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沿二马路而下,穿过东下侧街和威廉斯堡大桥,进入布鲁克林。过桥后汽车连续拐弯,最后使我丧失了辨别方向的能力,查看街牌也无济于事。街名我都没听说过。但是随着居民区从犹太人到意大利人到波兰人的变化,我已清楚汽车来到了哪里。
在一条昏暗、安静两边立着两家一套住宅的街道上,昌斯减低车速,把车开到正中为一车库的三层砖楼前面。他使用遥控装置将车库的门升起。我们进去后,门又落下。我跟着他爬上一段楼梯,走入一间天花板很高的宽敞屋子。
他问我是否知道这里是何地。我猜是格林角。“很好,”他说,“我看你很了解布鲁克林。”
“我对这一块儿很不熟悉。肉摊上的招牌给了我提示。”
“我想也是这样。知道我们进了谁的房子吗?有没有听说过卡西米尔?利万多斯基博士?”
“没有。”
“你不会知道他。他是个老头,退休了,整天坐在轮椅里。十分古怪。孤家寡人。这里原来是一个消防队的驻地。”
“我差不多猜着了。”
“两个建筑师在几年前买下了它,进行改建。他们几乎将内部挖空,重新铺设。他俩干活时一定蹲在墙角里耍过钱,好几个墙角还保持着老样子。瞧这地板,瞧这窗户的花边。”他指着细小部位发表评论。“后来,不知是他们对这地方厌倦了,还是彼此合不来,我说不准,他们就整个将这房子卖给了利万多斯基博士。”
“博士住在这儿?”
“他已谢世,”他回答,接着发表一通主题不定的演说,一会儿讲到城市中的少数民族居民区,一会儿讲到大学里的问题,最后又回到博士身上。“邻居们从未见过这位老博士。只看到他忠诚的黑奴开着车进来,开着车出去。马修,现在这房子属于我了。掏一毛钱让我领你参观参观怎样?”
这地方可真不一般。二楼有个健身房,杠铃和各种健身器械样々齐全,甚至还有蒸汽浴室和矿泉浴室。他的卧室在三楼。铺着毛毯的床放在卧室当中,上对着天窗。书房在二楼,一面墙前摆满书籍,中间放着一个两米五的大台球桌。
楼里到处都挂着非洲面具,偶尔也有可移动的非洲雕塑群像。昌斯不时地点着一件说出它是由哪个部落制造的。我说我在金的房子里也见过非洲面具。
“那是波罗群体的面具,”他说,“来自丹恩部落。我姑娘儿的公寓里都有—两件我收藏的非洲工艺品。当然不是最值钱的,但也不是假货。”
他从墙上摘下一个面目十分狰狞的面具,递过来让我看。它的眼孔为四方形,各部位的几何位置十分准确,整体效果古风甚浓。“这是多戈,”他说,“拿住它。光用眼睛是欣赏不好的。还得用手。给,摸一摸。”
我接过面具。它比我预料的重得多。其木料一定十分致密。
他从一张柚木矮桌上拿起电话机,放在手里拨号。“喂,亲爱的,有什么消息?”他听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机子。“平安无事,”他说:“我去弄点咖啡吧?”
“麻顿就算了。”
他说不麻烦,便一边调制咖啡,一边对我评论他的非洲木雕,以及制造它们的手艺人如何未将其作品视为一种艺术。“他们所刻的每一样东西都有特定的功用,”他解释道,“或是看家,或是防鬼,或是用于特殊的部落仪式。当一个面具不再具有威力的时候,他们就扔掉它,另有人会刻出一具新的来。旧面具就变成废物和坏东西,必须烧毁或抛弃。”
他哈哈一乐:“后来,欧洲人跑来,发现了非洲艺术。有几个法国画家就是从部落面具上得到灵感的。现在的情况不同了,非洲已有不少专门制造面具和雕塑的刻工在整日劳作,以将他们的作品出口到欧洲和美国。他们为了满足顾客的情趣依然接照古老的样式生产。挺好笑的。他们的作品不好。本身不带感情。不真实,看々它,拿在手里掂々,再看々一件真品。拿在手里掂々,马上就能分辨出来——只要你对这玩意儿也有感情。你说好笑不好笑?”
“挺有意思。”
“我若有假货可以拿给你瞧々,可惜我一件也没有。我开始收集时买过几件。在培养出识别力之前总要犯点错误。但我剔除了那些玩意儿,在那边的壁炉里烧了。”他微々一笑,“我生来买的头一件面具还在我手里。在卧室里挂着。也是丹恩部落的作品。波罗群体。我原先对非洲艺术一窍不通,后来在古玩店里看到一件被它的完美艺木性所吸引。”他收住话音,摇摇脑袋,继续说:“有一次见鬼了。当我观看一块光滑的黑木头时,那木头变成一面镜子。我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我父亲。我看到了过去那些该诅咒的岁月。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不大明白。”
“见鬼,我大概也不明白。”他又摇一摇头,“你猜,假如有个老刻工还活着,他会怎么说我?他会说:‘咳!这个疯黑鬼是怎么啦,要这么多旧面具!他把这些破玩意儿挂在墙上干什么?’咖啡好了。你还是要纯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