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你先下!”坐定之后,朱元璋亲昵地唤了一声已经喊了几十年的名字,抬一抬手说。
“皇上为君,妾妃是巨,臣妾不敢越礼,请皇上先下。”
“今ri对奕,只有临阵对垒之敌,不分君臣尊卑,宁妃,你举棋。”
“臣妾遵旨。”郭宁妃夹起一粒白子按在棋盘上,同时抬眼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笑容可掬,郭宁妃太熟悉这张脸了,自己也就是遇见了这张脸后改变了一生的命运,虽然有人在的时候,这张脸要保持着威严和庄重,但是只要是独处的时候,真的没有君臣尊卑,也没有上下之别,要是一直是这样多好啊。
就算是知道了自己在想什么,就算是知道了解缙在想什么,依旧是那么的从容。郭宁妃此时才发现,自己看了这张脸几十年,还是没有看透这个皇帝,看透她的丈夫。
“他到底怎么看待哥哥的举动,怎么想关于储君的事情呢?”下了四五个占先的棋子后,郭宁妃心里嘀咕起来。
她不相信皇上一点也不在乎,没有一个皇帝不在乎关于储君的问题。但是论是方孝孺、解缙和自己父亲的百般试探,皇上好像都不在意的模样,似乎在纵容着每一个人,不但让太子稳如泰山,但是也没有解除诸多藩王的机会,再给自己的儿子接触商贾,把持经济的权力。
到底皇上心属那个儿子呢?饶是郭宁妃百般聪明也猜不透,要是坚持要太子接掌国家。就不应该再给别的皇子希望。
现在自己虽然没有儿子,但是哥哥却正在悄然的站队。藩王们有商贾作为后盾,有西方外援作为倚仗,太子呢,只剩下江南之地和正统之名作为保障。
皇帝的做法让所有的人都迷茫,但又让所有的人保留着一点希望。
也难怪自己的哥哥,和支持四皇子燕王的解缙都作出大胆的试探,但是这种试探犹如石沉大海,一点声息也没有。又让人不敢乱动手脚。
众人此时才明白,大明仍旧是朱氏的大明,依旧是朱元璋的洪武大明,自己的丈夫把持了一切,却让所有的人陷入了盲人瞎马的摸索之中。
想来想去,郭宁妃也想不出任何结果,只好把心思回到了棋局之中。说:“皇上这一步好凌厉!”
郭宁妃奉承了一下。同时也落了一子。
“宁妃,你这棋好鬼啊!”朱元璋笑道,“果然出手不凡,看来朕还不是你的对手!”
朱元璋这半路出家的和尚,论起下棋,怎么能和自幼开始学习棋艺。又技巧百出的郭宁妃对弈,但是越是下不过,越想下棋,因为下棋时能考虑很多事情。
“宁妃,今ri朕诚心和你比试。不得再故作败局了!”朱元璋戳穿了她一贯伎俩,虽面带微笑。但目光炯炯有神。
“你把真功夫全使出来。”
宁妃正准备转优势为劣势,故意连着错下几子,棋子夹在手里,听了庞煌这句话,却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含糊地说:
“皇上睿智天纵,臣妾雕虫小技,岂敢与皇上比试。”
“嘿嘿,你又来了!”朱元璋高深莫测地说,“今ri对奕,朕决意与你比试,若是你能赢,朕必有重赏!”
“皇上……”
“你不是有很多疑问吗?若是下赢了这盘棋,朕可以考虑回答你一个问题,论是什么问题都可以。”
“噢?”郭宁妃为之一振,心里想:“他说话算数吗?倘若真如此,我是一定要下赢这盘棋的。”
“君戏言!”朱元璋敲了敲棋子,似乎看透了郭宁妃的心,说道:“落子!”
“臣妾遵旨!”要从这盲人瞎马中走出来,看来郭宁妃要费些心思了。
有了皇帝的承诺,郭宁妃受到了极大鼓舞,见棋盘上各方只下了十几粒棋子,略一沉思,心中便想起了一个好主意,决心抖擞jing神,拿出最大的能力一子接着落下一子,准备完美地下好这盘棋。
抑住激动,轻夹棋子,在最紧要的位置上扣下去,一下子使对手陷入困境。庞煌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显得有些为难,他的棋力本来就和郭宁妃有一定的距离,而此时郭宁妃陡然发力,当然皇帝有些吃不消了。
想了很久,夹在手指间的棋子迟疑着,庞煌忽然果断地按在那个空档上,在一侧观战的首领太监心中暗喜。
双方你来我往地下了数十颗棋子,棋盘上已密密麻麻列着双方的阵容。郭宁妃的棋子在手中时而咄咄逼人,时而迂回疏散。朱元璋全神贯注,拼力抵抗。
在郭宁妃漏出破绽时,皇帝紧紧相逼,接连吃了对方的十几只棋子,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来。郭宁妃明显处于劣势了,朱元璋的嘴角边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看来自己的棋力大有增长啊!”他心里想:“宁妃此番对弃确是使出浑身解数了。她由优势变劣势,输棋已成定局,看来应该不是作伪。”
郭宁妃瞟了一眼朱元璋,刚才还紧绷的双眉弯成了月牙形,心中想道:“皇上哪里知道,我岂是真的在与他争输赢?虽然是谕示我能胜棋便可问一个问题,但却不可真胜。以皇上的下法,要赢他不费半个时辰;若是当真赢他,虽不怕皇上自食其言,但是能得到什么回答呢,那样还暴露了自己的心思,让皇上犯疑心。这盘棋局势已明,下得很艰苦,但预谋的景象也已出现,该是收手的时候了……。”
她紧锁双眉,斟酌再三才在最满意的位置上塞进一粒白子。
“宁妃。这下子你输定了!”朱元璋“啪”的一声在死眼里注入一棋,得意地说。
“皇上。臣妾还有一着呢!”郭宁妃也轻松地说道,同时扣上一子吃了两颗黑子。
“嗯?”朱元璋一怔,再看棋盘,舒眉笑道,“宁妃,你已经路可走了!”同时轻巧地布上一子。
“皇上,臣妾还有最后一子呢。”轻盈地将白子在满是棋子的最后一个空档处放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了,同时离开座位施礼道,“请皇上御览!”
