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点儿鱼子酱吧，同志？”彼得洛娃隔着餐桌问道。罗曼诺夫皱了皱眉。彼得洛娃对他所说的只能在最上层人士之间传递的秘密，仅仅报以会意的一笑。她同样也不信上司今天下午的紧急约会地点是在领事馆内。说什么他事先忘记向她提起这次约会了，她才不信呢。
安娜举着满满一勺鱼子酱朝罗曼诺夫递过去，那样子像是在喂一个不愿吃饭的孩子．
“谢谢——不要。”罗曼诺夫坚决不吃。
“随你便吧，”年轻女人说道，随后，这勺鱼子酱就进到她的嘴巴里不见了。罗曼诺夫叫侍者拿账单来。接过账单时，他想，这顿饭的价钱足够一个俄国家庭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他一言不发地付了帐。
“待会儿旅馆见。”他匆忙告辞道。
“那当然，”彼得洛娃说，她还在细品咖啡。“你什么时候回来？”
罗曼诺夫又皱了皱眉：“七点之前不会回来。”
“今天下午你为我安排什么事了吗，少校同志？”
“你可以自己安排。”罗曼诺夫说着，离开了餐桌。来到街上之后，他立刻朝与银行相反的方向走去。但他怀疑，这样做是否能骗过调查员的眼睛。她这会儿正透过餐厅的玻璃窗怀疑地看着他，也许是那个中央情报局的特务正在观察他？那家伙在路对面已经耐心等候了近两个钟头啦。
三点钟时，罗曼诺夫又一次坐进了五楼的那间密室里，墙上那三位比肖夫先生正从照片上瞪眼望着他，第四位比肖夫先生坐在他的对面，第五位则站在他的身后。
“我们这里存有”——比肖夫先生开始说道，用的还是早上已经领教过的那种不紧不慢的、一本正经的口气——“五只箱子。它们自一九四五年您父亲最后一次来访到现在，中间一次也没打开过。您是否想检查一下里面装的……”
“不想我回来干什么？”罗曼诺夫不客气地打断了比肖夫先生。他对他那慎重的语调和经过精心准备的礼仪已经感到厌烦了。
“确实如此，”比肖夫先生说道，他好像根本没有察觉
罗曼诺夫的无礼。
“现在，我们依照瑞士法律要求您签署一张违约不得上诉的证明。”看到罗曼诺夫露出了一种担心的神情，比肖夫先生忙说：“这只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见俄国人仍不做声，他又安慰他道，“您放心吧，您并不是贵国唯一一个坐到这张椅子上来的人。”
比肖夫先生将一页纸推到罗曼诺夫面前，纸上用很小的德文印刷体密密麻麻地印着二十多个句子。罗曼诺夫抓起递给他的金笔，在两个X之间草草地签上了他的大名。他不想知道自己签字的文件是什么，他心想，如果他们迄今还没有偷走祖父的遗产，那他们现在又何必去找这个麻烦呢！
“请您跟我一起来，好吗？”比肖夫先生说着，把那张纸迅速递到他儿子手中，后者立刻退了出去。比肖夫先生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把罗曼诺夫领回到走廊上。这一次，他们乘董事长的专用电梯直接下到了地下保险库里。
门开了。如果四面的围栏不是用光洁度极高的不锈钢制成的话，罗曼诺夫就要把这儿当成监狱了。在围栏对面的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个男人，他一看到董事长一行就马上跳起来，用一把长长的钥匙打开了巨大的钢门。罗曼诺夫跟着比肖夫先生穿过打开的大门，那人再把他们锁在里面。卫兵带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这里活像个酒窖，每隔几码，就能看到一个温度计和一个湿度仪。灯光很昏暗，刚刚能照亮脚下的路，使他们不至于绊倒。在走廊的尽头，比肖夫先生的儿子正站在一扇巨大的环形钢门前等候他们。老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于是，年轻的比肖夫先生将一把钥匙插入一只锁孔内，轻轻地转动了一下。接着，董事长上前打开第二道锁。父子俩合力推开了那扇九时厚的大门，不过，他俩都没有进入保险库的打算。
“有五只保险箱是您的：l721，1722，1723，1724——”
“毫无疑问，还有l725，”罗曼诺夫不客气地打断了老银行家的啰嗦。
“十分准确。”比肖夫先生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信封，又说：“这是您的信封，用里面的钥匙您可以打开所有这五只箱子。”罗曼诺夫接过信封，转身朝打开的保险库走去。比肖夫先生忙叫住他：“不过，在您动手之前，我们必须先打开第一道锁。您请跟我们一起来吧。”罗曼诺夫点了点头。于是，两位比肖夫先生一齐向保险库走去，罗曼诺夫也跟了进去。年轻的比肖夫先生打开了五只保险箱上面的第一道锁。这五只箱子三小两大，刚好组成一个正方体。“尊敬的阁下，我们一离开这里，”老人说，“门就会立即关上。您想让门打开时，只需按墙边的红色按钮通知我们一声即可。但我必须提醒您一句，五点钟大门会自动上锁，到第二天早上九点之前，门是打不开的。不过，四点四十五分时，会响起一阵铃声提醒您注意。”罗曼诺夫看了一眼墙上的大钟：三点十七分。他不相信自己会需要近两个钟头的时间来检查这五只箱子。这时，两位比肖夫先生向他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罗曼诺夫迫不急待地等着大门关上。当这个阿拉丁山洞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时，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面估计有两三千只保险箱，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参观一个保险箱展览会。他想，这一座保险库里收藏的私人财富，恐怕就已经超过许多国家所能控制的金融数额。他对照号码找到了属自己所有的五只箱子。但他没有立即动手开锁，而是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他这时的模样活像一个眼巴巴地盼人来帮忙的孤儿。
他决定从最小的箱子开始看起。他转动着钥匙，只听喀的一声，锁打开了。他忙把箱子拉出来，结果发现里面装的全都是文件。他随便翻了一下，见都是些在波希米亚和保加利亚购买大片土地的契约。这些曾经价值上百万的土地，如今都已落入社会主义国家的统治之下，望着这堆文件，那句所谓“文不如纸贵”的谚语蓦地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又开始查看第二只箱子。在这里面，他发现了尼古拉?亚历山大洛维奇?罗曼诺夫伯爵曾经营过的那些公司的债券证书，它们最后一次公布利润的时间是一九一四年。他边诅咒自己出生在那种社会制度下，边移步朝第三只箱子走去。这里只装有一份文件——即祖父的遗嘱，证明他父亲，因而也就是他本人是一切财产——或者说是一切皆无的合法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