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家的人在伦敦总是住在皮卡迪利广场的里茨饭店,从这里去理查德的市内办事处比较方便。安妮利用理查德到银行办事的机会领着威廉参观了伦敦塔,白金汉宫和换岗仪式。威廉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了不起”,只是英国人的口音太怪,他很难听懂他们的话。
“妈妈,他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样说话?”他问,却惊奇地从妈妈嘴里得知,英国人更爱提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是老大哥。威廉最难忘的时刻是观看白金汉宫门前的值勤卫兵,他们身着鲜红的秋服,胸前的大铜扣子闪烁着光辉。他试图与他们交谈,但他们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凝视着远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们可以带上一个卫兵回家吗?”他问母亲。
“不行,乖乖,他们必须守在这里,保护国王。”
“他有这么多,我要一个还不行吗?”
作为一次“特殊的优待”——这是安妮的话——理查德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带着威廉和安妮来到伦敦西区的伦敦马戏场,观看一场传统的英国童话剧,名叫《杰克与豆茎》。威廉很喜爱杰克,立即想去砍掉每一棵他所见到的树,以帮助杰克铲除每棵树中可能隐藏的魔鬼。看完戏后,他们回到皮卡迪利广场的福特纳姆-梅森咖啡厅用茶点,安妮让威廉吃了两个甜奶油圆面包和一个叫炸面圈的东西。此后,威廉每天都要让人陪着去福特纳姆咖啡厅的茶室买他所说的“炸面包”吃。
对于威廉和他母亲来说,假日过得极快,但理查德在伦巴德大街的工作进展十分顺利,他对新任总裁也很称心,所以开始考虑动身回国的日程。同时,每天从波士顿发来的电报也使他焦灼不安,他想尽早赶回他的董事室去。后来,又接到一封同样使他忧心的信,信中说,他以重金投资的马萨诸塞州劳伦斯公司的一座棉纺厂有2500名工人开始举行罢工。幸好这时离他原定的起航日期只剩下三天了。
威廉现在也盼着回国,好把他在英国所经历的激动人心的一切一古脑告诉芒罗先生,他也期望能早日与姥姥和奶奶重新团圆。这两位老人从来没有与普通观众一起进入过真正充满生气的剧院,她们还不知道那有多来劲。安妮几乎像威廉一样非常喜欢这次旅行——她的服装和美貌在这里受到了一般不善修饰的英国人的崇拜,但她对于马上回家去并无反感。作为威廉的最后一个节目,在登船的前一天,安妮带着他来到伊顿广场,参加新任理查德伦敦支行总裁的夫人做东的茶会。那夫人也有个儿子,名叫斯图尔特,今年八岁——两星期来,威廉经常与他一起玩要,渐渐将他看成不可分离的大朋友。可是,由于斯图尔特身体不适,茶会大为减色,威廉出于对新伙伴的同情向母亲宣布,他觉得他马上也要犯病了。安妮和威廉比原计划提前回到里茨饭店,她并没有为此感到过分不安,这样正好能多给她一点时间以指点侍者将衣服重新装入大旅行箱。她以为威廉只是为了取悦斯图尔特才故意那么说的,但当晚安顿威廉上床睡觉时,她才发现威廉的话真的应验了:他发起了低烧。安妮把这一情况在夜宵时告诉了理查德。
“大概是想到马上要回家,过于激动引起的,”他解释,似乎没当回事儿。
“但愿如此,”安妮回答,“我不希望他害着病度过六天的航海生话。”
“他明天就会好的,”理查德说,他下达指示,行期不变。不料第二天一早当安妮去叫醒威廉时,她发现他身上出了一层小红点,体温上升到41度C。饭店大夫断诊为麻疹,他客气地坚持说威廉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做航海旅行了。不光为他本人着想,还要考虑到别的乘客。没有其他办法,只有把他留下,让他偎着一个热水石壶卧床休养,直至彻底康复。理查德无法同意再推迟两星期,决定一人按时启程。安妮不得不匆忙改变航班,重新定了船票。威廉恳求父亲让他跟着一块走:轮船十四天后才能返回南安普敦,孩子觉得这段时间太长久,似乎遥遥无期。理查德的态度很坚定,他又专门给威廉请来个护士,好让他相信他的健康状况十分糟糕。
安妮与理查德坐着那辆新颖的罗尔斯-罗依斯牌轿车来到南安普敦港。
“理查德,你不在伦敦,我会感到孤独的。”她一反平常分手时的稳重仪态,惴惴不安地说——因为丈夫不喜欢多愁善感的女人。
“好了,亲爱的,我敢说,没有你在波士顿我也会有点寂寞,”他虽这样讲,但脑子里想的是棉纺厂罢工的工人。
安妮带着一种不知如何度过今后两周时光的心情返回伦敦。威廉夜里睡得挺安稳,第二天早上身上的红点就少了许多。但医生和护士都一致坚持让他继续卧床休息。安妮利用空闲时间给家人写起长信来。威廉发着牢骚在床上躺着,但到星期二早晨,他起了个大早,跑进母亲的房间,好像已基本恢复正常。他钻进妈妈的被窝,躺在她身边,他的凉手立刻将她惊醒,安妮看到儿子已经完全复原感到很高兴。她打电话给两人定了早餐,让人送到床边来——这种贪图享受的作法是威廉的父亲一向反对的。
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一名穿着上黄下红制服的侍者端着一盏大型早餐银托盘走进来,鸡蛋、熏肉、番茄和果酱——真可谓是一席盛宴。威廉贪婪地望着食物,他好像记不起什么时候吃过一顿饱饭了。安妮随便地浏览起晨报来,理查德在伦敦时总是读《泰晤士报》的,所以饭店认为安妮也需要一张。
“嘿,瞧呀!”威廉盯着里页的一张照片叫道。“这是爸爸坐的船吗?妈妈,什么叫海——难呀?”
一张泰坦尼克号豪华客轮(1912年4月15日遇难——译者注)的照片占据了报纸的整整半版。安妮不顾卞伯特或凯恩家族的尊严,搂着儿子放声大哭起来。他们互相依偎着在床上坐了好几分钟,威廉不知何故,安妮悟到他们两个人都已失去他们在世界上最钟爱的人。
小斯图尔特的父亲皮尔斯?坎贝尔爵士来到里茨饭店的107号房间。他在起居室等待这位新寡妇把她仅有的一件暗色衣服穿起来。威廉也穿上衣服,但仍搞不清楚什么叫海难。安妮叫皮尔斯爵士给他儿子解释一下这条消息的真正含义。但威廉只是说,“我原来就想跟他一起上船,但他们不让。”他没有流泪,因为他不相信有什么力量能杀死他的父亲,他一定在幸存者中间。
曾经当过政治家、外交家,现在又成了凯恩-卡伯特银行伦敦支行总裁的皮尔斯爵士,从来没有见过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会有如此强大的自制力。几年后他对人说:上帝只把禀赋赐予极少数人,理查德?凯恩得到了,并传给了他的独子。这周星期四威廉就要满六岁,他的天才还远远没有发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