“呵呵,胜败已见分晓,还看什么?”
“请皇上细看臣妾全盘布子!”
朱元璋朝白子横看竖看,忽然惊奇地站起身来,连声说道:“妙!妙!实在妙!”
“皇上恕罪!”郭宁妃弯身盈盈一礼。笑着看着朱元璋。
“免礼,免礼!”朱元璋亲手将她搀起,笑着说,“你有何罪?宁妃果然棋艺高超,包爱卿,你看出门道来了吗?”
首领太监虽然看的眼花缭乱。但心里十分清楚皇上所指什么门道,但又不好明说,所以只是含含糊糊地答道:“宁妃棋艺高超,皇上棋高一着,天下敌!”
“嘿!你就会奉承!再这样。就把你赶出宫去嫁人!”朱元璋说:“你睁大眼睛瞧瞧,宁妃的白棋中藏着什么奥妙?”
首领太监注目细瞅白子。装作才发现的模样,稍微停了一下,随即大声说道:“啊!原来宁妃娘娘的白子在棋盘上摆成了一个‘恩’字,虽然表面看来是输家,这……。”
“宁妃是赢家!”朱元璋由衷地赞道。
“皇恩浩荡,万岁万万岁!”郭宁妃要跪下谢恩,却被皇帝伸手拦住。
“嘿嘿,宁妃,你倒是乖巧,把徐达那一招学来了。”
他们这盘棋从午时一直下到申时,朱元璋这才想起饥肠辘辘。原来该用午膳时,宫女们蹑手蹑脚向首领太监禀报几次均被挡回,那时皇帝正在兴头上,断罢奕用膳之意。
“宁妃,你陪朕一起用膳。”朱元璋一时高兴,拍拍肚皮笑道:“朕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吃过之后,朕再与你杀上两盘。”
“谢皇上!”做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郭宁妃连忙说道。可是皇上没有提起刚才问题的事情,不免使她焦急,又不敢挑明。
朱元璋刚走几步,不觉一阵晕眩,打了个趔趄,郭宁妃和首领太监慌忙上前搀扶。
“皇上!”
“不要紧!只是头晕了下,约摸是下棋时间长了,又空着肚子。”
朱元璋缓步走进坤宁宫的小花厅,御膳房的宫女们已把筵席摆好,这已是第二次了。午时的御膳刚摆好,首领太监传话,皇上与娘娘这盘棋一结束,立即传谕再摆。所以当宫女飞传报皇帝罢弃时,御膳房的大厨们立即紧张而又有条理地将数十样滚热的菜肴摆到镶金边的红木桌上。朱元璋坐到一张宽大的铺着厚厚黄缎绣面软垫的红木雕花靠背椅上。首领太监与四名值班宫女垂首侍立一边。
“宁妃,你也坐下。”指一指身边的座椅对郭宁妃说。
“谢皇上恩典!”郭宁妃坐下了,虽然是几十年的夫妻,在一起不知道吃了多少顿饭,但由于满怀心事,还是有点不自在。
登基以来,由于天子至尊,宫廷大礼,郭宁妃很少有机会和朱元璋单独共进御膳。每次都要经过刻意的安排,还基本上都是十几人的后宫妃嫔、子女一起,像这样的机会还是不多的。
三十六种美味佳肴盛在四种不同形质的器皿里,首领太监深知皇上的喜好,有意将他最喜欢的几样菜摆在离他最近的桌面上。
乐班奏《进膳曲水龙吟》,宫女们揭开菜碗菜盘上的银盖,躬身退下。首领太监忍住饥渴,面对山珍海味馋涎yu滴,打起jing神笑道:
“皇上和娘娘下了两个时辰的棋,一定是有了胃口。瞧这清炖蹄膀,清蒸鲻鱼,荔枝白腰子……全是皇上爱吃的。”
没有理睬宫中女官的介绍,伸手用象牙筷夹了一块鸳鸯炸肚放在郭宁妃面前的银碟里。笑道:
“宁妃,朕记得你最喜欢吃炸肚。吃吃看,这鸳鸯炸肚味道如何?”
