言一行都是上位者的威仪和尊严，“既然这样，聊天的话，以后再聊！我有点忙，回去工作了！”
“当然，你忙！我也要下去工作了！”元鑫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双脚却好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
直到目送秦斯含高大挺拔的身子进了总裁办公室，他也还没有挪动一步。
苏清欢大包小包地回到家中，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女人如同两尊佛像一样，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大妈，妈，我回来了。”苏清欢面无表情地和她们打招呼，就想上楼。
安清轩本来就看这一对母女不顺眼，以前苏老头还在的话，她还勉强阳奉阴违一下。
现在，她儿子掌管了家业，她成了一家之主，还不可着劲地摆脸色。
看苏清欢一声不吭，目无尊长，她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厉声道：“你站住！你那是什么态度，看见长辈在家，你连理都不理，一扭身就想走人吗？”
苏清欢挺无奈，只好转过身来，就着桌面上的茶水，给安清轩倒了一杯。
“大妈，我哪里目无尊长了，我不过打过招呼了吗？”
安清轩受了她一杯茶水，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发难，转而又说：“我问你！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回家？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就夜不归宿，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苏清欢和安清轩一样，彼此心里都堵着一口气，相互看不顺眼。
苏清欢本能地想顶回去。
但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来。
倒不是她不敢，只是她母亲在这个家奋斗了一辈子，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母亲非常地不甘心，现在只是一味地隐忍，想着什么时候再能熬出个头来。
她现在要是一句话顶过去，倒是爽快了！只是母亲没什么地方可去，一天到晚窝在这个家里，她要是不在的时候，母亲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苏清欢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到底忍住了，勉强展开个笑脸来。“大妈，您瞧你这话说的，我哪里敢夜不归宿啊！昨天晚上不是咱n市的传统节目吗？盛世酒店举行的大型成年礼，我受到了邀请，当然得出去应酬一下！你也不想让别人误会，以后我爸不在了，我们苏家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连参加‘成年礼’的资格都没有，对不对？”
“克洛菲”酒店的成年礼，确实是n市有头有脸的名媛淑女才能参加的。这几乎已经被当成判断这家女儿在n市有没有价值的标准，安清轩一时作声不得。
罗美慧又在一旁帮腔：“对啊，姐姐，昨天晚上欢欢已经跟我说过了的！我见她们散场的晚，回来吵到你，而且同去的又还有欢欢好几个小姐妹，便叫她们在酒店住了一晚，出不了什么事，你放心！”
她一说话，安清轩又找到了爆点，习惯性地将脸一沉，对着罗美慧数落。
“你就是太纵容她了！你看看她，现在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就一身的名牌！这大包小包的，我们苏家，现在到底不比从前了！以前有她爸在，她胡乱挥秦一下，我也当没看见！现在，整个家里就维尼一个人在支撑，全家十几张嘴吃白饭的，照这样下去，我们迟早得完蛋！”
苏清欢听着直想笑，实在忍不住，便反唇相讥：“大妈！你说这话有点言过其实了吧！爸爸早就将公斯交给大哥打理，大哥接手公斯的时候，连股市都没有波动一下！你这样说，会让我误以为是大哥的能力不行！再说，我买这些东西，用的都是我自己的钱……”
苏清欢话都还没有说完，安清轩一掌拍在沙发的扶手上。
“放肆！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什么你的钱，我的钱？你现在还没有工作，用的哪一分钱不是家里的？现在想跟我分清你我了是吧——”
罗美慧生怕她把话题扯到要将她们母女俩赶出去这个份上，赶紧拉了拉她的手，截断道：“姐姐，你消消气，她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计较！”缓和了一下脸色，又说：“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现在工作也不好找，而且欢欢只是本科学历，我想让她继续出国深造！考个硕士回来，再进公斯帮忙，这也是光耀门楣的事，你看好不好？”
安清轩怒气难消，闻言，抖了抖身子，阴阳怪调地说：“你说得倒轻松，出国深造，你当不用花销吗？何况，苏清欢她成绩向来一般般，出国，那根本就是浪费钱！还不如快点找个人嫁了呢！”
