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端进行什么海祭?
自从叶笑说出那句马大爷的名言之后,我就确信,他是一个实干家。
不是说为我中华守海疆的万万英灵不值敬佩,恰恰相反,然而,今时今刻,此情此景,叶笑有这般举动,在我看来,必定是直奔某个目的去的。
如果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举两得之事。
其中之一,当然是超度英灵。
其二?
“你是想问,我最主要的那个目的?”叶笑微笑着问我,目光里贼光满满。
不用我回应,他便顾自解开了这个疑惑:“万山群岛,自古便是我中华领土,岂能容洋人践踏,彼时国力衰微且罢,如今我泱泱大国已然崛起,这些早已经被赶跑了的鬼子,竟然还想着借天地之势,死灰复燃,乱我香江,我叶家子孙岂能容忍!”
煌煌之言,让我听了都免不了头脑发热,双眼放光。
我默默地干咳了一声,却是已经知道他的真正意图。
确实如秦三所言,是要对盘踞香江的那些洋人残运一网打尽。
九运在即,且有了太多的历史教训,怎么防备都不为过。
秦三提出合作的条件,就是帮助叶笑完成此局,让大势尽握华夏之手,确实是我头痛不已的阳谋。
就算他不提出这个要求,我现在坐在了这艘船上,如果叶笑需要我出手,我也很难袖手旁观,而一旦我出手了,便落入了他的话术之中。
果然阳谋最诛心。
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我问道:“说吧,我能做什么?”
叶笑哈哈大笑,转身面对星海,背负双手,昂首向天的身躯立刻伟岸了不少,他低眸而视的神情,像极了俯瞰苍生的神明。
担心他会说出要我臣服的浪荡之言,我又追加了一句:“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尽力,匹夫之志,足以报国嘛。”
叶笑收敛起睥睨之势,再度回身,似笑非笑地对我说:“你们今晚做个见证即可。”
我顿时松了口气。
心想果然还是敌人最了解自己,秦三老儿这人虽然变态,而且恐怖,但是,也非常清楚我这点本事,实在难堪大任。
只不过,他想用一句阳谋话术,便想开我心缺,还是太小看我这个老扑街了。
“时间差不多了。”那个一直闭眸拢袖的老人,这时突然开口。
叶笑点点头,示意我们离开。
我和蓝丽立刻照做,生怕离得不够远,直接上了上一层的甲板。
当我们在这里站定时,星月之下,夜海之上,海市之央,那个老人站在了甲板中间,一直闭着的双眼已经睁开,那双眸子,竟比夜海还要深邃,比星月还要璀璨,仿佛天地之间一切光华,都被凝聚在了这两点之中。
“古越秘卷!”蓝丽突然低声说道,寻日里调皮的嗓音这时充满了震惊之色,以至于都沙哑了起来。
“那是什么?”我循声望去,只见老人手中不知何时持着一幅古朴的卷轴,却对这个听着非常不凡的词汇倍感陌生。
“你当时在我家见过那卷畲族祖图,对吧?”蓝丽语速飞快,自问自答,“这个前辈手上的那幅古卷,它散发出来的气息与我们畲族祖图一样。”
“古越秘卷,是指古越百族各族祖地历代传承的神秘画卷,记载着每一族无数年以来的辛密,包括起源。”
我回忆起当时在蓝丽家中,她的太奶奶的神堂里供奉的那卷畲族祖图,的确如蓝丽此时所说,涉及畲族之起源。
老人手中的古越秘卷展开足有百米长,在他玄妙的身法下,缠绕如龙蛇,将站得笔直的叶笑围在最深处,俯首于地。
老人则在古卷的另一端前盘坐而下,即使背对着我们,我依旧清楚,他这时的双手,玄奥的印诀正在不断翻覆。
叶笑神情肃穆,双手左右分开,缓缓抬起,仿佛在托举万钧之物。
与此同时,叶笑前所未闻的低沉嗓音缓缓响起,竟然如同沧海桑田、夜月潮生,推着我们陷入无尽的时间之河。
我不知道他在唱诵什么,却隐隐觉得这语言有些熟悉。
“古越语!”蓝丽一语道破这失传已久的古语言真身。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耳熟,因为如今岭南各地土着方言,无不脱胎于古越语。
“他在唱祭词。”蓝丽在低声解释道,“我虽然不会说古越语,但是我们畲族的祭言是完全从古越语演变过来的,音不同但意思一致。”
“开天辟地盘古神皇兮,汝创世而来;
“以身为地兮,以血为民……
“自我天皇氏兮,古越主宰……
“历万万年兮,生我百族……
“吾族为蜑兮,吾族乃龙;
“吾族为蜑兮,吾族乃鲛;
“吾以点涅面兮,以鳞采身……
“吾生大海兮,不为秦俘;
“吾亡大海兮,自赴神墓……
“吾神盘古氏兮,吾神不廷胡余;
“吾族生或死兮,吾主不廷胡余……
“今吾以敌颅兮,以祭吾神;
“今吾以敌血兮,以祀吾主;
“今吾以敌魂兮,以祭英灵!
“吾神不以为愤兮,护我海疆;
“吾主不以为怒兮,泽披我族;
“吾祖愿永奉兮,英灵永存!
“……”
海天震荡,万古湮涅……随着叶笑口中的祭词不断道出,长达百米的古越秘卷之上,一幅幅历史遗痕逐渐凝现,再现古越族七千年波澜壮阔的史诗。
盘古创世传说源自古越,自盘古氏后主宰百越之地的天皇氏,更是三皇之首……
而老人手中的这幅古越秘卷,从蓝丽的翻译中,我也得知了其归属。
疍民!
虽然吃惊,却不觉得意外,因为唯有如此,这此海祭才显得合情合理。
疍民,旧称蜑族,“点涅其面,画体为鳞采,即鲛人也”(晋·郭璞)。
“鲛人”,即古巫蜑人,简称蜑人,亦称蜒人、旦人、蛋人、龙人、鲛人、龙户人等,“自云龙种”。
岭南地方志则云:秦始皇使尉屠睢,统五军监禄凿河道,杀西瓯王,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
这里的越人,指的就是蜑族。
“好血腥!”
随着画卷时空不断推演,我们眼前的一幕,来到了海祭的现场。
蓝丽的这声惊呼,将我从刚才的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虽然是畲族大巫祭的重孙女,但是,真正的上古巫祭,早就消失多年,如今文明社会里的祭祀,无不是纯粹的仪式。
猎头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