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拉说:“杰夫,在这种关头,你最好还是到洛兹河钓鱼去吧。”
杰夫转向妻子,嘴唇在颤抖。
“活见鬼!”他喊道,“你知道我最讨厌鱼,偏偏这时候又提起它!”
“听我说,杰夫,”科拉平静地讲,“你要控制一下自己。”
“杰夫司法官,您就会来吗?”伯特在门洞里胆怯地问,“现在,说不定他们已经把黑鬼给逮住了呢。”
“伯特,去吧,去吧,到办公室等着我。”他没精打采地说,“我马上下去查看一下情况。”
他开始穿裤子了。
“杰斐逊?麦克泰恩,你听我说,”科拉开言道,“记住我一句话——不管过去怎样,这一次你非得去钓鱼不可……”
“你到死也是活见鬼!”杰夫一边嚷,一边提着裤腰抱着肚子,把皮带系上。“你就看不见我的难处?十一年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掉进政治纷争的漩涡,才保住了这一官半职。可你倒好,此时此刻只会给我起哄。你也知道,这个事件会对下次竞选产生巨大的影响。我在苦思冥想,寻找对策,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杰夫,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科拉不顾丈夫发火继续温柔地说。
杰夫想尽快地穿好衣服,但身子太笨,难以平衡,动作一直很慢。穿鞋的时候科拉只得蹲下来,先帮他把鞋套在脚上,又帮他系好两只鞋带。
“麦克泰恩夫人……”伯特在门外催着。
“他正穿衣服哪,伯特,你到楼下办公室去等吧。”
杰夫转了几个圈,找不到帽子,科拉抓过来扣在他头上。
“可以肯定,这种活见鬼的乱子纯粹是无事生非。”他盯着老婆说,“闹腾一阵子,也闹腾不出什么名堂。所以,我到死也没有耐心处理这种案子,简直是浪费时间。”
“这你就别管了,留给别人去讨论吧。”科拉道。她又把一个手指伸到面前,对着杰夫边挥边嚷:“杰夫?麦克泰恩,听我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地警告你,今后三、四天,你如果继续待在县里,不去外地钓鱼,将来一定后悔,而且会后悔一辈子。好了,立刻照我的吩咐,动身去洛兹河吧。”
杰夫恋恋不舍地望着柔软的床和床上被他压下去的坑。松垂的弹簧床垫还在勾引他呢。他下决心不再看它,要离开它,但笨拙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以移动。
他又抱怨:“你去体验一下,成天坐在河边举着杆子钓那些粘糊糊的鱼是什么滋味。蚊子大口大口地吸我的血,野跳蚤咬的疙瘩能让我痒痒两个星期。”
科拉继续摇头摆脑地警告:“杰斐逊?麦克泰恩。事情再清楚不过。只要你这次敢向花枝村抬抬脚,今年秋天保准下台。上次好不容易连任,还不是本?艾伦法官最后偷偷拉了你一把。一旦陷进私刑事件谁还敢出头为你牵线、搭桥、保官?不光本?艾伦法官不敢,全竺郦县的人都不敢。投票时,选民就像秋天的树叶,哪边风大随哪边倒。”
杰夫一边听着老婆的告诫,一边把怀表装进兜里,随即移动着两条笨重的大腿,朝门口走去。周围的一切与他巨大的身躯相比都显得那么渺小和微不足道,连脚下的地板也吱吱乱叫。
科拉看着看着,不由得为丈夫心酸起来。这乱子的肇事者若能落在她的手中,不管肇事者是谁,也要让他吃尽苦头,后悔有此一生。
丈夫的手已经握住门的捏手,她急忙跑上前去。
“一定带上楼下抽屉里的那瓶防蚊油,”她摸着丈夫的胳膊恳切地说,“就是上次带到河边的那一瓶。杰夫,千万记住,脸和脖子都要抹好,今年洛兹河的蚊子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杰夫,你要多加保重。”
她深情地在丈夫的胳膊上捏了几下。
杰夫头也不回一下,呆呆地走出门去。他一边朝楼下走,一边暗暗祈祷:但愿那些制造乱子的人赶快把私刑搞完,然后再来报告。那时,人也死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凶手都不会站出来自首,跑到那里喊几句加强和维护法制的口号,就能平平安安地避开政治风险。但是,当官十一年来,每当私刑发生之前,县里就有一小撮男女郑重其事地提醒他:保护嫌疑犯,把嫌疑犯安然无恙地带到法庭上去是一个司法官义不容辞的责任。竺郦县上一次发生私刑大概是在六年以前。他一听到白人开始搜索黑人的消息就跑到洛兹河钓鱼去了,在那里待了整整五天。回来的时候,黑人已死,**已过,事件渐渐平息。但从此有人开始谴责他失职。如果县里再发生一次私刑,谴责他的这些男女一定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这一次甚至会让他丢官。
“伯特!”他叫了一声,先伸出一只脚在楼梯上稳住身子,然后跟上另一只脚,“听见了吗?伯特!”