她大妈根本就是个不可交流的类型，苏清欢怒极反笑：“大妈，你口口声声说钱钱钱，难道苏千暖出国靠的是成绩吗？还不是自费的？怎么，同为苏家的女儿，她可以出国，我就不可以？”
安清轩气得直哆嗦，手指深深地掐进自己的肉里，拳头握紧了又放开。“反了！反了！你妈嫁进来二十多年，都还没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苏清欢对她夸张的反应根本不以为意，无聊地撇撇嘴，说了句：“大妈，你消消气啊！如果我说错了什么，你可千万别太在意哟！我是无心之失嘛！妈，走，跟我上楼去，我给你买了串水晶手链，今年最流行的哦！”拉着一步三回头的罗美慧，硬把她拉上楼去了！
到了女儿的香闺里，罗美慧坐在床沿，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欢欢，你怎么这样跟你大妈说话？以后对她要有礼貌，知道吗？”
苏清欢舒服地瘫在沙发上，翻了个白眼，“你也看见了，是我不想跟她好好说话吗？她鸡蛋里挑骨头，总看我们母女不顺眼，我有什么办法！”
罗美慧的视线落在苏清欢漂亮的脸蛋上，她这个女儿完全继承了她的美貌，长得水灵灵的。皮肤嫩得可掐出水不说，五官尤其精致。可惜她自己不争气，一辈子为小，委屈了她的女儿。
罗美慧忍不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妈也知道委屈了你！可是眼下，我们这样的处境，也没有办法……”
罗美慧还想说些什么，苏清欢嚯地一下坐了起来，打断她。
“妈！我一点都不委屈，委屈的人是你！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那么能忍？爸爸在世的时候，明明说是不分大小，平起平坐的嘛！”
罗美慧温柔地笑笑，风韵犹存的脸上出现悠远怀思的表情。
“家和万事兴，知道吗？何况我遇见你爸爸，本来就比她晚，她不待见我，也是人之常情……”
苏清欢对罗美慧这种软柿子一样的性格，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只好跳过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突然两只小手绕过罗美慧的脖子，兴致勃勃地说：“妈妈，你不用担心，我找到工作啦！”
罗美慧的反应远不如苏清欢兴奋，闻言，只是拍了拍苏清欢的手，问：“是吗？是什么样的单位？”
苏清欢说：“ai，咱们市的上市公斯，搞人工智能的，百亿级别的呢！”
罗美慧是老派人，对人工智能完全不了解，但是“百亿”这个词，还是让她颇为重视。
“是什么样的职位？”
苏清欢的脸色突然扭曲了一下，她应聘的当然是“创意策划”，但是之前不是说这个职位已经招满，问她对“总裁助理”有没有兴趣吗？
她特么地忘记问是什么职位了！
苏清欢正想含糊其辞，突然，房门口外传来一个百灵鸟一样的声音。
“哟，百亿级别的大公斯，不知道是哪一家？”
苏清欢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是她的姐姐，苏家大千金苏千暖。
果然，房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大冬天，这人在自己家里还穿了一身火红的羊毛大衣，脚踩高跟鞋。一头黑发烫成大波浪，一边撩地垂在胸前，在灯光下，散发出流丽的光泽。
苏清欢的长相跟她还几分相像，都是继承自她们父亲的清秀儒雅。只是气质上，苏清欢更灵动甜美一点，而苏千暖更加妩媚，娇艳动人。
苏清欢跟苏千暖也不对盘，一看见她就像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刺猬，将浑身的毛刺都竖了起来。
“ai，姐姐听说过吗？”苏清欢站起来，直直地迎上苏千暖不怀好意的目光。
出乎所料的，苏千暖这次没有恶言相向，她甚至还风情万种地笑了一下。
“当然听说了，ai是本市的明星企业，也是全国百强之一，妹妹好本事，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职位？”
苏清欢有些迟疑，说：“创意策划。”
“创意策划啊？”苏千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那可是总裁身边的美差，近水楼台先得月，妹妹可要把握机会啊。”
苏清欢觉得苏千暖这话简直有些阴阳怪调，但是一想到她自己的职位有可能是“总裁助理”，终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跟苏千暖争论。
“多谢姐姐提醒，工作上的事不劳你费心。”
话说到如此，苏清欢以为苏千暖要走了。
没想到苏千暖双手抱胸，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ai公斯对职工特别苛刻，妹妹要慎言慎行，尤其是工作之外，像昨晚那么疯可不行哟。”
昨晚……
苏清欢心尖一颤，看苏千暖的表情，意有所指，难道她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这显然不可能。
不管怎么样，她得先稳住阵脚再说。
“想不到姐姐对我这么关心，我会记住姐姐的话的！”
苏千暖说：“咱们是姐妹嘛，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说完，突然张狂地笑起来，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