“谢皇上恩赐!”郭宁妃夹一块放在嘴中慢嚼,连声说:“味道确实好,确实好!”
“好就多吃几块!”朱元璋又替她挟了几块,说,“就凭你今ri用功下棋,棋艺那么jing妙,朕就该赏你。”
“我什么也不想要。”宁妃想道:“皇上难道忘了自己的承诺。倘若下胜了他便回答自己的一个问题吗?但为什么避而不言?”
朱元璋矢口不提刚才承诺之事,不知是意疏忽还是故意回避,王顾左右而言他,神采飞扬地论起棋经来。郭宁妃哪有心思听他的侃侃而谈,却又不得不强颜作笑,装着恭听入神的样子,不敢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心里也一阵阵的可悲。随着宁妃娘娘这个称呼被喊的ri子越长,自己的胆子好像就越小,和皇上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而现在面对的问题,已经不是之前的恩恩爱爱,而是自己家族的前途,使郭宁妃不由不加小心起来。此时郭宁妃在想,到底是自己变了,还是皇上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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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ri后,刚吃罢晚饭,裴纶正准备与丽江公主去后园散步。突然有人拜访,他奉郭英之遣。请驸马前往府中议事。
安慰丽江公主一番,因为郭英算起来是丽江公主的姥爷,所以也算是正常,所以丽江公主并没有放在心上。
裴纶悄悄地匆匆地在星光下疾走,踏上御道街。街东边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衙门次第相连,街西侧为大明总参谋部和内阁的所在地,惟都察院和刑部在远离大内的太平门附近,大概因为这押刑拷犯人森严恐怖之故而不宜靠近皇城。御道街两旁的衙门都已关上大门,只有门前侍卫在灯笼的光晕中武装肃立,显得肃穆yin森,寂静声,与秦淮河两岸的灯火辉煌一片喧嚷简直成了两个世界。
穿过五龙桥,走过御道街,出了紫禁城的承天门,坐上了轿子,裴纶目不斜视,轿夫步履匆匆,在摇晃中想郭英连晚召他必有要事,恐怕是宁妃娘娘那里有了消息,须商议细节办法,也可能是须研究对策……不知不觉间到了一座小巧别致的院落门前,便是郭英的府邸了。
由家丁引了进去,是一座宽大的四合院,回廊串连,院中一边是假山鱼池,一边是铜龟铜鹤,回廊下侍立着侍女、家丁,手持莲花灯,相向木然。裴纶踏上石阶,挑开珠帘,躬身说道:
“参见外祖父!”
一跨进门槛,身着便装的郭英立即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宁妃娘娘传话过来了!”
“噢!”裴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边……怎样?”
“据宁妃说……。”郭英见两名侍女垂首侍立,一名家丁正捧着茶进来,便截住话头,待那家丁将茶碗放到茶几上面,郭英炆将手一挥,大声说,“你们都下去。”
“是!”侍女和家丁都退了出去。裴纶看郭英坐下以后,探身说道:
“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皇上严禁后宫干政,若是知道宁妃娘娘偷偷传话,那可会心中不悦,我们也会有祸端的。”
郭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即说话,捻着下巴上斑白的胡须,转动着眼睛,稍顷,说道:“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咱们的所为吗?”
“外祖父何出此言?”
“宁妃言道,是皇上让传话过来的。”
“愿闻其详!?”裴纶心里虽然有些惊诧,但脸sè不变的问道。
“皇上说:江山虽大,却都在朕的掌握之中,想做就去做,朕的国家一个圆圈,只要在圆圈内行走,自可事。”
“嗯……。”裴纶沉吟不语,仔细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他相信以自己的阅历和经验,外祖父绝对不是靠他来揭开皇上的谜团,看来郭英只是为了听取各种人的想法而已。
天子的心中肯定有想法,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否则,皇上一直支持太子,打压其他皇子,谁敢有任何别的想法。
这个决定就令人想入非非了,本来郭英他们已经蠢蠢yu动的心思马上被勾引了起来。太子的地位一再受到威胁。
虽然皇上一直没有露出丝毫动摇太子的言语,但是从种种迹象上都让人怀疑。皇上为什么毫戒心四处鼓励另外两个皇子发展自己的势力呢?
要么皇上胸有成竹,有杀手锏可以使太子忧的登基;要么是皇上chun秋渐高,偏信亲子绝异心,变得糊涂起来。要么就是皇上有换储君的意思。所有的人都暗地揣度皇上属后者。
“外祖父,皇上的话似乎有深意啊。”裴纶没有正面作出反应,将话题引到了皇帝身上,“皇上虽然年逾花甲,但是身体还是康健,再加上三十余年的帝位稳固,皇上绝对是有信心的。因此……。”
“纶儿不妨直言。”郭英催促说,他需要各方面的意见综合起来,才能使自己有一个判断。
“因此皇上通过宁妃娘娘之口,说大家只能再圈子里面行事,孙儿想,这圈子非指的是大明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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