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九拉开了房间门。
但他没有请李惠进来,而是挡在了门口。他很讨厌别人进自己的领地。
门外是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看上去十八,九岁,眉清目秀,潇洒倜傥,手里还握着一卷书。
崇九的手里同样握着一本翻了一半的书,李惠眼尖,扫了一眼,便道:“原来兄台也在读诗啊!好巧好巧,我也正在读,看来我和兄台当真是有缘啊!”
崇九望去,李惠笑着摊开手,果然也是一本诗经。
但崇九没注意,李惠悄悄朝自己手中的书指了一下。
李惠拱拱手:“我与兄台缘分匪浅,敢问兄台贵姓?”
崇九拱手回礼:“在下姓崇,名九。永和九年之九,有崇山峻岭之崇。”
“好名字,好名字!”李惠连声道。
“胡乱取的。”崇九道。
“崇兄可曾科举?”
“未曾。”
李惠拍着胸道:“在下只愿科举求个功名,崇兄可愿与我一道学习学习,读读诗书?”
说完,他也不等崇九回答,自顾自地翻开了手中书的第一页。
他朗声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翩翩少年,君子好逑……”
崇九一愣,这诗怎么不对啊!
李惠继续摇头晃脑地诵着:“……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翩翩少年,寤寐求之……”
“李兄。”崇九连忙打断了他,“这诗怎么和我的不一样呢?”
“咦?”李惠惊讶地抬起头,“诗经不都是这样?”
“我读此书多年,断然不可能记错。”崇九说着,翻开自己的手中的书,指给李惠看,“喏,关雎一诗,乃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淑,淑……”
崇九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行字,白底黑字,写的分明就是“翩翩少年”,哪有什么“窈窕淑”之类的东西。
崇九瞪大了眼,凑到跟前,看来看去,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失陪了。”崇九苍白着脸,准备关门先回去。
“等等,崇兄不觉得在下正是翩翩少年吗……”李惠忍着笑叫道。
神经病。
崇九“咚”地关上门,回到房里,同时变出九个头来。
十八只眼睛一起瞪到最大,对着烛火,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行字看。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翻过来,倒过去,正着看,斜着看……
最后,他只能放下书本,承认是自己读了数百年,读错了这句诗。
要不,等那条龙回来的时候问问他?
算了,那条龙不学无术,怎么可能会读诗呢?
(祈越:我好歹受过九年义务教育!)
翩翩少年,君子好逑。
崇九心下一动,不由自主地就想到那条龙,总是一身白衣,脸带笑意,勉强也能当的上翩翩少年。
但是,那条龙就这样带着笑,抛下自己,走去了隔壁房间……
崇九心乱如麻,他怎么不回来,这里不才是他住的地方吗,他怎么能还不回来?
崇九走来走去,忍不住把手中的书摔到床下,烦躁地坐在床边,不住地抬头看向门口。
客栈背后,小贞和一个青衣姑娘笑个不停。
“姐姐,你看看,他那表情,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估计都惊呆了吧!”
“小青你真是坏,哈哈,给木吒出了这么个主意来捉弄人家。蛇何苦难为蛇呢,哈哈哈。”
“话说他是九头蛇,咱是一头蛇,属不属于同一物种呢?”
……
这边,祈越正拒绝了明哥承包池塘的好意,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是个贪慕钱财的人。
“明少,我真的不是那种爱钱的俗人!”祈越拍胸顿足地说。
绝不能让土豪知道,自己是为了钱才和他做朋友的!
明哥抱着手,一脸笑意地看他。
祈越义正言辞,越说越大声:“钱财乃身外物,若贪恋钱财,必定堕落!”
明哥冷笑一声:“那我给你多少钱,你才愿意离开唐僧,来跟了我?从今以后,你只能服侍我一个人。”
祈越的声音一顿,片刻后,声音弱了下来:“明哥,请原谅我。但这真的不是钱的问题!”
明哥走近一步,祈越不由自主地退了一下,背靠到墙上。
“宝贝,我不相信,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明哥说着,伸出手臂,杵在墙上,低下头望着他,一双深沉的眸子里满是戏谑。
居然被壁咚了!
