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利?希伯站在他一号大道办公室的观景窗前,居高临下地浏览着楼下东河街上的车流,他在等待自己的午餐客人——纽约市长桑德勒?菲尔宾。希伯十分现代化的办公室面积极大,办公室的一头摆着一张巨型栎木办公桌,办公室中央围着一圈皮沙发。
七年前,在他第一次打入纽约买下《镜报》的时候,原主人留给他的这间办公室在他看来似乎过于奢侈。希伯曾想按简朴一些的标准将它改建一下,但随着地位的提高,这样的场所倒变得恰如其分了。不少参议员、州长,甚至一名总统先生都在这里用过餐,但最受欢迎的还要数菲尔宾——六年前希伯曾出钱资助他渡过了危急关头。
希伯是个极端内向的人。《时代周刊》和《新闻周刊》的封面上都出现过他的形象(令他甚感难堪),而这两家杂志只能从他勉强同意发表的正式简历和分散在各地为他报纸服务的各色男女的闲言碎语中了解一点他的情况,除此而外,便一无所知了。
从某种意义来说,是希伯自己给自己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人们都认为他一定隐瞒了一段异乎寻常的身世。其实,他没有什么可掩盖的。他只不过是个潜心于工作的鳏夫而已。他热爱报纸这一行,自从他十七岁在温哥华当了一名初出茅庐的新闻记者以来,始终如一。
希伯对这一行很快就精通了,在他接到一小笔遗产有了购买一份面临倒闭的地方周刊的资金的时候,他已具备了在这方面进一步开拓的本领。他把那份小小的周报一步步扩展成为加拿大的最大报纸网,后又跻身于全球最大报纸前三名之列。
希伯并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每当他见到朋友,或到下属的某个小报的编辑室里得心应手地行使职权时,他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就会迅速地闪出温暖的光来。他身材瘦削,略略有些驼背,看上去好像老是伸着脖子听别人的私房话儿似的。他有十二套样式相同的西装,六套蓝的,六套灰的,工装裤一类的服装他一向不穿。
希伯只求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干他喜爱的工作,去关怀和抚育报纸。但就在这一过程中,他成了美国最大的富翁之一,而且为自己开拓了任何人所无法享用的势力范围。所以,这位内向的,几乎是幽居者的希伯早已成为全国所有特写作家的选题目标。对报界了如指掌的希伯,自然理解这种现象,但这太烦人,太耗费时间了。
希伯刚要从窗前转过身来,便听到秘书打开了离他最远的那面墙上的大型双层门。他大步流星地跨过暗蓝灰色的地毯去迎接市长,弯下瘦长的一米九零的身躯去和矮墩墩、肥嘟嘟的菲尔宾握手。
“桑迪,谢谢光临。”他说。
“斯坦利,来你这里总是很愉快的。”市长回答,他俩在等待秘书离去。
当女秘书走后,希伯抱住市长的肩头,把他引到办公室的后墙边,他揿动一颗按钮,从墙里转出一个品种繁多的长长的饮料柜。
“还和往常一样?”希伯问。
菲尔宾点点头,主人敏捷地为两人配制了两杯非常辣的马丁尼酒(马丁尼酒:由杜松子酒、苦艾酒等混台而成的鸡尾酒——译者注)。
他们的午饭已在桌上摆好——一大盘夹心面包,还有干酪、水果和一罐咖啡。在外人眼里,希伯的午餐不但令人失望,简直是一种玩笑,他从不让准备过于精制的菜肴。午饭是为了谈生意,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市长望着他的朋友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心想,他真是自己难以报答的人啊。政治作家们送给他们一个称号,叫做“奇特的一对”——一位是羞怯的小小经济学家,他认为自己可以解决纽约的棘手弊端,另一位是来自加拿大大西部的罗马贵族模样的出版商。
菲尔宾对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从来安之若素。其实,他们有许多共同点。同是六十来岁,同是独身多年,现在都潜心于事业之中。菲尔宾为了城市建设,希伯为了报纸王国。
他们都是外地人,刚来纽约要为这个城市开创业绩时都被人当成了江湖骗子。现在,这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他二人已在最有势力的名流圈子里牢牢地站稳了脚跟。
本周,市面上的话题总离不开“巨人”队。这支橄榄球队离开纽约去新泽西的草原地带转一圈之后,又打算返回“扬基体育场”了,与他们之前的“宇宙”队的情况完全相同。
“桑迪,我们需要他们回来。”希伯向朋友表示(他的报纸正在促使他们返回)。
“这我知道,可我觉得我们应当忠于‘宇宙’队,”市长说:“总不能因为别人要回来,就得把他们赶出体育场呀。这里面牵涉到一个道义问题。”
“当然要讲道义,但总得有个限度,看来‘巨人’队的赢利和声望都要高过‘宇宙’队。”
“我晓得,”市长回答后耸了耸肩膀:“听我说,我的计划是先试用他们两个月,把他们的油水榨干后,再交给他们体育场的使用权。我实在对不起‘宇宙’队,但我们双方都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我希望你向公众解释一下,在我最后屈服于舆论压力时,只能采取这种政治家应有的立场。”
谈过这桩小事,希伯把话题转向他今天考虑的真正问题。“《曼哈顿》杂志那笔交易,你在市政厅听到了什么反应?”
“商界人士极力赞成,他们有许多人曾被格伦农狗血喷头地唾骂过。假如你发起募捐活动,搞一笔资金把他支使到中国去,他们都会掏钱的。可是,新闻界人士就大不相同了。他们对他的感情就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甚至连被他解雇的人也认为他简直是个圣人。今早,我开过记者招待会之后,办公室仍留下不少记者在谈论此事。听他们的话音好像都认为,你这家伙刚到这里,倒想把大家最珍视的圣地抢夺过去。这些人也很有实力,包括美联社的斯马蒂,《时代周刊》的格斯特,还有一个《邮报》女记者。他们全说《曼哈顿》的编辑部不会袖手旁观,眼看着迈克被出卖掉。将来不会有一个编辑留下,只会剩下桌椅板凳——这是他们的原话。”
“他们干嘛这样与我作对?”希伯抱怨道:“上帝知道,为了这座城市我投进了巨额资金,救活了这家每况愈下的破报,使它成了盈利户。我还给居民们创办了一张星期日报和两份周报呢。咳,还要我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