伯特从办公室跑出来,在楼梯口站住。
“报告司法官,情况看来很糟。”他边说边跟着杰夫穿过门厅,走进办公室。
“你说什么?”杰夫站在房间正中,对着明亮的灯光眨巴着困倦的眼睛问,“什么很糟啊?”
“花枝村出的乱子。”
“什么样的乱子?”
“情况还没有完全搞清。我在给吉姆?库奇打电话,他正在了解情况,但吉姆的老婆说,他从家里出去了一个小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如果将来证明这是一场虚惊,可别怪我对你和吉姆手下无情。”
“听说是这样的:昨天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有个叫桑尼?克拉克的黑小子在野地里强奸了一个白人少女。”
司法官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几张报纸,但又放了下去。
“白人少女叫什么名字?”他看也不看伯特,问道。
“凯蒂?巴洛。”
杰夫一屁股坐在桌后的扶手椅里。这椅子是特制的,很大,两个扶手向外张着,足够装下他肥厚的身体。他小心翼翼地倚到靠背上,说道:
“花枝村后面的沙岗上,有的女孩子从小就不分种族界限。男孩子不好说。但我觉得,那一片的人都不大注重这个问题。但不管怎样,就是遇到沙岗上的白人姑娘,作为黑人也要多加小心才是。如果黑鬼们……”
“巴洛一家就住在沙岗上。”伯特说。
“这姑娘该不是谢普?巴洛的闺女吧?”
“正是他的女儿。”
司法官张大嘴巴。他两眼直盯盯地望着伯特,摇着脑袋,不敢相信。桌面上的报纸也散落到地上。
“我的天!谢普的女儿!”
伯特点头。
过了一会儿,杰夫才说:“糟了,大事不好!谢普?巴洛不好对付。九年前,一个黑人不小心弄坏了他的一个锄把,就被他活活地杀死。后来又杀了一个,具体情况我记不清楚,理由实在微不足道。出了这种事情,谢普?巴洛才无法忍受,尤其受奸污的是他的女儿,那就更加不得了!”
“杰夫司法官,我刚一叫您时就想说明这个情况。我告诉过您事关重大。吉姆?库奇说……”
“但你没有告诉我与谢普?巴洛有关!”
他说着吃力地站起来,“这有天壤之别啊!肯定会乱作一团的,不乱作一团太阳就打西边出来。现在已经不好办了。”
他伸手从桌上的玻璃罐里抓出烟草,往他的牛皮烟草袋里装。因为手在不停地颤抖,装进去的还没有撒在桌子上的多。装满烟袋之后,他一把将撒落的烟草扫到地上。
“等吉姆?库奇来电话吧,说不定……”伯特开口讲。
“说不定个屁!”杰夫的声音在发抖,“哪那么多说定说不定的。快把壁橱里的钓鱼杆给我找出来。这几天我要出去钓鱼了。我走之后,你和吉姆就尽力照应着。不过,没有我的正式命令你们不准采取任何行动。谁的话都不要听,只要我不吭声,做副手的连使用棍棒的权利也没有。"
“遵命,杰夫司法官。”伯特说。
杰夫一连拉开三、四个抽屉,把手伸进去,找那瓶防蚊油。他找到之后,举起瓶子对着电灯看了看。里面的黄水还足有半瓶。他拧紧瓶塞,把瓶子丢进了口袋。
“再过几天,你就把那个黑人山姆?布林森放了,但要转告他,如果他再随手倒卖刚刚抵押来的旧汽车,我就直接到法院去给他开一张终审传票,把他五花大绑起来。同时,我回来的时候也不愿看到后面的牢房里又关满了黑人**。上次才出去几天哪,回来一看,几乎每个牢笼里都有黑人姑娘。把我的话传达给吉姆?库奇,从今以后,你们俩想吊膀子,到别处去吊。我一转身,监狱就变成妓院,这还成何体统!再出这种事情,别怪我对你们两个家伙手下无情!”
“遵命,先生。”伯特应道。<>