祈越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被壁咚,还被叫做宝贝,这有点尴尬。
但他心里又忍不住窃喜,这可是土豪喂,这可是土豪的壁咚喂,这可是土豪的宝贝喂!
明哥另一只手伸进衣兜,摸出来一片金叶子。
他捻着金叶子,凑近祈越的脸,轻轻拍了上去。
冰凉的金子拍在脸上,竟比烈火烧身,还要更加让人灼热。
祈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这个男人面前,对财物的赤\裸裸的欲\望,就全部地被勾了出来。
果然,这就是土豪的魅力!
“说吧,宝贝。”明哥低下头,很轻佻地在祈越耳边吹了口气,然后继续用金叶子拍着他脸,“要金子还是要银子,反正爱,我是给不了的。”
我也不想要你的爱!祈越心想。
明哥继续问:“一万两白银,包你一年,如何?”
一万两?一年?
祈越脑内一震,全身热血都沸腾起来。
一万两!那可是一万两!
只要一年就能有一万两!
等等,一万两,那是多少来着?能装几个箱子?
我每顿饭一般吃三两,最多能喝四两五十二度的白的,但三十八度的就能喝六两……
所以,这一万两到底是多少!
祈越迟钝地换算着,脸上一副痴呆样。
“怎么,嫌少?”明哥把祈越的脸都拍得红了,然后笑道,“那一万两黄金?”
祈越开始眩晕了。
金子!
最最可爱的金子!
最最迷人的金子!
在金子面前,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呢?
祈越的心跳加速到了最快,热血翻涌沸腾,使劲地深呼吸,才没让自己忍不住失态。
他咬紧牙,扭着脸,好不容易站稳了。
明哥看见他这副怪样,心里冷哼,这小龙取经意志还挺坚定,看来,不能用这些凡人的财物诱惑他,咱得使出真正的杀手锏了!
祈越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答应,明哥却又发话了:
“十个人参果。包你一年!”
祈越:……
等等!
说好的金子银子呢?怎么变成了没多大用的果子!
祈越慌忙地开口:“我,我……”
他很想说,我还是要一万两金子吧,这人参果你就自个儿留着吃吧,但又觉得说不出口。
刚才自己还说不爱钱的,现在又要金子,这太打脸了吧!
明哥一咬牙,继续加大筹码:“再给你三十个蟠桃!”
祈越:……
这条件怎么越来越不吸引人了!
还不如最开始的一万两白银!
“真是只难以驯服的妖精。”明哥见祈越死咬着口不答应,退开一步,冷笑两声,“很好,宝贝,我就喜欢你这样磨人的,又有野性的小马驹。”
只有金子才能驯服我啊!
祈越眼巴巴地望着明哥,你再提一遍刚才一万两金子的条件,再提一遍,我一定迫不及待地答应你!
……
祈越带着巨大的遗憾,在明哥连声嚣张地说“我不会放弃你的”的声音中,黯然离场。
唉,祈越叹口气,明天要再和明哥好好地谈谈,让他知道,自己绝不是靠区区人参果就能打动的人!
回到屋里,他的脑子里还在回想那种金灿灿的颜色,对床上的崇九,瞅也没瞅一眼。
他自顾自地哼着歌儿,去浴桶里泡了个澡。
崇九坐在床上,气压越来越低。
祈越洗完澡,去床的另一边躺下,脑子里还在想着金子的事。
一万两黄金,这听起来不少,但我活得长啊!以后养老钱花的也多。
不行,得要明哥多包养我几年,不然等我以后年老色衰,被一脚踢开,又靠什么去过活。
“喂。”崇九冷着脸叫他。
祈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继续充耳不闻,无视崇九,满脑子都担忧想着自己的养老问题。
崇九越来越恼,猛一伸手,抓住了祈越的胳膊。
祈越依旧不动,双眼呆滞望天花板。
崇九狠狠一拽。
祈越还带着水汽的身体被整个地拖了过来。
崇九侧过身,和祈越相对,深深地望着他。
那股沐浴后的清香,混合着房里点着的香,直往鼻子里钻来。
祈越勉强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金子里拉了回来。他没好气地看一眼崇九:“干嘛?”
“刚才那个男人。”崇九勉强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恼怒,“他找你什么事?”
“你说明哥啊。他想要包养我!”
说这句话时,祈越很兴奋,而且显得很自豪。
瞬间,崇九觉得一盆凉水浇到了自己头上。
包养?
这条龙竟然要像那些任人玩弄的小倌一样,要被别人包养?还把这当做件骄傲的事?
“你。”崇九险些想给他一巴掌,他深吸口气,忍住这股冲动。
半晌后,他才颤抖着吐出几个字:“你就这么轻贱?”
“还行吧。”祈越挺起了胸膛,语气更加自豪了,“一万两黄金,包我一年,卖的也不便宜。”
崇九心里全部凉透,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腕,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身下那绣着鸳鸯的大红色的被子,更显得格外碍眼。
如果崇九手里捏的是个铁棒,恐怕早已经被他捏成两段。
可惜龙骨比铁要硬的多,祈越又心不在焉,也就没感觉到多疼。
祈越兀自在兴头上,根本没注意崇九情绪不对,而是继续自豪地说:“以后,我就可以给土豪当专属坐骑了。”
崇九:……
你怕是对包养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你他娘的管给人当坐骑叫包养!
崇九默默地放开祈越,滚去床的另一边睡下。
“虽然我卖艺不卖身吧。”祈越仍旧唠唠叨叨,“但如果是土豪的话,卖身也不是不行。反正我现在在取经队伍里也没啥事,可以跟观音求个情,让我去给明哥兼职一下。等取完经,再给明哥当全职坐骑。”
崇九默默地把自己蒙进被子,心里纳闷地想着,我刚才到底在激动什么?
祈越继续沉迷在自己金灿灿的美梦中,他用陶醉的口吻说:“说不定,明哥还给我打一副金马鞍,让我拉纯金的马车呢,啊!想想就很刺激!”
崇九:……
祈越彻底沉醉在金灿灿的梦境之中:“土豪家里,肯定连马房也是纯金的小屋,马槽也肯定是,连土豪跑马的马场也是!”
怎么会有这样的傻逼?崇九一把掀开被子,指着祈越大吼:“你他娘的傻逼,给我闭嘴,睡觉!”
祈越一愣,从美梦中醒来。
空气突然安静得可怕。
很久以后,祈越才回过神来。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崇九,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你刚才对我说什么?”祈越张大了嘴问。
崇九垂下手,气势骤弱:“我说睡觉。”
“前一句。”
崇九气势更弱,连头也垂了下来:“你,你,我说我要闭嘴。”
“傻逼喊谁呢?”
“我,我,我傻逼。”
祈越二话不说,抬起脚丫子,一脚飞踹崇九胸口。
崇九飞成了一条抛物线,一条很华丽,很完美的抛物线。
然后重重跌在地上。
“真是的,欠收拾。”祈越收回腿,自言自语,“敢吼我闭嘴,敢吼我傻逼,还敢朝我吼你他娘的,谁给你的勇气?梁x茹吗?你叫她过来!”
梁x茹: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床下的崇九一侧头,刚好看见先前被扔下来的书,书上一行字——翩翩少年。
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才会觉得这条龙是翩翩少年!这完全一点边都不沾!
“行了,傻逼,你他娘的给我滚上来。”床上的祈越喊。
崇九撑着身体想站起来。
“滚!”祈越喊得特别重。
崇九很无奈。他只得一个前滚翻,滴溜溜地,像一只球一样滚来床边。
然后他坐起来,刚露出头,准备爬上床,又被一脚踢中下巴,整个人飞回了刚才的地方。
“这一脚,是还你刚才捏我手腕的!”祈越后知后觉地,揉着自己被捏得青红的手腕。
崇九:……
“行了,傻逼,你他娘的给我再滚上来。”祈越又喊。
崇九:……
“别装死,快点!”
……
很多年后,祈越回忆起往事,仍然不无心痛,语气悔恨:“曾经,有一个土豪,他想要得到我的心,遗憾的是,我却以为,他只是想要我当他坐骑。唉,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